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書迷正在閱讀:小魔頭又在裝白蓮、學霸不能偏科嗎?、帶著系統穿越到異世種田的日子、吟詩作辭三百守、六道犁天、棄妃狠絕色:王爺,請下榻!、不養魚了,勿擾、每個天之驕子都想強上我[np11男主]、你是我另一個粑粑嗎、現代關系
沒想到能聽到這話,兩人同時驚得失了聲,卻久久不敢回答。梁峰知道他們在顧慮什么,又道:“我姓梁?!?/br> 聽到這話,一直垂著頭的女子突然抬頭望了過來,當她看清梁峰容貌后,驚的像是癡了,一把抓住了丈夫的手臂:“梁,梁郎君!佛子!你是那個……” “我是那個梁郎君?!?/br> 女子捂住了嘴,突然哇的聲哭了出來,也不顧懷中孩子,重重叩在了地上:“佛子,求佛子救救我們……” 那聲音中,再無恐懼,再無彷徨,只有無比虔誠的祈求。這不是第一個叫梁峰佛子的人,也不是他第一次聽到求救。然而這一次,那哭聲就像穿透了胸中郁郁,直刺心扉。 梁峰閉了閉眼睛:“回去吧?!?/br> 他不知道崔游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即便是那樣的期盼落在肩上,他也無法斷然拒絕。面對這些鮮活的生命,他說不出那個“不”字。 在惱人的哭喊中,弈延發現身側那人的神色再次平靜下來。胸中像是有什么東西被狠狠揉了一把,他深深吸了口氣,垂下了頭顱。 ※ “張方那蠢貨又敗了!”司馬騰看著面前戰報,騰身而起,“為何那人如此能戰!” 那個人,當然是說鎮守著洛陽的長沙王司馬乂。從河橋一戰開始,司馬乂戰戰皆勝,甚至親自押送陛下前往戰場,鼓舞士氣。據說敵軍已經死傷四五萬人馬,如果再多給他些兵馬,豈不是要擊潰兩王聯軍?! 司馬越端坐在席上,面色也不好看。司馬乂勝了,司馬穎卻并無退兵之意,大軍把洛陽圍的水泄不通。城里儲糧本就不多,又被張方奪了城外糧倉,還掘了千金堨,害得洛陽城中水源枯竭。如果再拖個十天半月,城中豈不是要鬧起糧荒? 然而思索半天,司馬越還是搖了搖頭:“士度招了雍州兵馬,想要勤王?,F在勝負未分,不能妄動?!?/br> 若是勤王兵馬到了,擊潰司馬穎大軍,他們這時反水,豈不折本?不過司馬穎是個蠢貨,司馬乂卻甚有祖上之風。若是這人勝了,朝中鐵板一塊,他還能有機會嗎? 冷哼一聲,司馬越吩咐道:“這些日子,不論士度有何吩咐,都要照做不誤!切莫讓他抓住把柄。馬上就要進入寒冬,這仗,總該有個頭的!” 怎么說也是自家兄長,司馬騰瞬間就聽明白了司馬越口中之意。用力頷首,他狠狠笑道:“一切都聽阿兄的!” 第65章 亂起 一路從郡城回到梁府, 短短兩日時間, 跟在車隊后面的流民, 就從兩個變成了六十個。阿良看到這批流民,一臉頭痛的抱怨道:“郎主,現在已經錯過了冬麥播種, 這些人要如何安置才好???” “錯過冬麥還有春麥,先把他們安置在下槐村吧??诩Z里多混些麩子,餓不死人就行。還有棚屋要自己搭建,不能一下子讓人閑下來。周邊的地也趁著天冷深耕一下,等到春天種麥收成會更好?!绷悍鍦啿辉谝? 吩咐道。 就算存糧再多, 這么無限度的收容流民也不是個事情。然而阿良只是張了張嘴, 還是應了下來。人心都是rou長的,看到這群明顯就要餓死凍死的可憐人, 又有誰真忍心把他們趕向死路呢? 安排了流民, 梁峰就被綠竹拉去泡藥浴了。之前那次縱馬狂奔, 散心的效果不錯, 但是副作用也不少。猛地受風,這副虛弱無比的身體根本無福消受,當晚就有了熱度。加上驚馬時用力過度,整個后背和大腿也是一片酸痛。兩廂疊加,泡個熱水澡顯然是個好主意。 坐進熱氣蒸騰的浴盆,又把跟雞mama一樣的綠竹打發了出去,梁峰長長舒了口氣,把頭靠在浴桶上。舒舒服服躺了會兒,他突然開口問道:“弈延,營中有多少人了?” 弈延并沒有跟進浴房,而是像一個稱職的衛兵一樣守在門口。聽到問話,他也未回身,就那么答道:“槍兵三十五人,刀盾兵十五人,騎兵十人,還有十個弓手。正兵一共七十人。還有輔兵一百二十人,都練的槍陣,還未見過血?!?/br> 梁府如今差不多有一千人,只選出了七十個正兵。這些可都是實實在在的職業軍人,雖然兵種稍有區分,但是身體條件和訓練基礎都很扎實,而且各個都見過血,算得上老兵。而那一百二十人的輔兵,是從農閑就開始鍛煉的莊戶,全都從槍陣練起,也有了些紀律性。 梁峰微微頷首:“正兵先控制一下人數,輔兵可以增多些。已經到了農閑,那些青壯勞力都可以練起來,以免正兵外出時,莊子上的防守空虛。還有流民,適當選些條件好的,作為正兵備選?!?/br> 反正現在沒什么農活,都是要養人,不如挑些身體條件好的,作為兵種。 “屬下明白?!鞭难哟鸬?。 “再從輔兵里挑一些出來,安排哨崗,巡視田莊。如今流民多了,紀律一定要抓好,不能生出亂子?!绷悍逵值?。 “屬下明白?!?/br> “關于滅火的演練也要cao辦起來,給他們好好普及防火知識,萬一有險情,營中要率先頂上?!?/br> “屬下明白?!?/br> 連著三個“屬下明白”,讓梁峰微微皺了皺眉。從浴盆中半坐起來,他扒在盆邊,看著門口那個身形筆挺的青年,過了片刻才道:“怎么,還在生我的氣嗎?” 這兩天,弈延幾乎沒怎么說話,只是個影子似得貼在他身邊。不論是在外掌車還是今天回府,都安靜的要命。這是氣他冒然騎馬,差點鬧出亂子? “屬下不敢?!鞭难哟鸬?,但是依舊沒有回頭。 梁峰不由苦笑,放緩了聲音:“那日是我魯莽了,以后不會再如此了?!?/br> 又是驚馬又是發燒,綠竹都哭給他看了,親手救下自己的弈延發點小脾氣,也不是不能理解。不過梁峰哄小姑娘拿手,哄這種大小伙子,實在不怎么擅長。 這次,弈延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屬下只恨自己,無法替主公分憂?!?/br> 這兩天,弈延很難分辨自己的情緒。當那種天真的無畏退去之后,他發現自己并非原先所想的那樣,能夠張開雙臂,徹底保護身側這人。相反,他懂的太少,既不會賺錢,也不通詩書,更無法猜透主公憂慮的都是什么。 他只是像一只沒晾干翅膀的小鳥,被主公護在羽翼之下。自己所知的,都是主公教的。自己所擁有的,也是主公給予的。他從里到外,其實早已刻上了主公的印記,卻懵懂無知,以為是自己護住了這人。 這突入起來的認知,讓他有些失措,亦有些不甘??墒羌幢闳绱?,他依舊想守在這人身邊。 沒想到弈延別扭的竟然是這個,是自己的焦慮影響到他了嗎?梁峰笑了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就像我不會讓阿良管賬,讓周勘經商,讓江倪帶兵。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位置,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若是沒有你,也不會有現在的勇銳營?!?/br> 那人的聲音溫和如昔。弈延微微閉了閉目:“屬下當做得更好?!?/br> “你會的?!绷悍宓穆曇衾餂]有任何遲疑,篤定道,“你從未讓我失望?!?/br> 心又跳了起來,不過并非以往那種熱血沸騰的搏動,而像是整個被泡進了溫乎乎的水中,又酸又澀。這時,綠竹領著仆役走了回來:“郎君,該添熱湯了?!?/br> “我來?!鞭难由焓纸舆^了仆人手中的拎著的木桶,走進了房中。 那人毫無防備,慵懶的躺在木盆之中,白皙的手臂搭在盆邊,幾縷烏發滑脫了出來,散在水中。然而弈延并未抬頭,只是垂首站在一旁,任憑綠竹一瓢一瓢取出熱水,調整水溫。水聲嘩嘩,藥香撲鼻,也帶出讓人心安的寧靜。 在浴盆里折騰了快半個時辰,梁峰才回到了房中。炭火早就點燃,綠竹細細擦干了他頭上濕發,柔聲道:“郎君,旅途疲憊,你該早些歇息了?!?/br> 梁峰卻沒有答應,想了想,道:“帶榮兒過來?!?/br> 沒想到這時候要叫小郎君過來,看來是有事情,綠竹立刻出門,吩咐了下人。不一會兒,小家伙就急急趕了過來。 “阿父,你從郡城回來了。身子還好嗎?”梁榮進門就問道。 梁峰笑道:“為父無事,倒是有些事情,想問問你。來,這邊坐?!?/br> 梁榮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乖乖坐在了梁峰身邊。猶豫了片刻,梁峰才道:“榮兒,你想去郡城進學嗎?” 沒想到問的是這個,梁榮愣了一下:“阿父想送我去郡城?” 看著小家伙有些受驚的小表情,梁峰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蛋:“我是問你,想不想去?” 像是才反應過來,梁榮立刻牢牢抓住了梁峰的袖子:“我要跟阿父在一起!” “你當然會跟我在一起。不過再有一年,你就到進學的年齡了,是該上學的?!边@也是最近幾天,梁峰一直在思索的事情。 梁榮快六歲了,這年齡的小朋友,是該上小學才對。甭管學些什么,總要跟其他小朋友接觸,同時打下一些讀書的根基。識字、算術朝雨或是周勘還能對付,但是經學呢?梁榮畢竟不是他,是屬于這個時代的孩子。若是完全沒有經學根底,恐怕也有些愁人。 更別提,這個完全沒有同齡人的大宅子,會對他產生的影響。梁榮不是不乖,而是太乖了,少年老成,失去了孩童天性。若是進學,會不會好些呢? 不作父母,不知父母心。梁峰如今也有些體會了,面對孩子,有些事情還真是傷腦筋。因此在渡過最初的驚訝,和那個經書明示之后,他也開始猶豫,是不是讓梁榮去崔府進學,對他更有好處。崔游畢竟是個大儒??! 聽梁峰這么說,梁榮的面色才緩了下來。小手攥著梁峰的長袖呆了片刻,他小聲道:“不能在家里進學嗎?郡城太遠了……” 看著小家伙怯怯的表情,梁峰不由笑道:“榮兒怕離開家嗎?” 梁榮搖了搖頭:“榮兒不怕。但是阿父身體不好,榮兒要待在阿父身邊才行?!?/br> 這話簡直戳到了梁峰的心窩里,他輕輕摸了摸梁榮的腦袋:“那為父努力恢復身體,榮兒也要努力進學。這樣可好?” 咬了咬嘴唇,梁榮小聲道:“好?!?/br> 看著梁榮那副小模樣,梁峰嘆了口氣:“榮兒莫怕,不論為父在哪里,都不會拋下榮兒的?!?/br> 這話似乎終于安撫了梁榮,他點了點頭,力道很輕,像個小貓崽兒蹭蹭人的手心一樣。 看來崔府的事情,還是暫時等等吧。反正還有一年,看看明年梁榮再長大些,會如何想吧。 把小家伙哄好了,讓朝雨領了出去,梁峰躺在了柔軟的床榻上,閉上了雙眼。 ※ “啊啊啊……死了!都死了!” 棚子外,傳來一陣聲嘶力竭的哭嚎,一個骨瘦如柴的婦人哭倒在地,狀似瘋癲。在她身后,一個匈奴漢子盯著棚里的死馬,面色鐵青。這已經是他家餓死的第三匹馬了,一戶才能養幾匹馬?羊也沒了,馬也沒了。明年的日子,要怎么熬下去? 就這么傻愣愣的看了半晌,那漢子扭頭,大步朝遠處的山丘走去。冬日草木凋零,山上光禿禿一片,只有荒涼灰褐,西北風呼嘯,刮透了他身上老舊皮襖。然而那漢子目不轉睛,看著山下的某處宅子。幾代之前,他們就不住帳篷了,改住漢人的宅子,可是誰能想到,還有這種宅子,可以奢華到如此地步! 那是千騎長的宅子。千騎長說,今年的糧價漲了,羊皮換的米不如往年的一半??墒羌Z價漲了,皮價為何不漲?千騎長說,今年大帳有令,不準私賣皮貨,只能賣給帳中??墒菫楹紊剃爜硗?,運走了一車又一車皮料?千騎長還說了……說了一樣又一樣,可是他宅子里的燈火,從沒有熄滅的時候! 山上的草早就不夠馬吃了,他家婆娘從自己嘴里摳出了糧食,喂那馬兒,卻還是死了。沒了馬,沒了羊,他一家人,明年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就像長在了山頭上一樣,那漢子死死盯著山下的大宅,雙目幾乎迸出血來。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阿葛,回去吧。趕緊殺了馬,還能有些rou過冬……” 那漢子沒有接腔,反而幽幽道:“阿隆,你知道郝散嗎?” 身后那人一驚:“阿葛,你莫想偏了!郝散他們被人剿了!” 幾年前,谷遠那邊出過亂子,一個叫郝散的匈奴人不堪饑貧,起兵造反。舉兵之后,他裹挾了羌人、盧水胡,足有數萬大軍。這些人攻破了上黨郡城,又轉到去了雍州,所過之處凈是狼煙。晉人花了四年時間,才終于把他們全部剿了干凈。 這件事,他們都清楚這事,心知肚明。 然而那漢子并沒停下,仍是用那種讓人不寒而栗的聲音低語著:“他們死了,但是死之前,一定吃過飽飯,穿過暖衣,還在下面那種宅子里住過,快活過。我也要死了,我從未快活?!?/br> 這話就像幽魂在低低呢喃。身后人突然閉上了嘴,不再言語。風呼呼在兩人耳邊刮過,像是鬼哭狼嚎,也像是桀桀狂笑。最終,那漢子也呵呵笑了起來:“阿隆,你想在死前,吃口飽飯嗎?” 當夜,山下那座宅子燒了起來,火光照亮了天際。一個匈奴漢子一手持著血淋淋的彎刀,另一手提著個人頭,從火海中走了出來。 “千騎長死了!分了他的家產!” 在一陣死一般的寂靜后,有人狂呼了起來,有人慘叫了起來,更多人不懼大火,沖進了那棟大宅。 “盧葛,你殺了千騎長,大帳里那些貴人不會放過我們的!” “我知道。我們可以向東去。我聽人說了,東邊那個高都城,通了商路。城里一定有很多錢,很多糧,我們去搶來,再向西行!就像郝散那樣,吃上飽飯,穿上暖衣!” 在他嘶啞的吼聲中,無數人也吼了起來。紅光熊熊,照亮了他們猙獰而興奮的面孔。 第66章 逼近 今兒風又大了些, 外面地上都掛了白霜。然而坐在房中, 郭郊的只覺渾身都暖洋洋的。身上穿著加了絲綿的錦袍, 腿上蓋著厚厚實實的羊毛粗氈,腳邊炭盆里,燒的還是細炭, 煙氣不大,又耐久的很。在這重重防護下,哪還會覺得冷?放在往年,這種想都不敢想的日子,終于也輪到他來享受了。這可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 嘬了口熱氣騰騰的酪漿, 他又翻了一頁賬薄, 看著上面一行行數目, 只覺心曠神怡。這些時日,他從梁府拿到了不少便宜經書, 讓下人通過太行徑, 賣去了司州。他可不像梁子熙一樣, 只會認準了要糧, 而是以兩萬錢一冊,把書賣了個精光。 這一趟,就有差不多十萬錢進賬。于是冬衣也有了,細炭也有了,就連侍候的婢子都多了兩個,怎能不讓人舒心? 這梁子熙,真是個可交之人啊。 慢吞吞翻完賬薄,郭郊閉目思索起明年的生意。只要開春之后梁府開始印書,他就再多拿些,這次走白徑,去鄴城。那邊的生意應該也不會太差。來回幾趟,怕也有數十萬錢了吧? 心里想的正美,緊閉的房門突然“咣”的一聲被撞開了,一個小吏狼狽不堪的沖了進來:“縣尊!鬧,鬧,鬧起來了!” 嚇得手上陶碗差點摔在地上,郭郊怒道:“放肆!還有點規矩嗎?!到底是什么鬧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