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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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似乎比往時格外熱些。王柔換上了單衫, 閑坐在新修成的亭榭中。兗州不似并州, 這里的田莊, 也遠遠比不上王氏族宅來的精致。不過能逃出并州,來到這里,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這也多虧了家里那個待嫁的七娘, 若不是族中想要用她聯姻,估計自己這個別支,也不會跟著王汶來到這里。 可惜天子死的不是時候,否則七娘早就嫁去上黨了。 想起梁府上次送來的納采之禮,王柔就忍不住心中一舒。雖然時間倉促, 但是對方絲毫沒有輕忽的意思。非但備齊了禮物, 就連雁都是活雁。有這么個首禮, 之后的納徵應當也不會馬虎。 這可不是錢財的問題,而是態度的問題, 足見誠意。而且對方也沒表現出分毫急躁模樣, 一舉一動都有著世家才有的從容和細致。只憑這點, 就能蓋過不少高門豪族了。 聯姻之后, 以梁府的兵力,保住他這脈別支在并州的利益應當不難。而女兒嫁過去,遲早也是要生下嫡子的,再來扶持本家,就有了依仗。這才是士族之間聯姻的真諦,血脈交融,相互依憑,成為連朝廷也無法撼動的龐大勢力。 想他這脈已經不知多少年未曾出過灼然上品了,如今能得這么個佳婿,也是件好事。 正思索著國喪將盡,不知婚期會選在何日,外面便有人通稟,說是幽州傳書。 怎么會有信自幽州來?王柔滿腹困惑,接過了侍女遞上的書信。然而只看幾行,他的臉色突變,豁然起身! 怎么可能?! 驚怒之后,王柔厲聲道:“七娘在哪里?” 那侍女也唬了一跳,連忙道:“應是在閨閣……” 王柔沒等她說完,就大步向著內院走去。 田莊本就不大,他們又是別支,自然不會分到大多大院子,伺候的人更是比并州時要少了許多。因此當王柔帶著一干親隨到來時,王七娘很是吃了一驚,從繡塌前站起身:“阿父,你怎么來了?” 看著王七娘書案上擺著的紙筆,王柔面色凝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來,袍袖一展,一封信落在了王七娘足下:“這可是你寫的信?” 七娘見了那信,驚的魂飛天外。這不是她送去幽州的嗎?怎么落到了父親手里?然而一驚之后,胸中壓抑許久的苦悶一下就爆了開來,她嗚咽著跪倒在了王柔腳下:“父親,七娘心有所愛,只求父親成全!” “成全?”看著梨花帶雨的女兒,王柔只覺腦袋都要炸了,“你可知梁太守已經送來了通書?大貼已過,你就是梁家人了,只差親迎。你居然……你居然……” 氣得渾身都哆嗦了起來,王柔恨不得一腳踢上去,把這個看似聰明的女兒踢醒過來! “那梁太守大我如此多,又是喪妻之人,父親為何要我嫁他?章郎就不同,他一心待我,又在幽州任官,只要父親開恩,他定能娶我回家。阿父,就不能似賈太尉一般,玉成此事嗎?”七娘哭的臉都花了,卻不愿就此放棄。這可是唯一的機會了,既然父親已經知曉,何不順水推舟…… “住口!”王柔暴喝道,“賈午那等荒yin之事,只是聽聽都污了耳朵!而且太原王氏是何等門第?容得你學那賈氏?!” 賈充可不是閥閱出身,不過是從龍有功,才能上位。而太原王氏,就算是旁枝,也容不得鬧出這樣的荒唐事! “父親!”王七娘徹底被嚇住了,聲音都哽了起來。 王柔也不理她,面色陰冷的掃了一圈屋內:“伺候七娘的婢女,全部與我杖斃!” 沒有這些吃里扒外的婢子,一個外男,如何勾搭上閨秀?這些伺候七娘的,統統該死! 本就瑟瑟發抖的婢女們,立刻哭嚎起來,哀聲求饒,只盼能躲過此劫??墒峭跞嵩趺茨芊胚^這些人?如虎似狼的仆役沖了進來,連拉帶扯,把人拖了出去。 王柔轉身再次看向女兒,冷冷道:“看看你這荒唐事,還要害死幾人!” 七娘嚇的面如金紙,抖個不停。然而顫了半天,仍舊問出了一句話:“章郎呢……章郎為何不來……” “那姓章的已經死了!你還要癡心妄想到什么時候?!”王柔怒道。 聞言,七娘身體劇顫,似乎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看著癱倒在地的女兒,王柔只覺心如死灰。這樣的蠢貨,嫁去梁府怕不是聯姻,而是結仇了!而且王彭祖又為何專門送信與他?那平平淡淡的話里,怎么看,都透著股陰冷。這事若是傳到了梁子熙耳中,又會怎樣?莫說梁子熙,就是四兄知道了,他都不好交代…… 拳頭緊了又松,過了許久,王柔才道:“看好七娘,莫讓她再出門了?!?/br> 他并沒有為昏過去的女兒招來醫工,更是提都沒提診治二字。 像是沒有看到那嬌弱身影一般,王柔轉身出了房門。 ※ 當梁峰真正能夠下地時,國喪已經過去了,夏收也基本完畢。蟬鳴聲聲,暑意正濃。也像那些名士一般,梁峰穿上了舊衣,寬袍大敞,木屐裸足,就連烏發都只是用巾扎起。倒不是他突然喜歡上了這樣的打扮,只是持續不斷的內熱和皮膚瘙癢,讓人不得不如此為之。 “阿父,你可是身體不適?” 一個軟乎乎的聲音,打斷了梁峰不知飄到何處的思緒。他低下頭,就見梁榮緊張兮兮的看著他,似乎只要他一點頭,就會沖出去叫醫生。 梁峰微微一笑:“無事。為父只是在想事情?!?/br> 聽到這話,梁榮才松了口氣,認認真真的叮囑道:“若是阿父哪里不適,一定要告知榮兒!” 見兒子這副模樣,梁峰不由在心底苦笑。這些日子,確實是嚇壞了小家伙。幾日都沒能進屋探病,終于見到他時,又是那副剛剛完成戒斷的鬼樣子。只要是個人,都要忍不住側目。也是為了讓自己安心,梁榮竟然都沒怎么哭鼻子,就那樣紅著眼眶在他身邊侍疾,跟個小尾巴似得,甩都甩不掉。 不過這樣的陪伴,也未嘗不是安慰。 就在幾日前,那個一直陪在身側的人,悄無聲息的離開府衙。 他支走了奕延。因為一場不得不打的大仗。 整個西河國在這個夏天,幾乎顆粒無收?;葹膹氐讚魸⒘诵倥揪痛嗳醯霓r業系統,也讓他們的主力轉到了司州。 這對于并州來說,當然是件好事。也正因此,葛洪發來書信,想要在國喪之后,進一步清理包圍在晉陽城外的匈奴大軍。 這些圍城的敵軍,不論是對晉陽,還是對陽邑,都是讓人頭痛的掣肘。只要敵軍一日不退,正常的耕種就一日無法展開。春耕已經錯過,若是再錯過夏播,實在是個重大損失。 而缺少糧草,這支敵軍的不安定性也在升高。沒有人能夠餓著肚子打仗,若是糧草不夠,就要想法子襲擾周邊,掠奪口糧。這對于晉陽,無異是個噩耗。 因此當葛洪提起此事時,晉陽城中的守將,也大大贊同。令狐況在之前的大戰中,保住了不少戰力,若是再加上上黨出兵相助,此事未必不能成。 有了種種因素疊加,出兵也就成了理所應當。 然而這幾日,梁峰腦中,總是會閃現那日奕延離去的情景。沒有預料之中的哀求,也不見憤怒和絕望,他只是如往日一般,應下了命令。然而那雙藍眸,卻像是燒著一般,烙在了他的身上。雖然無言,卻勝過千言萬語。 歸根到底,也不過是“心癮難戒”四字。若是換個人,換個時間,梁峰也許能做的更狠,更干脆一點。然而現在,他卻無法如此。 輕輕換了個姿勢,梁峰用大袖遮住了又開始微顫的手臂。自顧不暇,說的可不就是他這樣的窘境嗎? “郎主,段主簿和崔主記求見?!睍客?,蒼嵐輕聲稟道。 兩人同時來見,必然有什么要事。梁榮懂事的退進了內間,梁峰這才招人進了書房。 果真,段欽和崔稷都面色凝沉,行禮之后,段欽遞上了一封書信:“主公,兗州來信了。是通知……喪事?!?/br> 梁峰心中一跳:“難道是王中正……” “不,是王家七娘?!倍螝J沉聲答道。 完全沒料到這個答案,梁峰怔了片刻,才伸手接過了書信。信是王汶親自寫的,他的文筆不差,如今傷心,更是把信寫的十分動情。信中說,七娘在幾日前突然了急病,藥石無醫,就此香消玉殞。這未過門的新婦,也就永遠留在了王家。 在哀嘆過可憐的七娘后,王汶還不忘好生勸慰,說這是天意弄人,讓梁峰不要太過悲傷。還有雖然通了婚書,但是畢竟未曾納徵,婚事也不算成立。一樣樣,都是站在他的立場上,沒有分毫見外。然而一封信讀罷,也未曾再提聯姻之事。 “看來我這‘克妻’的名聲,是摘不掉了?!绷悍宸畔滦?,輕嘆一聲。 遇上這種突發事件,也不是沒有換一個人,重新聯姻的。然而不知是對方沒有合適的適齡女子了,還是真的顧忌這來得突然的喪事,竟然閉口不提??磥砼c太原王氏的婚事,要無疾而終了。 段欽忍不住咬緊了牙關:“說不好,是幽州那邊弄鬼……” “就算是,又能如何呢?”梁峰靠在了憑幾之上,“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反正暫時,我也娶不得妻了?!?/br> 寒食散能夠摧毀的,可不僅僅是表象。梁峰都懷疑,這樣重金屬中毒之后,又藥物致癮,他究竟還不能女性產下健康的孩子了。行房,更是短時間內想都不要想。這種情況,娶回來妻子,也是麻煩。 崔稷聽到眉頭一皺:“府君還年輕,有姜季恩在,總能恢復康健?!?/br> 梁峰擺了擺手:“這些都是小事。只是上黨以后,要如何自處?” 沒了王汶這邊的親事,又跟王浚結下了仇怨。太原王氏,以后也未必是他的靠山了。 段欽輕嘆一聲:“只看晉陽能否解圍。還有洛陽那邊的安排……” 若是擊退了圍困晉陽的匈奴大軍,也算是功勞一件。不管誰來接任并州刺史,總不能繞過這樣的功臣。不過說一千,道一萬,最終要看的,依舊是洛陽城中,那位無冕之王的打算。 第186章 “奕都尉?!碑斵妊勇时诌_陽邑時, 葛洪親自出迎。 離開潞城只短短半年, 他就像變了個人似得, 再也不是當初青衫道髻,木訥寡言的模樣。黑了不少,也瘦了幾分, 就連那不怎么善談的脾性,也被諸多雜事磨成了沉穩威嚴,有了些縣尊氣度。 奕延拱手見禮,隨著葛洪一起進入了府衙。之前正旦奪城時的大火,也波及到了府衙。不過物資匱乏, 葛洪并沒有修整, 只是清理出了辦公和自住的地方。此時用這陋室待客, 他也不覺得尷尬,連茶水都沒準備, 先帶人來到了書房之中。 書案上, 擺著一副精致的沙盤。和梁府出身的將官一樣, 葛洪也喜歡用這種簡明直觀的地圖布陣。因此在陽邑這段時間也沒客氣, 很是從梁峰那邊挖了些繪圖兵,制出了這么副行兵圖。 沒有虛禮,他開門見山道:“令狐將軍已領兵三千,駐扎在大陵。此次交戰,會由他先出手誘敵?!?/br> “敵軍后路糧道探明了嗎?”奕延盯著沙盤,問道。 “在祁縣?!备鸷榇鸬?,“如今糧草,多是由司州運抵。路途遙遠,必須放在安穩的城池之中?!?/br> 匈奴之前打下了太原國中的幾座小城,以它們作為據點,一點點蠶食,攻城略地。如今這些城池,也就成了必要的戰略樞紐,運兵、運糧,乃至控制周邊縣府。并不怎么好處理。 不過對于圍城的萬余匈奴大軍而言,短途糧道也是必須的,總不能天天到祁縣就糧。而從祁縣到晉陽這段糧道,才是真正的目標。只要截下敵人的糧草,打擊他們的運輸渠道,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消滅敵人,圍城之困才能得脫。 奕延沉默的點了點頭,一雙狼眼注視著沙盤,片刻之后,指尖一劃,指在了一片山林中:“我會率部埋伏在龍山附近,等到令狐將軍和匈奴開戰,再抄其后路?!?/br> 葛洪立刻皺起了眉頭:“從陽邑到龍山,路途不近,是否太過行險?” 龍山和東蒙兩座山,都在晉陽西側,也是那些貴人們山間修墅的去處。地形確實十分復雜,也適合伏兵。只是從陽邑到那里,需要繞過晉陽,而這一路上,很有可能碰到敵兵。 “無妨,我會引開他們的視線。之后由令狐將軍襲擾祁縣,引來援兵,再夾擊即可?!?/br> 這可有些行險,葛洪卻點頭應了下來:“如此,便拜托奕都尉了?!?/br> 沒人比他更了解奕延的戰力??梢哉f整個上黨的兵馬,都是由他一手帶出來的,數年之間,無一敗績。比起之前他和令狐況商量的計劃,奕延的安排顯然能消滅更多敵人。 確定了大體的戰略思路,兩人又在沙盤前仔細推演一番,確認無誤之后,奕延才道:“天黑之前,我便率兵出城。通訊之事,煩勞葛縣令了?!?/br> 作為兩軍的樞紐,陽邑的作用也相當重要。并不推脫,葛洪點頭應下。奕延也不久留,直接告退??粗侨舜蟛诫x去的身影,葛洪皺了皺眉。 怎么一段時間不見,這羯人青年就似大了幾歲呢?往日那鋒芒畢露的銳意和戾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更加深沉的威勢,就像獸群中的頭狼。那些讓人心驚的東西,被壓在了灰藍眸子之下,暗潮洶涌,卻不動聲色。 幸虧此子,是府君帳下的心腹。若是敵人,絕對會是心腹大患……葛洪搖了搖頭,把這荒謬的想法揮去,找來手下,安排起諸般事宜。 太陽即將落山時,奕延所帶的三千步騎分幾隊出了陽邑,向著遠處的山嶺而去。 ※ 天色沉黯,又是殘月,密林之中,唯有讓人膽寒的森冷。如果沒有深入林中,恐怕沒人能發現,有一支人馬隱藏其中。 連人帶馬足有數千,可是這群人,卻沒有發出什么聲響,猶如來自陰間的幽魂。 靜默籠罩了山林,就連星光都無法穿透。該安排的,早就安排下去,奕延靠在背后的樹干上,閉目凝神。 明日,將有一場惡戰。能否擊退匈奴圍兵,在此一舉。然而此時此刻,奕延腦中并沒有軍陣籌謀,也未曾推演戰事。在他心底深處,只有一道身影。 那也是靜夜。厚厚的幕帳,隔絕了一切,也隔絕了旁人窺探的目光。他跪在床邊,凝視著榻上之人。rou眼可見的,他瘦了下來,眼底青烏,唇色慘白。那讓人驚嘆的容貌,似凋零一般,顯出衰敗之色。 然而即便如此,奕延還是未曾挪開視線,近乎貪婪的注視著對方的睡顏。也許下一刻,那人就會醒來,恢復神智,把他驅出室外。也許他會剝奪他的兵權,讓他從一軍之首,變回奴隸,他永生永世,不得近前。也許他會露出厭惡神色,像殺了當初冒犯自己的人一樣,讓他喉中的鮮血,染紅地板。 無數種讓人血冷的可能,在胸中纏繞??謶种?,卻是更深的眷戀。他沒有退縮,把手放在了那人頰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