十五流浪狗
次日一早,梁曼被敲門聲叫醒了。她在椅子上張牙舞爪地伸了個懶腰,抬眼卻見榻上的床帷被掀開。劉煜城目光幽深地盯著自己,也不知醒了多久。 梁曼被他看得發毛,莫名地感覺出一絲心虛。她尷尬地坐直,朝他訕訕一笑:“早啊。今天感覺怎么樣?” 對方從嗓子眼里“嗯”了聲,含糊道:“好多了?!?/br> 敲門聲越發急促,梁曼一路小跑去開門。門外的清竹一臉焦急,見她出來才松了口氣:“姑娘怎么一直不開門,奴婢還以為姑娘也出事了,嚇死我了!” 梁曼嘿嘿一笑,接過她手里的東西:“沒事沒事,我就是睡過頭了而已?!?/br> 清竹擔憂道:“姑娘不會為了老爺一夜沒睡吧?不行,姑娘還是回去好好休息好了,老爺這里還有我們幾個呢,再這樣你身體肯定吃不消的!” 想到自己還沒有謄抄完地圖,梁曼連連搖頭拒絕:“哎呀不用不用,我沒事!我心里有數,你就放心好了。要是實在擔心我,你不如再去給我整點好吃的嘿嘿!” 清竹無可奈何地點頭答應。幾人又交談一陣劉煜城的病情,她才返回屋內。 劉煜城已經趁這個機會洗漱完畢,正在整理床褥??吹搅郝弥埐撕退庍M來也沒有出聲。 梁曼忙道:“你怎么這就下來了?快去床上躺好,該吃飯了?!眲㈧铣菂s指指遠處的木盆:“不必管我,你先去洗漱?!?/br> 她過去一看,才發現這人竟然貼心的為她換好清水還在旁迭了塊布巾。梁曼有些受寵若驚,心里納悶劉煜城怎么突然就變了性。不過她這個人本來就大大咧咧的,疑惑了一瞬就將其拋去腦后,對于對方態度的轉變根本不往心里去。 簡單洗漱過后,劉煜城已將幾道精致小菜和參粥在桌上一一擺好。兩人面對面一同坐下。梁曼喝了口粥,剛想說話,劉煜城打斷她:“食不言寢不語,吃完了再說。這幾道你先吃,別被我傳染了?!?/br> 這人不僅突然這么體貼,還變得不潔癖了? 梁曼一時又有點懵,不知道他葫蘆里埋得什么藥。不過轉念一想,他不潔癖了也好,剩的她干什么都得考慮他的心情。 待兩人用過飯,梁曼端來藥遞過去。劉煜城喝了一口,抬頭望她。 梁曼眨眨眼睛,聳聳肩:“別看我。沒有了,就一塊?!眲㈧铣侨允遣粍?。兩人僵持一陣,梁曼堅持不住地塌下肩膀,從懷里又掏一塊飴糖:“…好吧好吧,這真的是最后一塊了!你要再想吃就差人自己去買去?!?/br> 劉煜城不理她,接過糖直接塞進嘴里。 喝完藥收拾了屋里,梁曼催他去榻上休息,自己則又趴桌上打開了書。她想等劉煜城睡著了繼續再抄地圖。 可過了一段時間,梁曼卻察覺哪里不對?;仡^猛地一看,劉煜城正側躺在床上,支著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她。見自己被發現了,劉煜城趕忙又背過身子躺好。 梁曼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將地圖藏起來假裝看書,看著看著又是一個猛回頭。劉煜城果然還在盯她,看她回頭,又趕緊把身子扭過去。 換了個位置再次拿起書,過了會梁曼還是放下了。因為余光里,劉煜城還在那里直勾勾地盯她。 梁曼實在受不了了。干脆把書一合,直接走過去戳了一下被發現就背過身去的劉煜城,她狐疑道:“你干嘛老看著我???今天早上起來你就老是怪怪的。你是不是有什么話想說?” 劉煜城卻把臉埋在枕頭里,一動不動地裝死。梁曼等了等,忍不住把他臉掰過來一看,卻見他緊閉雙眼,冷俊的臉上布滿紅暈。伸手一探額頭,果然guntang。 梁曼皺緊眉頭道:“怎么又燒起來了?叫你昨晚上非要洗澡!”邊說邊取來了濕布,在白酒中沾沾往他額頭上擦。劉煜城火速睜開眼睛,別過頭慌忙地說:“這什么???拿走!” 梁曼不客氣地摁住他:“別動,擦一擦就退燒了!” 劉煜城皺著鼻子滿臉嫌棄。一邊偏過頭躲著,嘴里還在低聲嘟囔:“難聞死了…!” 有些人生病的時候就會變得虛弱敏感,迫切地想要得到別人關注。也許是因為年少的經歷太過慘烈。雖然平時總是一副八風不動穩如泰山的樣子,但他一生病就會智商直線降低,莫名暴露本性。所以劉煜城身體不適時從來不許任何人近身照顧。 梁曼回憶著小時候她mama都是怎么照顧自己的。她細細地給他擦好額頭,又低頭拽出他的手心來擦拭:“這個沾了白酒,是為了給你消毒降溫的。我是發現了,你怎么一發燒就變了個人似的——好了,另一個給我?!眲㈧铣枪怨缘厣斐隽肆硪恢皇?。嗅著鼻子里屬于梁曼的香氣,他灼灼地望著她,眼底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柔軟情緒。 擦完了手,梁曼又解起了他的腰帶。這下劉煜城可不干了,一下子漲紅了臉擋住腹部磕磕巴巴地說:“不不…不行!我,我現在還沒準備好…” 梁曼疑惑不解:“什么沒準備好?快點脫了,我給你擦擦肘彎?!?/br> 劉煜城松了口氣,摸摸鼻子訕訕地說:“這個就不必了…還是我自己來吧?!?/br> 梁曼也不和他堅持,轉身背對他道:“好了告訴我啊?!?/br> 待收拾完畢,梁曼囑咐他繼續閉眼休息,然后又坐在桌前裝模作樣地打開書。因為昨晚熬了一夜謄抄,望著手里密密麻麻的小字,她打了個哈欠,頭一點一點地打起了盹。 直到“砰”的一聲。書被梁曼擠到了地上,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劉煜城坐起身:“你要是困了就回屋去好好休息,我已經沒事了?!?/br> 梁曼爬起來擺擺手:“沒事沒事!我就打個盹而已。你不用管我,我不困?!痹捨凑f完卻又是一個哈欠。梁曼連忙撿起書攤開,支著頭假裝看起來,才過了一會又開始頭一點一點的。 最后干脆直接趴在桌上呼呼睡了起來。 . 醒來后,梁曼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劉煜城的床上。而對方卻站在窗前,望著庭院發呆。 梁曼驚恐無比,手忙腳亂地摸摸胸口。直到發現地圖還在才松了口氣。她一骨碌從榻上爬起:“我怎么跑你床上來了?是不是打呼嚕太吵了你受不了…?說是幫清竹來做事,卻讓一個病號站著我躺著——現在感覺怎么樣,你還難受嗎?” 劉煜城背著身道:“無妨,我已經無事了。你累了就多睡會,我本來也躺的夠久了?!?/br> 梁曼不理他,直接過去將手往他額頭上一放。劉煜城下意識想躲開,卻又屏住氣沒有動。他垂下眼盯她。 摸完他的額頭,梁曼又把手擱在自己額頭上試了試,不太能確定地自言自語:“…好像是退燒了?” 想了想,梁曼踮起腳,自然而然地扶住他的腦袋把自己的額頭面對面貼上。劉煜城整個人都僵住了,怔怔望著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過了會他才咽了下口水,慢慢地小聲問:“…怎么樣?” 梁曼松開他,沉吟道:“嗯…應該還是有點發燒。你快去床上再躺會吧?!?/br> 劉煜城應了一聲,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這一天下來兩人倒是相安無事。 花了一下午時間,梁曼將地圖謄抄完畢。又趁著劉煜城晚間沐浴時,將地圖放回原位。這下梁曼心里的石頭才算是落了地。 她也可以施恩望報求劉煜城把她放走。但梁曼也不知道為何,心里直覺他是不會同意的。所以最后還是決定靠自己想辦法出去。 雖然曾經的兩人發生過各種摩擦,劉府的人還把她拷打的遍體鱗傷,但梁曼還是忍住了沒有在這個他最脆弱的時候落井下石。畢竟她才不是這種趁火打劫的人。眼睜睜對著一個重病的人,即使有仇她也做不出太過分的事。她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想回家罷了。 等對方沐浴完畢回榻上躺好,梁曼便對他說:“今晚上我就先回去了。我看我一直在這兒你干什么也都挺不方便的。再說,你也都退燒了,基本不需要人?!闭f著還是忍不住愛心泛濫地多了幾句嘴,“你也不要再像個小孩似的。好好休息好好吃飯,趕緊好起來?!?/br> 劉煜城一怔,坐起身:“…哦,那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吧。這幾天辛苦你了?!?/br> 梁曼拾整拾整東西,想了想,摸出幾件玩意給他:“這是我跟清竹要來的蜜餞,你喝藥的時候可以吃;這是一個鈴鐺,你需要人的時候就搖一搖。門外一直有人在候著,聽到動靜就會進來?!绷郝D了頓。她感覺自己有點啰嗦,但還是負責任地認真道,“既然生病了就別在乎別人干不干凈的,先等病好了再說?!?/br> 劉煜城一一接過了。他并不吱聲。過了一會才悶聲悶氣地小聲說:“…那明天呢?” “明天?”梁曼撓撓頭,發現這人正握著蜜餞和搖鈴眼巴巴望她,看起來就像一只很想被人帶回家領養的小流浪狗,“明天早上她們會給你送飯的?!?!明早你想吃什么,我這就去跟清竹說?!?/br> 卻見劉煜城愣了一下,慢慢垂下手。沉默一陣,他轉過身去低低道:“…不必了。你快去歇息吧?!?/br> 梁曼應了一聲,打包好東西便準備走。開門時她回頭望了一眼,卻發現劉煜城背對她躺下一動不動??雌饋砗孟褚呀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