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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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綠竹面色帶了點疑惑,快步走到梁峰身邊,稟道:“郎君,陶坊的江匠頭和他兒子在外面求見,說是有要緊事情……” 天都黑了,還來打攪郎君,簡直失禮到了極處。但是對方的神情極為鄭重,讓綠竹不得不進來稟報。 這么晚了,還是“要緊事”?梁峰挑了挑眉:“讓他們進來吧?!?/br> 江家父子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內院。按照道理說,這邊應該是點著燭火的,畢竟是梁家主子,就算再節省三五支燈還是有??墒瞧婀值氖?,堂下確實沒有燃起香燭,只在院角插了兩支火把。又有火把又有月光,把院內照的分外明亮,廳堂反而遮蔽在了淡淡的陰影中。 那位惡疾纏身的郎主,此刻正斜倚在憑幾上,淡淡月光映在那張玉如的面孔上,看不清什么病容,反倒顯得高深莫測,貴氣逼人。在他身側,還站著一個面容古怪的羯人,高鼻深目,一雙招子還是藍汪汪的,就像夜里偶爾會遇上的野狼。 江匠頭只就覺得雙膝有些發軟,心砰砰跳的厲害,趕忙帶著兒子走上前來,跪倒在梁峰面前,叩首道:“郎主恕罪,小人有要事稟報!” “哦,是什么事情?”梁峰答的不咸不淡,聽不出情緒。 江匠頭打了個哆嗦,連頭都不敢抬:“小人該死!小人鬼迷心竅,受了田裳那小老兒的誘騙,實在是事關重大,不得不來告知郎主??!” 只是一句話,梁峰就聽出了江匠頭的來意。這是來告密的,就像污點證人,想用坦白從寬來換取從輕發落??磥硖锷咽且鍪至?,但是手下的陣營不太牢靠,直接就崩了盤。 輕笑一聲,梁峰懶懶道:“怎么,田裳不想用你了,要換吳匠頭打頭陣?” 此話一出,江匠頭背上立刻冒出層冷汗,沒想到郎主早就盯上了田裳,恐怕連他們的密謀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幸虧自己來的早,要是等姓吳的發難了再來,真就晚了??! 心底暗自慶幸,江匠頭不敢怠慢,竹筒倒豆子似得招了出來:“郎主饒命??!都是姓田的心懷不軌,貪圖府中的管事大權,我不過是個匠頭,又怎有絲毫歹念。只是他鼓動了吳匠頭,說是想用桑葉歉收來為難郎主,還篡改賬薄,弄出了欠債的契書。這種背主之事,我真是聽都不敢聽,才連夜來給郎主回稟!” 邊說,他邊嗚嗚的哭了起來,簡直委屈到了極處。然而堂上之人并沒有出聲的意思,這么不尷不尬的哭了幾聲后,江匠頭實在是忍不住了,偷偷抬眼去看。廳堂之上,還是黑乎乎一片,看不清對方神色,但是那雙比天上的星子還亮的黑眸,直勾勾望過來,冰冷刺骨,仿佛能看透人心。江匠頭心頭一緊,趕忙又把頭扎了回去。這是個什么意思?郎主他不信,還是看出了什么…… 江匠頭正胡思亂想著,上面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窯里燒的私貨,是怎么發賣的?” 這話簡直就像晴天霹靂,嚇的江匠頭渾身一軟,直接癱在了地上:“郎主……小人,小人受人鼓動,一時鬼迷心竅。陶坊都是給府中燒陶,只有坊里輕易拿不到賞賜,幾戶匠人都要吃飯啊郎主……” 他的哭喊沒有換來任何同情,那聲音依舊冰涼:“是自己開的鋪子,還是找人寄賣的?” 江匠頭還想說什么,身后,江倪突然拉了他一把,直起身答道:“啟稟郎主,是托人寄賣的,主要是燒些大件的東西,賣給胡人。不過今年并州有些亂象,店家已經不收這些粗糙貨物了?!?/br> 聽兒子這么說,江匠頭額上冷汗都要被嚇出來了,趕緊補救道:“郎主明鑒!我們陶坊真的入不敷出,每年府中發下的糧食還不夠幾戶吃嚼的,又沒地可耕,實在是為了活命啊……” 梁峰沒理睬這種賣慘的說辭,沖那個神情緊張,卻有些眼色的年輕人道:“坊里只能燒陶嗎?沒法出瓷器?” “燒瓷的技藝可是不傳之秘,坊上怎么能燒?傳說中的瓷火更是難得一見,我們也試過些法子,但是根本無法提高窯溫?!苯咭呀浄磻^來了,這位郎主并不在乎他們貪墨的那點東西,反而對窯里的事務極為關心。這些話都恰恰問在了點上,看來他是真的需要能幫上手的人,一味的求饒哭鬧,只會讓人看輕。 果真,梁峰微微頷首:“如果能提高窯溫,燒出瓷器?,F在的并州,還能銷出去嗎?” “能!”江倪肯定答道,“若是有真正的瓷器,不愁那些胡人不動心。就算沒有錢糧,他們手上也有不少馬匹牛羊,瓷器可都是貴人用的,絕不會沒有銷路!只是燒瓷一事太難,就算坊上都是世代燒陶的老手,也未必能夠制出好瓷……” 有一說一,毫不含糊,這才是梁峰想要聽的。他手上最缺的就是人才,特別是懂得經商之道的人才。這小子不但能迅速聽出自己話里的意思,還能對答如流,就已經達到了他的基本要求。不論能否燒出瓷器,這都是一個可以收歸己用的家伙。 梁府這種半農奴制的生產方式,下面人不想法偷撈好處才是奇事。這么偷偷摸摸都能干出番事業的,稍微給點自由,恐怕就能別開生面。更何況他確實也知道些提高火焰溫度的方法,比如抽拉式的風箱。既然陶坊識趣又不算蠢,他不介意把這些人收為己用。 “善?!绷悍逦⑽⒆绷松眢w,“弈延,把他們壓下去?!?/br> 這話一出,江倪臉上頓時變了顏色。郎主怎么突然變臉,要把他們關起來?剛剛不是還說的好好的嗎? 江匠頭更是臉色慘變,哆嗦了起來。都是自家兒子大嘴巴,直接把陶坊的老本給掀了,這下郎主責罰,可不就羊入虎口了?! “郎主,郎主!我們真是來通稟消息的啊……” 江匠頭忍不住爬前兩步,想要湊到梁峰面前。然而弈延的動作比他快上幾倍,手里的長槍一掄,直接砸在了他背上,把他壓趴在地。 這是要杖責嗎?江倪撲了上去:“郎主,主意都是我出的!你責罰我吧,饒了我爹……” 梁峰卻道:“明日吳匠頭真的如你們所言,這次便饒了你們。如若不然……” 他陰險的停了一下,扭頭對弈延道:“找兩個人,好好看著他們?!?/br> 這下,父子倆高高懸起的心終于放下??磥砝芍髦皇菫榱蓑炞C他們的密報是否屬實,并不是真的要責罰他們。只要姓吳的一來,他們便安全了!這下,驚恐又變成了僥幸,兩人不敢再說什么,乖乖跟著弈延退了下來。 看著那兩條略顯佝僂的背影,梁峰輕笑一聲。這一張一弛,立刻擊碎了江家父子的預設防線,以后他們也不敢肆意妄為了吧? 不過田裳比自己想的還要jian猾怯懦,既然挑了人送死,他就卻之不恭了。梁峰對綠竹吩咐道:“去喚阿良來?!?/br> 第27章 動手 一晚安眠, 大早上吳匠頭就爬了起來??椖锇⒕c還沒有離開, 殷勤的伺候他起床穿衣。這也是織坊的好處, 幾位匠頭各有司職,但是就屬他坊里的小娘多。不論是織娘還是桑婦,巴望著來織坊的女人數不勝數, 也讓他這個匠頭占盡了便宜。 “今兒不穿新衫,去把那件帶補丁的麻袍拿來?!笨粗⒕c拿來的衣物,吳匠頭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今日可是去哭窮的,穿這么好的衣衫豈不鬧了天大笑話? 換上了青色的麻袍,又跟阿綾膩歪了一會兒, 吳匠頭才草草用了些冷食, 帶上契書往主院去了。 此刻外面天光已然大亮, 那群跑的塵土飛揚的泥腿子也不見了蹤影,應該是收了cao。吳匠頭冷哼一聲, 要不是家主閑著沒事練什么部曲, 府上哪會有這么多事兒??椃豢墒橇焊匿N金大戶, 每年花在綾羅綢緞上的銀錢就不知多少。等到過兩年再迎娶一個新婦, 才是真正發達的時候。他可不能讓郎主暈了頭,把該用在織坊上的錢,挪用到其他地方去。 邁著穩當當的八字步走到了內院門口,吳匠頭調整了一下神態,堆起笑容對守在門口的仆役說道:“今天是阿方你當值啊。勞煩通稟一聲,就說織坊的匠頭有事求見郎主?!?/br> 說著,一吊錢滑到了阿方手心里。那人面無表情的看了吳匠頭一眼,轉身向屋里去了。過了片刻,他又走了出來,對吳匠頭說道:“郎主在書房,跟我來?!?/br> 怎么一大早就到了書房,他不是病的很重嗎?吳匠頭不敢多想,趕緊跟了上去,來到書房門前。阿方顯然沒有進門的資格,只是輕輕叩了叩門,不一會兒,就有個小丫頭推開了門,上下打量了吳匠頭一眼,脆生說道:“進來吧?!?/br> 吳匠頭也是個嘗慣了女色的,立刻瞇起了眼睛。這小娘子根骨不錯,長開了絕對是個尤物,也不知被郎主收用了沒?然而yin邪念頭只是一閃,他就板起了面孔,垂頭向房內走去。 一進書房,一股子藥味撲鼻而來,就跟打翻了藥罐兒似得。雖然有好幾架書簡,又有屏風案幾,但是吳匠頭依舊一眼就看到了書案前端坐的男人。比起郎主,剛剛那個小丫頭的容色就完全不算什么了。身為織坊主事,吳匠頭當然見過家主,但是頭一次發覺這人美的有些嚇人,似乎那深深病氣,反而給他平添幾分鮮活,不像以往那樣跟塊木頭似得了。 不敢多看,他趕忙在書案前跪下,帶著哭腔叩首道:“郎主!小的無能,織坊快要撐不住了??!” 這一聲叫先聲奪人。甭管織坊有沒有問題,家主心里肯定都要打個突,這樣下面的鋪墊才好繼續。 然而這一聲就跟石沉了大海一樣,沒有得到任何回響。吳匠頭心中不由有些忐忑,趕緊又磕了個頭,道:“郎主,今年大旱,桑園已經絕收了!桑葉又黃又干,絲戶根本不收??!這下織坊可就拿不到今年的新絲了!小郎君還在長身體,今年若是沒有絲緞,可怎么裁制新衣?!” 害怕梁峰不明白缺絲的重要性,吳匠頭還專門把梁榮拉了進來。孩童一年四變,正是拔個頭的時節,若是沒了新裁剪的衣衫,問題可就大了! 像是終于意識到了此事的重要性,書案之后端坐那人淡淡開口:“那可如何是好?” 吳匠頭等的就是這句,連忙說道:“恐怕要從賬上領些銀錢,去打點蠶農,讓他們給咱們留足了生絲。我知道一些養蠶的小戶,從他們手里收絲,能便宜個兩成。若是把桑院里那些桑田佃給他們,恐怕還能再便宜些!” “需要多少錢?” 問話的聲音里依舊沒有任何煙火氣,吳匠頭提起了精神,半直起身子道:“只要三萬錢就行!小的保準能收來上好的生絲!哦,對了,還有去年麻田歉收,織坊也欠下些外債。原本打算用桑錢來抵,現在怕也要麻煩了?!?/br> 說著,他掏出了契書,小心遞了上去:“這契書上寫的明白,也有記錄在去年的總賬之內,還請郎主驗看?!?/br> 田裳當了十幾年的賓客,這點賬目自然是能抹平的,吳匠頭并不害怕梁峰查賬,事實上,他還有些盼望這個不識柴米的富家子能夠仔仔細細查一查,每年織坊能帶來多少收益。他們可不像其他幾坊,全部都是莊上貼錢。年景好的時候,光是織坊出的綢緞麻布,就能凈賺三五萬錢。當然,這都是明面上的數字,私底下,他還能截留不少呢! 吳匠頭盼著梁峰找人查賬,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并沒有查看什么賬目,而是問道:“去年織坊一共從賬上領了多少銀錢?” 吳匠頭一愣,趕忙答道:“一共領了六萬錢,不過都是用來買蜀錦和綃絲的,這些年南方俏貨價貴了不少……” 梁峰揮手打斷了他:“賣出的絲麻共計多少?” “二萬錢?!眳墙愁^吞了口唾液,“去年麻田遭災,少了麻布的進賬,才會略低……” “一年支取六萬錢,賒賬二萬錢,只有兩萬錢的盈余。綠竹,市面上布多錢一匹呢?”梁峰問道。 綠竹機靈的上前一步,答道:“下人們用的麻布,約莫五百錢就能買到一匹。郎君用的各色絹錦就貴了,少說也要三四千錢呢?!?/br> “六萬錢,能賣多少布匹,做多少衣衫?”梁峰轉頭看向吳匠頭,冷冷問道。 腦門上的汗珠立刻滑了下來,吳匠頭結結巴巴答道:“這、這都是循例??!梁府上下自然要在坊中裁衣,哪有出門買的?有失身份!” “織坊上下五戶,若是耕田漁獵,一年怕也有萬錢入賬。既然你只會做這種賠本買賣,我還留織坊何用?” “可是郎君、小郎君的貼身衣物……這些真需要織坊??!”吳匠頭哪能想到這個,急急辯解道。 “幾個織娘就能辦妥的事情,何須開坊?朝雨!” 隨著梁峰的聲音,一個女子繞過屏風,從內間走了出來,正是梁榮的乳母朝雨。她恭順的在書案前跪下,行禮道:“奴婢在?!?/br> “你可會裁衣針線?”梁峰問道。 “奴婢精善女紅,各式衣物都會裁制?!背甑穆曇魷剀?,又帶著點懷念。能成為小郎君的乳母,她的本事自然出眾。 “善?!绷悍鍧M意的點了點頭,“今后你領幾位織娘,另辟一個織造房,莊上的絲麻夠就用莊上的,不夠按照四時采買?!?/br> 這也是他一大早把朝雨叫來的原因。放著一個頭腦清楚,跟梁府息息相關,又擅長數算的女人不用,難不成要用吳匠頭這種貨色。至于梁榮,再過兩年就要開蒙了,也是該離開乳母的懷抱,請個老師來悉心教導了。 這邊干脆利落定了下來,那邊,吳匠頭已經徹底傻眼了。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梁府幾代的循例,說改就改,連半點招呼都不打嗎?他的嘴唇哆哆嗦嗦,忍不住苦求道:“郎主不能??!我家幾代經營織坊,勤勤懇懇從不敢怠慢。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郎主怎么能如此就裁撤織坊?我,我……” 看吳匠頭一副要喘不上氣的模樣,梁峰嘴角劃過一抹淡淡嘲諷:“裁撤織坊,自然不僅僅如此。江新,你說呢?” 一直守在屏風后的江匠頭就像被鞭子抽了一記似得,連忙走了出來。昨夜被拘在偏院里的時候,他想過許多,猜測郎主會怎么收拾吳匠頭,但是從未料到,這位病怏怏的郎主居然會毫不留情的裁撤織坊!那可是梁府祖上傳下的規制,說沒就沒了,還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 幸虧我昨夜來了!江匠頭連頭都不敢抬,恭恭敬敬答道:“小人昨晚親眼所見,吳全和田裳二人勾結,想要謀奪梁府錢財。那契書也是假的,是田裳交給吳全的,去年麻田遭災根本沒那么嚴重,都是他們編出來的!” 沒想到江匠頭竟然會在這時候反水,吳匠頭兩眼一黑,險些昏了過去。難怪今日情形如此古怪,原來郎主早有準備?。?! 再也支撐不住,吳匠頭崩潰的哭喊起來:“郎主饒命!都是田裳那小老兒蒙騙小人。小人一心為府上cao勞,從不敢怠慢。還有江新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他私做陶器,都買到郡城去了。小人愿為郎主舉證??!” 沒想到這狗娘養的居然還反咬自己一口,江匠頭猛地抬起頭來:“你這個無恥之輩!織坊多少織娘都被你禍害過,還偷偷把府上的綢緞拿去賣,一年不知昧下多少銀錢,還在郡城里置辦了外宅!郎主,郎主你可莫被這個惡奴給騙了??!” 兩人眼看有掐起來的架勢,梁峰理都沒理,淡淡扔出一句:“既然如此,就換個法子問吧。來人,把吳全拖出去,杖責。什么時候招認,什么時候停手?!?/br> 這話唬的吳匠頭臉的變青了:“郎主!郎主使不得??!” 門外的仆役倒是應聲走了進來,架住吳匠頭的手臂就往外拖。一個耽溺酒色的胖子怎可能掙得過,一路哭嚎著被拖了出去。不一會兒,庭院內就傳來噼里啪啦的拍打聲,和殺豬似的慘叫。 江匠頭嚇得兩股顫顫,癱軟在了地上。誰料這還沒完,院外又傳來了另一個聲音:“放肆!你這羯奴也敢抓我?我田裳身為梁府賓客,十幾年盡忠,是你這個賤奴能碰的嗎?啊……吳,吳匠頭,你怎地……” 被新來的羯奴帶人從家中捉了出來,田裳又驚又怒,一路罵罵咧咧想要掙脫,誰知剛進內院,就看到了吳匠頭被人拖在外面毒打。這一下,讓他滿腹怒火都卡在了喉嚨里,變作冰涼寒意。然而身邊人的步伐沒停,就這么扯著他跌跌撞撞走進書房,當田裳看到江匠頭也跪在梁峰面前時,他終于明白過來,自己的謀劃怕是徹底暴露了。 只是一瞬,田裳面上的怒意就收斂了起來。正了正被扯開了的衣襟,似模似樣的跪坐在了梁峰面前:“郎主喚我過來,可是有事?” 模樣倒是鎮定自若,就是手抖的厲害了些。梁峰淡淡一笑,開口道:“我先前不知,田賓客竟然謀劃了如此多的事情?!?/br> 田裳用力振了振大袖:“老夫都是為梁府著想!郎君鬼迷心竅,一心練兵,府上已經兩代無官,拿不到俸祿,怎能撐的起闔府花銷!郎君行錯了路,老夫自然不能袖手旁觀?!?/br> “好一個親力親為?!绷悍迥樕系男σ飧鼭?,“不過梁府已不是當年梁府,怕是擔不起田賓客的cao勞了?!?/br> 這是要趕他走?賓客不像蔭戶、奴仆,別說不能隨意殺掉,就是責打辱罵,都可能讓家主的名聲一落千丈。沒有真憑實據,就算是把他告上縣衙,也只是弄得梁府名譽掃地。然而田裳沒料到,梁峰竟然會真的趕他走!梁府這么大的莊子,下面近百戶人家。不說四坊,種田、畜牧、采桑、果園,哪樣不需要人照看?燕生剛剛被杖斃,又趕他走,這梁府還能正常運作嗎? 田裳深深吸了口氣,放緩了語調:“田某雖然不才,但是十幾年在梁府擔任賓客,熟悉府上大小事宜。府上如此多丁口,不是輕易能夠收拾的。還請郎主深思,莫要任性而為?!?/br> 梁峰看著對方故作正經的姿態,最終在心底搖了搖頭。這人是真不能用了。先不說貪功擅權,這一檔子丑事被拆穿之后,但凡他有一點愧疚之意,都算有救??墒翘锷淹耆珱]有悔改之心,反而以梁府上下作為要挾,想要明目張膽來奪取管事的權利。 要才能沒才能,要忠誠沒忠誠,連基本的職業cao守都不具備,留他何用? 梁峰臉上的漸漸笑容淡去,抬頭對弈延道:“去幫田賓客收拾行囊。天黑之前,送他出府吧?!?/br> 此話一出,田裳眼底閃過一絲羞惱,卻沒有再說什么,直接起身就走。門外,杖擊的聲音已經停了下來,應該是吳匠頭受刑不過,招了出來。前世當刑警時,審問動用私行,是梁峰最為不恥的事情。而現在,只是打打板子就饒人一命,卻成了天大的善舉。實在是身份變化太大,對付這些人,根本就不需要用什么手腕。 梁峰轉頭看向依舊在瑟瑟發抖的江匠頭,開口道:“江匠頭,回去你要整頓一下陶坊,把幾戶匠人的司職、慣常銷貨的店鋪報上來。還有這些年盈余的銀錢,也好好算清楚了?!?/br> 這是給他個自首的機會,江匠頭哪里不懂,連忙叩首道:“郎主仁慈!小人回去后一定好好打理陶坊,絕不敢私藏半分!” 梁峰卻搖了搖頭:“那些盈余的銀錢,權當你們投入陶坊的本錢,用于試制瓷器。只要窯里能產出瓷器,所得錢款,我會分你們一成?!?/br> 這句話驚的江新猛的抬起了頭。一成?!能燒出瓷器,也分他們一成嗎?那可都是萬金難換的珍貴貨色。如果能拿到一成,豈不是比現在偷偷摸摸燒陶的盈余還多上幾倍?!哪家會這么對待下面的蔭戶,這分明是把他們當賓客,甚至是親隨對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