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侯夫人道:“今日多虧小將軍相助,否則這在場女眷的遭遇將不堪設想。救命之恩無以言表,還請留下姓名,我定讓侯爺記你一大功?!?/br> 徐行儼眼中嘲諷一閃而過,當即垂眸道:“夫人言重了,今日之事是侯爺安排,等卑職回轉,定有某的好處,現下既然叛軍已離,卑職也該回去復命,免得侯爺憂心。援軍也將至,諸位貴人安危已然保全,卑職不宜久留?!?/br> 侯夫人笑道:“你說得有理,那就快快回去吧,路上當心?!?/br> 徐行儼朝著周圍眾人團團抱拳,而后頭也不回地轉身,身披月光大步離去。 忠勇侯府的一個護衛長低聲對旁邊人道:“我也曾跟著侯爺巡防過軍營,竟不曾見過這位小將軍,難道是新入伍的?今日如此用兵和箭法,他日必定會有一番成就?!?/br> 謝瑤扶著謝夫人,跟著一群女眷們出了屋子,院子里亂哄哄的,和尚護院都擠在一起,火把重新燃起,亂糟糟的一團。 她踮著腳尖往前看了看,奈何個子太矮,只能看到攢動的人頭。 見一個背弓的護院從旁邊經過,她忙叫住了那人,問:“敢問郎君,方才那位徐……那位侯爺麾下的小將軍去了哪里?” 那護院指了指院外,“那位小哥說要回去給侯爺復命,已經走了……哎……” 不等那人說完,謝瑤撒開謝夫人的手就要跑開,卻被謝夫人反手抓住,硬起了腔調,“你這是要跑哪兒去?” 謝瑤回頭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墻外,面帶焦急地去推謝夫人的手:“我有個貴重東西落下了,必須得找回,不會跑遠,馬上回來……” 謝夫人冷著臉:“哪兒也不許去,這亂匪剛走,說不定還有沒離干凈的,有什么貴重東西比你命還重要嗎?” 謝瑤一把掙脫,一邊往后退一邊雙手合十對謝夫人討饒:“要不了一刻鐘,必然返回?!?/br> 她說罷就提著裙子往外跑,留下謝夫人在背后扶著錦娘一臉氣急敗壞。 第六章 徐行儼在朝陽樓下接過謝瑤遞給他的那株海棠花之后,于當晚做了一夜夢。 他夢到第二日廬陽王謀反,和人里應外合開了城門,砍殺了不少士兵。敗北逃亡之后路過永安寺,一把火燒了大殿,殺死數十僧侶,毀了生前信佛、死后供奉于寺中的幾位皇室貴主的牌位,又順便掠走了不少香油錢。 他還夢到自己參加了一年后有史以來的第一場武舉,以吊榜尾的名次補了參軍。 又一年,謝瑤為了嫁給他和父親謝尚書決裂,他們兩人私相授受,無媒無聘地成了婚。 日子雖貧苦,偶爾還要聽些風言風語,但他們兩情相悅,他的職位也節節高升,小日子過得富足和美。 夢中前面大部分都是美滿的, 他也不明白如何發展到后面就成了噩夢。 他一直記著她對自己說的最后一句話,與突勒一戰中,遇襲戰死的那一刻他依舊在想,那一輩子他只有一件事沒有聽她的,最終卻導致了這般結局,若還有來世,他必定事事順她,她讓他離得遠遠的,他就離得遠遠的…… 可噩夢驚醒,他卻看到了床頭那株枯萎的海棠,剎那心頭錯愕歡喜,緊接著卻是驚慌無措——他們竟然已經見面了…… …… 謝瑤拎著裙擺出了院門,隱約看到人影一晃拐入前面院子的一道墻后,當即又提了裙角追了過去。 徐行儼走在寺院幽深的夾道里,聽到背后輕快的腳步聲時,眉頭略動,卻隨即斂下,眸色漸深,直視前方,只加快了腳步。 謝瑤追得氣喘吁吁,追至一處雕花游廊,眼看已經快追上了,轉眼卻好像離得更遠了。 她眼睜睜看著那人進了花園子,這地方曲徑通幽,眼看就要消失不見。 可她實在是跑不動了,當即也顧不得那么多,停下來捂著肚子扶著廊柱喘氣,脆聲叫了一句:“徐行儼!” 前面那人的腳步頓了頓,轉眼卻又要抬步繼續往前去。 謝瑤氣急,直起腰扶著廊柱往前走了兩步大聲喝道:“徐行儼你給我站??!你今夜若直接這么走了,明日必然有禁軍找去你家里——你糊弄得了別人,卻糊弄不了我!” 徐行儼終于停了步子,雙手在身側攥緊,眸中神色變幻,卻終究只是閉了眼睛,輕輕吐了一口氣,掩了神色,回身看向謝瑤。 方才他聽到身后腳步聲之后,只是心亂如麻地一直往前行,此時停下腳步,才發現自己正處團簇的海棠花樹中央,月色更為鮮艷花色鍍了一層銀光。 頭頂光芒灑下,兩人隔了花叢相對,徐行儼目力極好,皎潔月光之下,謝瑤臉上任何神色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謝瑤喘夠了氣,卻并不上前,只是扶著腰直接在檐下低檻上靠著廊柱坐下歇息,繃著臉說:“徐行儼,你竟出爾反爾!” 徐行儼腦子剎那空白,僵立不動,靜靜地看著她,良久才微澀道:“你……想起來了?” 謝瑤挑了下眉頭:“自然?!?/br> 徐行儼臉色一下子就有些變了,整張臉蒼白無人色,數次張口,聲音卻都卡在喉嚨里沒有出來。 謝瑤詫異,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她站起來朝他走了過去,到了跟前才略遲疑地問:“不過一把匕首而已,你何至于如此不舍?” 徐行儼當即又倏然變色,一張臉忽黯忽明,半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身上卻已然出了一層薄汗。 他略帶嘲諷地勾了下唇,垂眸啞聲說:“你說的原是這個……” 謝瑤莫名其妙:“你以為我說的什么?” 徐行儼微微搖頭,轉而道:“匕首是戾器,那日我身上只有這一件東西可贈,如今想來其實不妥,你是女子,不該拿這樣的東西招搖,而且……”他頓了頓,“總之,這把匕首放在你身上不合適,若謝小娘子當真想要利刃防身,西市有不少打鐵鋪,想要什么應有盡有……” 謝瑤蹙眉看他:“也就是說,匕首你想要收回?已經送出去的東西怎能說收回就收回?這般行事怎能是君子所為?” 徐行儼側了側身子避開她的視線淡淡道:“徐某本就不是君子,今夜之事小娘子親眼所見,冒名頂替、信口雌黃……哪一樣是君子所為?” “你那只是機變,況且……況且也救了人,不是嗎?” 徐行儼默了片刻,又道:“拋開這些不談,今日之事疑點重重,以謝娘子機智,必然也已覺察出其中不妥之處,自己要多當心,還有,”他猶豫良久,面色復雜難明,最后終究還是出了口,“當心柳昀之,他并非良配?!?/br> 謝瑤神色漸漸肅然,雙目緊盯徐行儼的表情,眉頭微擰:“今日之事怎么個疑點重重法兒?柳昀之非良配?你從哪里聽說他要配誰?你為何知道會有人襲擊永安寺?徐行儼,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祥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