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ak瞪大眼睛,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滾。 老德牧嘆息一聲:“他的親人,你更應該好好守護,而不是嫉妒啊?!?/br> …… 第二天,洪正國負責送走ak。 這條犬忽然性情大變,死活不肯從籠內出來,洪正國只好去將司豪叫過來。 ak 看見司豪,立刻從籠內沖出去,從洪正國頭頂飛過去,撲進司豪懷里。 它激動地往司豪懷里蹭,尾巴搖得像小旋風,它黏在司豪懷里,哪兒不想去。 它抬起頭,去舔男人的臉,發現男人的眼睛紅腫著,像哭了一宿。它剛舔一會兒,男人眼淚又滾落,抱著它怎樣都不肯再撒手了。 錚錚鐵漢,為犬柔情。 洪正國喘口氣,走過來說:“老司,你這條犬啊,真的是犬里的兵痞子,想開除它的軍籍吧,偏它又屢立奇功。想送它有更好的前途吧,它居然不愿意,頑劣難馴?!?/br> 司豪雖然舍不得ak,但更舍不得它斷送更好的前途。 司豪起身,端正站直,居高臨下,神情威嚴:“ak!坐!” 接收指令,ak立刻端正坐好。 司豪轉身要走,ak欲追。 男人沒有回身,忍著眼淚下令:“定!不許追!” 它誰的指令都可以不聽,但司豪的話,它一定要聽。 它在原地定好,果然不再追,也像一塊巋然不動的石碑,坐在原地,仍由洪正國如何下令、如何牽引,它依然不離開。 這條犬雖然功勛卓躍,但這一根筋的性格實在不適合送去首都,只怕送過去,也無人能駕馭。洪正國向上級匯報后,又換了一條同樣優秀的德牧前往首都。 ak留了下來,此后更加珍惜和司豪在一起的日子。 —— 第20章 x8年10月12日下午,13點16分。 貝川縣發生7.8級地震,平五消防出動51人,z市公安消防支隊共出動103名消防官兵、14輛消防車、4條搜救犬。 ak和同隊的三條搜救犬被送往貝川縣。 ak在廢墟訓練過很多次震后搜救,但這卻是它第一次參與真實震后的搜救。 貝川縣已經成為一片廢墟。它被司豪牽著踏過一片片房屋水泥板,嗅見濃烈的血腥,看見亂石之下有血淋淋的手臂。 震后災區,滿目瘡痍,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歷經三天的搜救,司豪和ak都精疲力盡。 幾條搜救犬的爪子均被磨破,腿骨發軟,壓根無力搜救??蔀膮^的搜救犬遠遠不夠,還有很多生命埋在廢墟,那些絕望的生命,需要它們。 第四天,ak午餐休息時,聽見母金毛在哭。 它問:“你為什么哭???” 以為它沒吃飽,它便將自己的狗盆頂過去,讓它多吃點。 母金毛將臉埋在一雙前爪里:“老德牧死了?!?/br> “老德牧是誰?”有一只剛從災區救回來的小土狗問,“它是被石頭砸死的嗎?” 母金毛晃了晃腦袋,兩只芭蕉葉一樣的大耳朵也跟著晃,“累死的,它太老了……” 小土狗眨著眼“唔”了一聲:“是那個,救了兩個小女孩的老犬嗎?” ak喉嚨里像哽了一塊石頭,咽不下去,一雙眼睛很快模糊了。 司豪摸摸它的腦袋,替它擦去兩行眼淚,低聲問它:“太累了嗎?嗯,一定是太累了。好女孩,累也得起來,還有人等著我們救命?!?/br> 是啊,累也得起來,還有人等著他們救命。 它起身,忍著四只rou墊傳來的劇痛,跟著司豪又朝危險的廢墟走去。 它嗅到了一絲生命的味道,那一刻它激動地將尾巴轉成小旋風,迅速朝生命源跑過去。 可是這次,司豪卻沒跟過來,男人站在四米之外,不敢動。 它不明所以,想要沖過去,卻被男人嚴聲制止:“別過來!” 它這才看見,男人腳下的水泥板正在一點點往下塌陷,再也受不得一點重力。他杵在原地,向隊友報告了方位。 隊友們過來時,原本可以先救他,他卻說:先救人民! 隊友們順利將困在廢墟里的女孩救了出來??伤竞滥_下的那塊水泥板卻愈發搖搖欲墜,ak焦灼地在原地打圈,狂吠。 轟地一聲,司豪腳下突然坍塌,他整個人往下墜,ak也同時撲了過去。 ak掉在一塊水泥板上,摔得好像五臟六腑都碎掉。它“咔咔”一陣咳嗽,喉嚨似被泥灰卡住。 飛揚的塵土散盡,它嗅到了一股斥鼻的血腥味。 司豪被壓在了水泥板下,血從嘴里泊泊外涌,像水一樣滲進泥土里。皮膚黝黑的男人,此刻皮膚被灰裹得像紙片那樣白。 塌陷坑外,圍了一群消防兵。 它聽見洪正國撕心裂肺地吼:“老司!” 它不明白洪正國喊那么大聲做什么,哥哥出事了嗎? 它抬起滿是血的爪,去觸碰司豪的臉,在他肌膚上摁下去一個爪印,好半晌也沒能彈回來。 …… ak忘記是怎么被帶回隊里的,醒來后它已經在醫務室,受了很嚴重的傷。 母金毛過來舔它,說:“哦,我可憐的孩子……” 它嫌棄地扭過臉,哼一聲,它才不是孩子! 它受傷了,身上很疼,骨頭仿佛都碎掉。 它想念哥哥的懷抱,想念哥哥那只穩而有力,又充滿安全感的手。他的手仿佛有神奇的力量,一掠過它的頭,它的心便萬般寧靜,所有病痛都會消失。 可是,它受了這么重的傷,為什么不見哥哥呢? 它欲掙扎下床,被護士摁住。 它拿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護士jiejie,拿毛爪子溫柔地在她手背上搭了搭。 護士jiejie仿佛懂了它的意思,抱它下床。 ak一瘸一拐,往司豪的宿舍走。 護士、母金毛跟在它后面,怕它做傻事。 去宿舍的路仿佛變得很漫長,一路上,它看見很多隊友,他們神色哀傷,看見它,紛紛駐足。 洪正國也半路停下,跟著它去了司豪生前的宿舍。 它拿頭撞開門,里面卻空無一人。 它很慌,回過頭去看洪正國,急得在原地打圈圈。 洪正國蹲下身,摸它的腦袋:“老司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會再回來了?!?/br> 它聽不懂洪正國在說什么,忍著眼淚回頭,去看跟過來的母金毛。 母金毛哽咽一聲,告訴它:“孩子,他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br> 它歪著腦袋問:“什么地方呢?” 母金毛:“老德牧去的地方?!?/br> 夜里,ak趴在宿舍樓后的那塊石頭上,望著一片空曠的場地,心也空,身也空。 它哭了很久,已經沒了勁兒。它已經三天不吃不喝,消瘦的幾乎能看見它皮rou下的肋骨。 母金毛編了個故事哄它:“孩子,你知道嗎?人死了還有靈魂,他的靈魂還在?!?/br> “靈魂?”ak眨眨眼,聲音沙?。骸办`魂可以撫摸我的頭,陪我說話嗎?” “當然可以啊?!蹦附鹈曇魷厝?。 它又問:“靈魂在什么地方呢?” 母金毛:“在他生命終結的那片廢墟上。所以孩子,你要好好活著,養好了身體以后才有氣力回到那片廢墟,找到他的靈魂?!?/br> —— 葬禮上,ak再一次見到了司豪的meimei。 小姑娘和上次渾然不同了,身上缺少了少女的活力,宛如一具行尸走rou。別的烈士家屬都在哭,只有她,面無表情杵在那里。 它被洪正國帶到司豪的靈柩前,它在靈柩前給司豪敬禮。 隨后,它在所有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按計劃出逃。它來時看見外頭有條河,它跳進河內,就能成功逃走。 所有人都在后面追它,包括那個小姑娘。 它聽見洪正國在身后吼:ak!回來!回來! 它才不要回去,它要去找到哥哥的靈魂,接哥哥的靈魂的回家。 它花了一個星期,偷乘交通,翻山越嶺,到了貝川縣,回到了那片廢墟。那個讓司豪送命的坑已經被填平,它努力想將石塊拋開,直到雙爪磨破,也沒能成功刨出那個坑。 它趴在廢墟上巴巴地等,等司豪歸來,可越等越絕望。 第七個夜晚,它的思維已經不清楚了。 它抬眼去往天空那輪圓盤一樣的月亮,一縷清輝落在廢墟上,萬千塵埃漂浮,仿佛有靈樂奏起。 星星點點的光芒后,變成了半透明的司豪。 母金毛果然沒騙它,它果然等到了司豪的靈魂。 那個半透明的男人沖它招手:來,來啊,ak …… 可它已經沒力氣過去了,它聞到了自己大腿rou腐爛的味道,也似乎看見了自己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