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舒娘逶迤而來,一路笑著走到眾人跟前,只隨意行了個禮,也不等招呼,就自行在一處落座,笑著對裴莞說:“方才在一處貴客處不好脫身,怠慢舍人了,還望勿見怪?!币娕彷鸽S意擺手,便開始招呼大家,“諸位這茶也吃得不少了,來此不行令,卻有什么意思?” 方墨軒在手心敲著扇子接過話,“行啊,只是如今裴舍人在此,她若也來行令,人人甘拜下風,就當真玩不起來,沒什么意思了?!?/br> 裴莞笑道:“我今日不行令,改做明府,舒娘依舊作都知,在座人多,玩起來有意思?!闭f著,她又扭頭問謝瑤,“阿瑤是想行令還是掌牌?” 謝瑤聞言連連擺手:“這幾日我被拘在家里天天寫詩作賦,無病□□,再作就要吐了,這令我就不行了,諸位請便,不必管我?!痹僬f,她進這里主要是找人的,可沒工夫陪人作詩,萬一哪位認出她了,再一通“京城第一才女”的亂叫,她當真要羞死了。 說著,她就離了位置起身,準備去露臺上瞧一瞧那位是何方神圣。 只是還不等她站起,方墨軒已經朝著露臺喊道:“窗外是有美人嗎?徐兄看了這么久,竟還沒看夠?” 斜對面一個年輕男子道:“這位兄臺也當真性情冷淡,方才過去招呼,我說十句,他竟然就對我說了三個字?!?/br> 有人奇道:“哪三個字?” “聽不懂?!?/br> 其余人哄堂大笑,露臺上人終于動了,一只手掀開珠簾,筆直的腰身微彎,就進來了。 其實從方才方墨軒叫徐兄時,謝瑤心中就打了個突,如今見當真是徐行儼,心中竟說不出是驚喜還是詫異。 裴莞顯然也已經認出來,在謝瑤旁邊“咦”了一聲,道:“當真是巧了,我正要找他,他就送上門了?!?/br> 謝瑤心中咯噔一下,看向裴莞:“他是犯了什么事兒了?” 第十二章 徐行儼掀開珠簾,迎面撞上謝瑤的視線,腳下微頓,隨后又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往前行了兩步。 裴莞說了那句話后以手支頤,并未理會謝瑤,端了案上一杯酒水抿了一口,只看了裴行儼一眼,就垂了眸子盯著面前一碟桂花糯米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行儼對著方墨軒抱了抱拳,目不斜視地道:“徐某是粗人,對詩詞歌賦一竅不通,就不來摻和了,而且小伯爺今日大概也抽不出空拿出徐某想要的東西來,我看還是改日再拜訪的好?!?/br> 謝瑤看了眼裴莞,她依舊一聲不吭。 方墨軒指尖在案面上點了點,見裴莞沒什么反應,估摸著她大概是沒什么興趣,便慢吞吞地站起來回了禮,笑吟吟地道:“徐兄少年英才,血性男兒,方某敬佩非常,我們這些酸腐喜好無病呻.吟,徐兄自然是看不進眼里的,而且今日徐兄想要的那物我當真是沒帶在身上,也不必徐兄親自上門,你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改日我約你打馬球,東西也定親手奉上?!?/br> “不敢勞動……” “我想起來了,你……是你!” 徐行儼話未說完,坐在謝瑤對面的那個青年突然面色激動,指著徐行儼,語無倫次,“你是那個,那個……那日你去見趙將軍時我也在場,后來竟當真如您所言有人叛亂,城內出了內jian,郎君當真料事如神??!還好及時發現,否則當真是大事不妙了!怪不得方才我覺得你眼熟……” 那人這一番話說得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前言不搭后語的,也不知道說的到底是何事。 徐行儼并沒有扭頭去看那人,只是語氣微頓,語氣平淡:“郎君怕是認錯人了,我并不認識什么趙將軍還是周將軍的?!?/br> “我怎么會認錯呢?”那人急了,站起來道,“就是廬陽王叛亂的前一日,你……” “咳咳咳——”裴莞一口酒飲下,突然嗆得雙眼泛紅,正好斷了那人后面要說的話。 方墨軒哎喲一聲,忙倒了一杯水遞過來,抬高了聲音說:“怎么了怎么了?怎么這么不小心?一口淡酒竟然也能被嗆到,也是服了你了,趕快喝口白水順一順,”又推過來一碟糕點,“再吃口糕點壓壓驚!” 舒娘原本正在一旁準備行令的工具,用一個托盤盛了令簽、骰子、小旗、酒椓等物,正準備往長案上端,見狀腳下微頓,隨后將手中托盤放了回去,隨手端過旁邊在小爐子上煮得咕嘟咕嘟沸騰的茶壺,來給裴莞倒茶。 但她卻偏不走到裴莞身旁,卻是擠到那正激動不已的青年旁邊,隔著桌子抻手來倒,且胸前微挺,正好湊到那年輕男子臉前。 年輕男子正兀自激動,不料佳人突至,只覺一股素雅淡香撲面而來,垂目就看到微鼓的兩團已經湊到臉前,腦中轟然作響,突然就忘了自己要說什么了。 但不管如何,可以接近一直夢寐以求的佳人,他自然不肯放過這樣一個可以獻殷勤的好機會,急忙站起來結結巴巴地要接過舒娘手里的茶壺。 不料舒娘手一抖,壺中滾水正好濺出兩滴,落在雪白皓腕上,凝脂如玉的雪肌當即紅了兩片。 舒娘還沒出聲,那青年已經驚叫出聲:“舒娘當心!哎呀,傷到了,這可如何是好?可有燙傷藥?快快找來,是否還要先用冷水冰一冰?可會留疤?怎么如此不小心?”說著就去接那只茶壺。 方墨軒也趁機跟著大驚小怪地呼道:“舒娘的這只纖纖素手可是要寫詩捉令的,可千萬不能有事,永之快別傻愣著了,趕緊帶舒娘去敷藥!” 永之是那年輕男子的名。 舒娘松了手,笑道:“小傷,不疼,只是擾了諸位雅興,我令簽已經備好,玉娘先陪貴人們玩兒,我去去就來?!?/br> 其他人也被這突然的一驚一乍弄得發懵,忙說:“舒娘趕快去吧,留疤就不好了?!?/br> 舒娘對著眾人福了福,又看向那個永之,笑意妍妍:“藥膏就在我的臥房,勞煩柳郎陪舒娘走一趟了?!?/br> 聽到臥房二字,柳永之的骨頭早已酥了,忙說:“哪有勞煩,能陪伴佳人左右該是某的榮幸?!?/br> 謝瑤一直握著茶盞冷眼旁觀。 徐行儼站在一旁置身事外,事不關己,仿佛只是在等方墨軒忙完了再告辭。 可謝瑤知道,事情一定不是這樣,永安寺事件當晚,她就在懷疑。方才那人脫口而出、沒頭沒尾的兩句話,再加上柳永之這個名字,一下子就將她一直沒想明白的事情給穿在了一起,一個驚人真相呼之欲出。 她微微咬唇,盯著徐行儼,但他卻仿佛已經不認識她一般,除了從露臺上走出來的第一眼之外,之后視線就再沒落在她身上過。 但越是這般,就越是顯得他太過刻意,所作所為就越是可疑。 柳永之扶著舒娘下樓,那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舒娘不是燙傷了手腕,而是摔斷了腿一般。其他男子雖然暗自嗤笑柳永之殷勤過度,實際上內心中卻無不是在嫉妒這貨的好運。 方墨軒咳了一聲,打斷眾人的意.yin,“我看這酒令還是舒娘在了有意思,席糾這活兒卻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說到這里她又忙笑著對那位玉娘道,“我沒有要輕視玉娘的意思,佳人可莫要見怪!” 玉娘用手中帕子掩了嘴一笑道:“小伯爺說笑了,玉娘哪兒能和舒jiejie相比,我若能做得席糾,這玉樓春中的頭牌‘都知’可就是我了!” 方才嗆到之后一直悶聲喝茶的裴莞突然開口道:“那日我見玉娘寫的字有些眼熟,卻又有自己的一番□□,不知是臨的哪位大家的帖子?” “不想竟被裴舍人發現了,我還想著多藏些日子呢,我臨的這位大家呀,說來該是咱洛陽城幾乎所有女子心頭的一片月光呢?!?/br> 裴莞莞爾,“難不成是泌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