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棠遇已經完全震驚了,壓根沒想到要怎么回嘴,只是滿腦子怎么辦怎么辦這要怎么辦…… “棠遇?棠遇!”奚息叫了他兩聲,見他沒反應,便更加用力的想要抽回自己的鞭子。 棠遇還沒回過神,手里的鞭子被這么用力一扯,他下意識的往回拽了拽。 沒有料到他會突然用力,奚息身子一栽,竟是意外的被他從馬上一把拉了下來…… “棠遇你大爺!”奚息一驚,還未來得及做何反應,再一轉眼,整個人已經落進了一個泛著陽光清香的懷抱里。 “??!” 棠遇完全是憑著第一反應,伸手接住了從馬上墜下的奚息,接住人的那一剎,他也完全愣住了。 什么四哥,什么陵修,什么四嫂,登時都被拋到了腦后…… 出乎意料的,懷里的奚息竟是比平日看上去要纖瘦弱小許多,摟起來的手感竟是……軟綿綿的…… 他怔怔的垂眼,視線落在那張甚至比女子還要精致的臉上。頭一次離得這么近,近到能讓他看清那長長的眼睫,看清那微微翕動的鼻翼,看清面頰上那層細密而柔軟的絨毛,在陽光的撲朔下,沾上淡淡的金輝。 棠遇不由自主的滯住了呼吸,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懷里的人,一顆心突然撲通撲通的狂跳了起來。 就和他當年第一次見到奚息時一模一樣…… 被棠遇那視線盯得面紅耳赤,馳騁沙場的奚小將軍怒了,終于一把抽出了自己的鞭子,狠狠的抽了過去,“看什么看???!兩大老爺們在大街上摟摟抱抱像什么話?。?!” 棠遇一時不察,肩側重重的挨了一鞭子,直疼的他一下清醒了過來,整個人氣得直哆嗦,一揚手就將懷里沒幾兩rou的奚息給扔了出去,“有你這么恩將仇報的么?!死娘娘腔!” 是啊,兩個大老爺們…… 有些不好的記憶又有了被喚醒的趨勢,棠遇攥緊了手,死死盯著在地上滾了一圈,又重新爬回馬上的奚息,終于轉過身,拂袖而去。 “……神經病?!?/br> 奚息拍了拍身上的灰,再次翻了個白眼。 第八十一章長醉 馬車內。 顏綰難得的挺直了腰,坐得端端正正。 然而,越是如此,就越顯得心虛。 棠觀一直沒有出聲,低垂著眼,目光凝在她裙擺繡著的穿花蝴蝶上,眸中只有深淵般幽邃的黯。他像是在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面上覆著一層沉郁陰翳,雖淺但卻帶著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崩塌之勢。 顏綰偏著頭一直朝車簾外看,但卻始終心不在焉的,眼角余光只是粗粗的掃了一眼棠觀的面色,便覺得驚了一跳。 什么情況?? 方才她就覺得不對勁了…… 當她說出自己不能吃杏仁的時候,所有人……哦,除了棠遇…… 他們的反應都極為詭異。 的確,她不能吃杏仁這件事,棠觀都不知道而拓跋陵修卻知道,這一點十分可疑。 可要真說起來,她不是已經提前打過預防針了么? 她與拓跋陵修曾經見過幾次,若是那個時候無意中得知了自己對杏仁過敏的事也不是特別稀奇……吧? 怎么一個兩個看她的眼神里都帶了絲了然,奚息悄悄瞥棠觀的時候都是滿臉“完蛋”的樣子。棠清歡的反應更是耐人琢磨,盯著她的時候,眼眶都快紅了。 他們這樣……讓她有點方。 ——“我……不能吃杏仁?!?/br> 這句話始終在棠觀腦子里不斷縈繞縈繞,最終匯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將他硬生生拉了進去。 一陣風從車簾外緩緩松了進來,分明是溫和的微風,但拂過他面上時,卻像是升了溫,在他眉眼間點起了一絲星星之火,逐漸成燎原之勢。 ——“我要去西街市集轉轉,子顯,你可要同去?” ——“我曾聽人說,北燕的三皇子驕矜自負,還極為好色,今日一見當真名不虛傳?!?/br> ——“曾有人與我說,茉莉花可入茶……” ——“陵修他啊,看上一姑娘,結果那姑娘突然不見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他這是害了……相思??!” 從前那些總能讓他察覺出不對勁,但卻又什么都說不上來的線索,此時此刻全都被串在了一起,得出了一個有些尷尬而難堪的真相。 他的好兄弟思慕著的女子,是他的妻子。 棠觀扶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覺的收緊。 他抬眼看向對面“正襟危坐”的顏綰,心口翻涌起一陣熱潮,像是要將他灼傷的架勢。 從未體驗過這種情緒的肅王殿下并不知道他此刻到底在為什么而郁悶甚至是憤懣,所以他隱隱覺得,自己是在鉆牛角尖…… 肅王殿下開闊了二十多年的心胸告訴他,他現在的心思太奇怪了。 就算是拓跋陵修惦念著的女子是顏綰,那又如何? 曾經他們男未婚女未嫁,兩人或許是某一天在市集上相遇,然后就有了交集…… 想到這,肅王殿下自我安慰的思緒突然中斷。 ……算了,他還是難以接受。 于是,肅王殿下的心頭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負累。 一邊沉浸在自己越來越小心眼的打擊中,一邊還在為拓跋陵修與顏綰間不為人知的相識而糾結,他的面色越來越沉,越來越沉,最后……黑得像鍋底似的。 與此同時,他的理智也終于崩斷了。 “停車?!?/br> “殿下?” 見棠觀突然站起了身,顏綰一驚。 棠觀掀開車簾的動作頓了頓,轉頭看向顏綰。 見她微微有些不知所措,棠觀更加覺著自己小心眼的有點無理取鬧,然而盡管如此,他依舊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強自壓抑著心頭的波動,他眉眼間的沉郁陰翳稍稍褪去了些,努力緩和平日里冷冰冰的腔調,“……你先回去?!?/br> 說罷,便下了車。 “殿,殿下,你去哪兒???”顧平的聲音響起。 “……閉嘴?!?/br> 顏綰愣愣的看著那還在悠悠蕩著的車簾,半天沒回過神。 直到馬車重新啟程時,才冒出了一個極為不靠譜、卻又可能性極大的念頭。 ……棠觀他,不會是去找拓跋陵修的麻煩了吧???? === 質子府的下人眼睜睜看著一玄衣男子從天而降,目瞪口呆。 正想著是什么刺客竟然這么大膽,光天化日就“噌”的冒出來時,那男子卻驀地轉過了身,熟悉的面容沒樹影的遮擋,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肅,肅王爺???” 肅王不是剛從正門出去嗎?怎么現在竟然又從……房頂上跳下來了??? 問題來了…… 肅王殿下為什么不走正門????? 一下人手里抱著個笤帚,傻不愣登的杵在原地正滿腦袋問號,眨眼間,穿得像修羅、面色陰沉得更像修羅的肅王已經轉向了他,甚至連聲音都摻著冰渣子,“拓跋陵修呢?” “公,公子在書房?!?/br> 棠觀剛走進書房,一股濃重的酒氣便撲面而來,還夾雜著什么燒著了的煙火味,熏得他忍不住皺起了眉,循著那刺鼻的氣味看了過去。 案幾邊,正支著一燃著明火的火盆,拓跋陵修席地而坐,手里正拿著一疊畫紙,一邊看一邊搖頭,懷里還抱著一壇酒,身邊滾了好幾個已經空了的酒壇。 棠觀眉心擰得越發緊,疾步走上前,一把奪過了那僅剩的一壇酒,垂眼看向拓跋陵修。 就在目光觸及他面上的失落頹然時,原本還要阻止他的棠觀突然變了主意,也拂開衣擺在他身邊坐下,背靠著案幾,胳膊肘撐在支起的膝上,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嗓音沉沉,“以酒澆愁?我奉陪?!?/br> “你奉陪?” 似乎是醉了,拓跋陵修偏了偏頭,微微瞇起眼打量著身邊的人,半晌才努力辨認出他到底是誰,自嘲的揚了揚唇,懶散的朝后一靠,閉了閉眼,“你又有什么愁?如花美眷,琴瑟和鳴。還有什么好愁的?” 說著,便伸手想要將酒壇奪回來。 聽到“如花美眷,琴瑟和鳴”時,棠觀眸色黯了黯,錯開拓跋陵修的手,提起酒壇,狠狠的灌了一口。 “是她,對嗎?”將酒壇遞回給拓跋陵修,他沉聲問道。 他先來不喜猜疑,也不會裝糊涂,無論是什么話都想要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聞言,拓跋陵修的眸光微不可察的縮了縮,面上卻仍是一幅醉醺醺的模樣,只是眉眼間的嘲意更甚,接過酒壇,仰頭灌了一大口后,才擦了擦唇角,“她?她是誰……呵,你才喝了一口就醉了??真沒用……你們大晉人的酒量果真是不行啊……” 連“你們大晉”這種話都冒出來了…… 要知道,類似的話拓跋陵修只在剛來的那一年說過,這些年已經許久沒再提過了。 棠觀接過酒壇,神色晦暗。 看來,是真醉了。 視線落在拓跋陵修手中那一疊厚厚的畫紙上,棠觀頓了頓,突然直起身,從他手中將那疊畫紙奪了過來,緩緩展開…… 手里驟然一空時,拓跋陵修心口一緊,第一反應是要將畫紙搶回來“毀尸滅跡”,然而下一刻,便硬生生壓下了所有動作,只不動聲色的靠回去,笑了起來,“都是要燒了的東西,有什么好看的……” 畫中女子的面容清晰落進了棠觀的眼底,讓那幽邃的深潭里剎那間起了一陣波瀾。 果然,果然是她…… 棠觀一張一張的翻了過去,越看到后面越覺得那畫中人的一顰一笑竟是變得陌生起來。 分明是同樣的五官,分明是同樣的一張臉,分明是……同一個人,為什么他竟覺得陌生?!為什么竟讓他有種從來不曾真正了解過顏綰的錯覺…… “你們……何時相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