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誠然,季海棠卻不大上心這個話,畢竟她殺過夫君,弄瞎過婆婆~這人的狠性兒扎進了骨子里,改也改不掉了。 季海棠也沉默了一會兒,抱著老太太的胳膊,出話來哄人:“您別氣了,海棠不敢了?!?/br> 她這一番好哄,老太太雖心中擔憂,但亦未真的多罰她,還留她在屋里吃了糯米糕才讓人給送回去。 ………………………………………………………………………………………………………………. 當日夜里,外面傳來消息:鄭月瘋了。 季海棠聽聞此消息,騰地從床上翻起,趿拉了鞋子要去清心齋看看,驚得一群婢子們急急忙忙給她披避風薄袍。 她走得急切,方要出門卻又冷靜下來,想了明白鄭月這“瘋”來得似乎太巧,自己也不大著急,遂稍事整理才不緊不慢過去。 才說到了清心齋,只有沈清梅先到,二人相互打過招呼,卻連鄭月的門也沒進,皆是立在門前那株三人合抱的老槐樹下,聽著里面動靜兒。 一陣砰砰砸門聲從屋內傳來,又是哭喊叫喚,時不時是癡癡顛顛的笑。 沈清梅略蹙眉說:“這樣瘋癲的人,只怕都會手下留情,不會送走,何況送個瘋婆子出去,傳出去了卻不知說咱們府里誰對誰錯了?!?/br> 季海棠不以為意,臉上漠然:“她若是瘋癲,豈不是送走更好,省得看著心煩?!闭f罷,嘴角拉了一拉,笑得很是俏麗,偏偏不像個女娃娃。 沈清梅早見過她這副冷血亮麗的形貌,心頭想到老太太那處去,腹誹老太太怎么能把個小女娃娃教成這樣,但卻不想插手此事,畢竟季海棠待五郎好,待她也是畢恭畢敬。 季海棠又道:“留著就留著吧,省得二娘子尋死覓活,倒也不怕她折騰?!?/br> 話落,聽見一陣腳步聲,原是二娘子提著裙子跑了過來,眼見得還未收拾打整,可想來得是有多急。 二娘子連禮也來不及給他們見,徑直撲向房門,直喚“阿月”,門內也是一陣砰砰聲,混著咯咯的瘋癲笑聲。 季映蘭叫人開門,門婢有些為難:“她瘋了,咱們不能放您進去?!?/br> 季映蘭發瘋似的紅了一雙眼:“誰說她瘋了!我撕了你的嘴?!?/br> 婢女被嚇得朝后一退,捏緊了手里的鑰匙再也不動。 門內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笑聲,季映蘭手指扒在門上,從門縫里看屋子里,見門內一個只著單衣、蓬頭垢面的女人在地上打滾,她咬了咬唇,淚珠也滾出來,伏在門板上喚道:“他們都說你瘋了,可我不信,你不要瘋,你不要瘋,等我嫁出去就不會讓你受苦了?!?/br> 所謂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這方季映蘭哀哀苦求,饒是見過許多生離死別的沈清梅也不得不動了一下惻隱之心,出聲安慰季映蘭:“等她好些了,你再來探她?!?/br> 季映蘭轉過臉就磕在沈清梅腳下:“她沒有瘋,她沒有瘋,母親您說她沒有瘋?!?/br> 季海棠倒不是真的鐵石心腸,只是她挑不出自己的錯兒來,她將事情推成這樣不過是因為季映蘭他們就曾對她用了那些法子。 她面上沉了沉,轉腳進了佛堂。 佛龕上一尊金佛慈悲地垂眼凝視眾生,像是體味了每一個人的疾苦,金佛身旁還有一尊小小的玉佛。 季海棠一眼認出是季蘭芝送來的那盞玉佛,微微有些意外。她以為依著老夫人的性子,是不會將季蘭芝送來的佛供奉起來的。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細細撫上光潔的玉佛,輕聲問:“你怎么在此處?你怎么在此處?” 沈清梅安撫了季映蘭,到了門口,則見一抹白幽幽的月光斜打在廳子里,少女雙手合十,十分虔誠地向一尊小小的玉佛祈求。 這一刻沈清梅涌出一股說不出的復雜,頓了片刻,輕輕拍了拍門:“阿家和阿郎來了?!?/br> 季海棠淡然收回了手,從佛龕的陰影里出來,雪白月光打在那方柔嫩的面頰上,又是個俏生生的少女模樣……. 第22章 鷹臉男人 自鄭月瘋了以后,全府上下無不同情二娘子,季嘉文也不強擰著要鄭月出府,只令人將她鎖起來治病,季家又安寧了幾日。 十多日光景過,待到九月初,天氣涼爽怡人,吳先生將課堂移至院落之中,讓幾位娘子練習繡丹桂,季海棠早在閑暇時刻繡了半幅,此刻膩味起桂花來,便在原來的面子上添了兩棵橘子樹上去。 四娘子前些日子因“落水案”沒幫海棠,怕姊妹二人疏遠,這幾日纏著海棠玩鬧,即便是繡花也得在一旁大jiejie、大jiejie地叫喚。 海棠讓人取了塊甜米糕來塞進四娘子嘴里,逗得四娘子在那里嘰嘰咕咕直鬧騰。 姊妹幾個干干脆脆花兒也不繡了,在院子里瘋跑,撲得一院子的桂花似雪粒子翻飛,吳先生對季海棠滿意,也未多拘束他們,任由他們瘋癲去。 “娘子們,阿郎請出去見客?!崩咸磉叺男阍苼韨鞯倪@話。 幾位娘子被打攪,頓然失了樂趣,一個個垮下臉兒來,四娘子去拉著秀云的撒著嬌:“云姑姑,是誰這樣大的臉面,要讓父親這樣里外忙活?!?/br> 他們是內宅女眷,平日里也不見外客,若真是親戚來訪,必當前幾日就通報,可見這人是得季嘉文重視。 秀云拉著四娘子的小手答道:“是阿郎在長安的好友謝家六公子,亦是老夫人謝氏娘家那頭的公子?!?/br> 三娘子脫口道:“謝家?鄭國公么?” 秀云微微詫異,平日不說話的三娘子倒是比別人都留心呢。 長安謝家乃是長安望族,原是百年商賈之家,在高祖揭竿時,老太爺幫著籌措軍資,因而高祖登基后,封謝老太爺為鄭國公,自此商家謝府成了朝廷豪門鄭國公府。季吳氏是謝家老太太友人之女,但因季吳氏父母早逝,則被寄養在謝家,不想得了謝家老太太的恩德,當半個女兒養著,因而季謝兩家關系非比尋常,即使季家被貶,謝家也與這方書信不絕,老太太亦常提起,但蜀都距長安山高水遠,他們這些娘們兒們哪里去記這些富貴親戚了。 秀云笑了道:“正是呢,鄭國公府,謝家六公子?!?/br> 一聽是鄭國公,幾位娘子又嘰嘰喳喳起來,對這客人未見先熱,季海棠卻熱絡不起來。 她父親貶謫嶺南之時,謝六郎已經襲承鄭國公爵位,在朝中任職相爺,且其為皇后娘娘的胞弟,單論他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拉季嘉文一把不在話下,那會兒整個季家都盼著謝家能出手相助,她亦是湊了一箱子的珍寶送去,結果那人連面也沒露,反而多退了一箱子珠寶給她,遞信兒的奴仆給她遞了一份朝廷要員的名單,說道:“這些人皆與季大夫有些交情...就當是相爺的綿薄之力?!?/br> 她捏著那份名單,想著位高權重的謝相爺都不肯出來幫季嘉文,那其他人怎么又會出手呢?立時差點兒就在廳子里哭出來…… 謝靖這一手計策就耍了個婉轉迂回,說要恨死他,不見得可恨,說他心善,鬼才相信,琢磨來去,就是狡詐! 季海棠沒到恨謝六郎的程度,但絕對看不順眼這人。 幾位娘子告別了吳先生隨秀云去前堂,四娘子還樂呵呵地取了季海棠的繡花繃子拿著,說是要給老太太看,向老太太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