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許是,人類就是這樣一種有野心的生物吧。 郁容也不能例外,不過他的野心,不在權勢財富,而在醫術一道上。 現在提這些,有點“想太多”了。 郁容不是好高騖遠的人,在接觸到系統提供的更為高明的醫術后,盡管有一些念頭轉瞬即逝——或可能在內心深處已經埋下了種子——目前還是以虔誠之心,耐著性子苦讀,第一目標是先把這一本藥典吃透,屆時,自己的技藝必然會提高到另一層水準了。 燈芯“啪”地一聲,驚擾了一室的寧靜。 光影搖曳。 郁容半張著嘴,打了個呵欠。 這個時代的農村沒什么娛樂活動,寄宿在老里長家的這些天,倒是讓他改掉了諸多現代年輕人都有的熬夜的毛病,約莫剛到亥正(22點),就覺得眼睛發酸了。 不愛勉強自己的少年,干脆結束了今日的功課。晚上靠著油燈看書,對視力還是不太好,他可不想經過天朝應試教育都沒近視的情況下,到了這個時代變成睜眼瞎了……可就搞笑了。 安放好筆墨,待筆記的墨干了,郁容拿在手上,自我欣賞了好一番。 這個無限類似天朝古代的旻國,在文字方面,與天朝的繁體字基本上沒多少區別。 郁容受過外祖父嚴格的教育,識字之初就接觸了繁體字,可謂熟識,毛筆字從小學要求寫大字起,就一直沒怎么間斷練習,風骨什么的強求不得,反正看著挺漂亮,在現代糊弄一群小伙伴,博得驚嘆是常有的事,放到這里,他接觸的人都是農戶客商,開藥方時一筆狂草誰也不認識,照樣吸引了不少崇拜的目光。 讀寫不成問題。 至于聽和說……哪怕在現代,方言與方言之間都存在著天壤之別。 也算幸運——也許也是系統的作用——郁容穿越落腳的位置很巧妙。 青簾村所在的新安府,不僅地理位置與氣候環境,像極了天朝江淮地區,便是語言也十分巧合地與江淮官話有五分相似。 郁容就是在江淮地區生長的,外祖父在世時,基本上只說江淮方言。 半靠著系統,半自我摸索,現在與當地人溝通不成問題了。 自我欣賞著,覺得還算滿意,郁容將筆記收拾好,放到小木箱里鎖好……倒不是真的把自己的筆記當寶貝了,純粹是怕放在外面,被老鼠給啃了,一番心血可不就付之東流了嘛! 說到老鼠…… 好久沒在農村生活的郁容,差點都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討人嫌的生物。在老里長家寄宿時,他家養著兩只大貍貓,所以根本沒察覺到老鼠的存在。 結果搬到這里,好嘛,剛才看書時,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咬自己的鞋,一個不防備,差點踩到了老鼠,驚得心跳瞬間一百八……不是郁容害怕老鼠,就是有點惡心,雖說老鼠也能入藥,可細菌是個大問題,他暫且還沒動用老鼠入藥的心思。 看來養貓勢在必行了…… 郁容一邊胡亂想著,一邊脫鞋上了床。 合上眼,腦子還在轉著,心里嘀咕—— 既然要養貓,就盡快點吧,這房子平常沒什么人,老鼠的膽子可大著呢,別半夜爬到床上,惡心是小事,萬一被咬了可就遭罪了。等新房子做好了,貓帶過去還能看家。 話說…… 有賣貓的嗎?后天去城里,找找看好了。要養的話,只有一只好像孤單了,要不買一對,互相做個伴……不知道這里的貓都有哪些品種,不過,就算是土貓,毛茸茸的也很可愛呢!就是不知道好不好伺候,畢竟是貓主子嘛。 滿腦子貓的郁容,迷迷糊糊的,漸漸睡著了。 一夜無夢。 遂是金雞鳴曉,養成早睡早起好習慣的郁容,剛過寅正就醒了,在被窩里醞釀了小一會兒后,憑著堅定的意志力爬起了身。 穿戴,洗漱。 不太熟練地束起長發,總有那么一撮不服帖的,雙手舉得發酸了,勉強盤緊,再用上布巾扎好。 英姿勃發,好一翩翩少年郎。 郁容又整了整衣袖,推門而出。 一日之計在于晨。天色將明未明,在空曠的院子里,少年正認真地打著拳,到底對這個時代缺乏安全感,系統給的功法日練不輟……這其中,受到多少武俠因素的影響,就未為得知了。 這一練,就是整整一個時辰。 晨曦染遍了東方天際。 郁容又稍微打點了一下自己,帶好錢物,鎖了門,朝村頭走遠。 客棧的早點想必已經好了。 村民起得早,吃得也早。郁容自是入鄉隨俗。在家當備齊之前,這幾天,恐怕都要在客棧解決吃飯問題了。 就是不知道,那群逆鸧郎衛有沒有離開,可別又包圓了早點。 還好,郁容擔心的情況沒發生。 客棧門口,搭了窩棚,專供過往的人吃早餐。作為大夫,郁容十分受歡迎。除了個別過路的商客,附近的人大多認得他這張臉,一個個熱情、帶著幾分敬意地喊著他“小郁大夫”。 ……誰叫他面相看著實在年輕(也確實年輕),也不知道誰第一個喊的,好好的“郁大夫”從此就擺脫不了一個“小”字了。 早點鋪子比郁容想象得更熱鬧些。 飲食文化傳至旻朝,已經不像過去那樣單調了?,F如今國泰民安,與京城毗鄰的新安府又是全國最富庶的地方之一,哪怕在青簾這樣的農村,老百姓三不五時來早點鋪子買吃食,都是常有的事。 聽說,在京城那邊,酒樓食鋪還提供“外賣”服務——當然啦,這里不叫外賣,叫什么“逐時施行索喚”——郁容剛知道時,著實吃了一驚,隨后又覺得自己小題大做,或許是潛意識里多少存在著一點現代人的優越感,有些小看了古人,盡管現代人其實沒什么好優越的。 郁容總算喝上了瓠羹,邊吃著早餐,邊聽著其他人的交談。 沒有插話。 并非是他性格清高孤傲,一是本身話不算多,二是不喜歡邊吃東西邊說話,再者,他與當地人還是存在著不小的“代溝”,不太能聊到一塊去的……不過,聽這些人聊,倒也不乏樂趣。 昨晚經過青簾的逆鸧郎衛,成了大家津津樂道的話題。 于是郁容知道了,那個誰、那個誰誰,還有那誰誰誰,都被逆鸧衛抓走了……以往作威作福的家伙,下場可凄慘了。 言論之間,諸人雖對逆鸧衛十分敬畏,但對他們的作為無不拍案極好。 郁容暗自納罕,繼而隱約有點佩服。 受影視劇的毒害,在他觀念里,類似錦衣衛這一類的存在,那就是什么什么的爪牙,老百姓聽了名字都會嚇破膽,哪里像旻國這些平民一樣,就算也會害怕,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尊敬與推崇。 郁容忍不住想,這旻國的幾代帝王真挺厲害的。嗯,現今那位統領一衛逆鸧親軍的……門神王(?),想必也不是普通人??! ——咳,對門神印象太深,以至于根本記不住什么嗣信王,第一反應就是門神了。 也不知道那門神王看到自己貼在人家門上的門神畫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漫無邊際胡思亂想著的少年郎,此時還不知道,很快,他就會遇到這一位門神了。 第5章 什么“命運的相逢“,郁容不會知道,他現在可忙著呢,哪有閑心想有的沒的。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盡管吧,他是孤家寡人一個,可要當家理事,該忙活的同樣不少。 別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上下嘴皮子一碰,說得輕松。 這個時代再如何,在物質水平和生產力等方面是遠比不上現代的,能做到一直“吃飽”,沒半點本事可不行……哪怕不求大富大貴,想要“小富即安”、“知足常樂”,但凡享受過現代的便利,真正要達成心理期望,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郁容從不是渾渾噩噩混日子的人,遭逢了變故,就更想把日子過好。 甫一吃飽,郁容悄悄擱了幾枚文錢在碗下,對著正待客的老板娘招呼了一聲,起身便離開了。 老板娘十分客氣。十五文錢少要了五文錢,要不是郁容這段時間,忙著為建設新家作打算,深入了解了一番物價,還真沒發現蹊蹺。倒不是老板娘人傻不知道賺錢,純粹為感激“小郁大夫”治好了她家小兒的急癥。 可他給人看病又不是免費的,既收了診費與藥錢,自然不會拿人手短。不得不說,“大夫”這個身份,帶來了諸多便利。 畢竟,醫戶還是太少了。便是旻朝文化經濟遠比前朝發達,“看病難”仍然是一個普遍問題。自太祖建國,至今第四代帝王,一直敦促并扶持民間醫術的發展,現在情況已經算好轉不少了。 郁容不由得一萬次感激,他穿到了旻朝,而不是更早的時候。 哪怕是在百余年前的前朝,醫者近乎是九流之末的賤業,所謂“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農六工七商八醫九娼十丐”,可見醫者地位之低下。 據說,旻國初建國時出現了一樁駭人聽聞的“巫醫案”,太祖派逆鸧衛徹查,結果牽連諸多,一時血流成河。至此,逆鸧衛的履歷上又添了一筆血色功績,諸多涉案的巫醫也被處理了。 細節不可考。之后,太祖下令,自下而上對“巫醫”狠狠地整治了一番。此后,“巫”與“醫”重新分離成兩個概念。 現今旻國,醫者的地位,與日現式微的僧道相差無幾。不過,如果是“巫”……呵呵,可得小心逆鸧郎衛上門做客了。 —— 用過早餐的郁容,沒急著回家,反是順著村頭的路,向西步行。 走了一刻鐘不止,遠遠就看到,隔著河又是一座村莊。這里叫陳家坪,繞道走上半里路,有個小橋通向村口。 過橋,從村頭到村尾,終于到達了今天的目的地。 桶匠陳家。 郁容熟門熟路地穿過大開的籬笆門。 桶匠陳是個中年漢子,此時正在院子里做活,看到郁容來了,手上也沒停,嘴里招呼:“是小郁大夫啊。吃早飯了沒?” “吃了?!庇羧蓦S口答應著,“陳伯你這一大早就在忙???” “不早啦,”桶匠陳道,“不抓緊點,活計哪忙得完……小郁大夫你這是來拿東西的?你要的那些還沒做完。幾個小盆、水桶是做好了,不過還得再晾一晾。大的都還在刨木呢!” 郁容輕聲“啊”了一聲,說:“不急的,新房還沒正式動工,陳伯你悠著來就可以了?!?/br> 說著,自寬袖里掏出一張圖紙——正是昨天用貢獻度買的,他對照著圖,以一樣的比例,親自畫好的圖。 “今天來這,是想請陳伯你看一下這張圖紙,看看能不能做出來?!?/br> 聞言,桶匠陳果斷停著手里的活,有些好奇地接過了圖紙……沒一會兒,他將圖紙還給了郁容:“做出來倒是沒問題,不過得看裝什么,要是裝水,可就有點麻煩……” 郁容微微一笑:“只要能照著樣子做出來就好,不用管漏不漏水?!?/br> ——雖然他也覺得這個東西,技術難度應該不大,不過以防萬一,沒去找村里的木工,直接找這位擅長制桶的桶匠。 桶匠陳爽快道:“行,包在我身上?!?/br> “要是方便的話,麻煩陳伯你把這個先做一個?!?/br> “沒問題!”桶匠陳拍著胸脯保證。 郁容便也放松了神色,又與桶匠陳細細說明了一通,目的已達到,便要告辭了,卻見桶匠陳有些猶豫的樣子,不由得問了聲:“陳伯可是還有什么憂慮?” 桶匠陳忙搖頭,然后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頭:“我就是納悶,這個木桶是干什么用的?” 郁容坦然道:“這是火桶?!?/br> 桶匠陳有些茫然:“火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