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嗯,不久,你說什么便是什么,是我等不及……”陸修琰好脾氣地哄著,稍一用力將她抱起,大步往床榻方向走去。 “不不不,我、我還未、未曾沐浴……”秦若蕖兀自掙扎。 “過一會我親自侍候你沐浴更衣便是……” 被他這般一折騰,秦若蕖次日會誤了起床的時辰簡直便是意料當中之事。 她恨恨地瞪著一臉討好地為自己布菜的陸修琰,揉揉酸痛的腰,越想越不甘,掄起小拳頭便往他身上砸去。 “都怪你!祖母她們此時必在背后里取笑我?!?/br> “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你嘗嘗這粥,火侯剛剛好?!标懶掮崧曒p哄,體貼地吹了吹勺子里的熱粥,送到她的嘴邊。 秦若蕖啊嗚一口咽了下去,自以為兇狠地又瞪了他一眼,這才乖乖地坐著任他喂自己吃粥。 陸修琰嘴角微揚,好心情地侍候著妻子用膳。 125| 對于大夫人、秦仲桓夫婦的缺席,秦若蕖自然知道,可她卻什么也沒有問。她承認自己確實不想看到他們,或許過得十年八載之后,她會慢慢放下,但至少目前,她還做不到若無其事地面對那些或直接或間接害了她娘親之人。 這日,秦若蕖從秦老夫人處回來,進門便見女兒在素嵐懷中掙扎,手指指著門口呀呀直叫。 “這是怎么了?”她握著小丫頭的小手,笑著問。 素嵐無奈地道:“平日這時辰都是老爺抱著她到外頭耍,今日偏巧老爺在會客,這不,咱們的小郡主呆不住了?!?/br> 秦若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神色如常,絲毫不受唐老夫人影響,稍稍放下心來。 “才這么一個小不點便已經呆不住了,若是長大了可如何是好?!彼龜肯滤季w,好笑地抱過女兒,捏捏她的小臉蛋。 小丫頭仰著臉沖她直樂呵,大大的眼睛撲閃撲閃的,rou嘟嘟的臉蛋紅撲撲的甚是喜人。 “來,娘帶你逛園子去!”外頭天氣正好,秦若蕖也怕小丫頭悶壞,干脆便抱著她往園子里去。 “萱兒,那是蝴蝶,蝴、蝶?!币宦饭湟宦芬畠赫f話,可小丫頭卻只是傻乎乎地望著她,不時還發出一陣咯咯咯的軟糯笑聲。 “小懶丫頭,怎的就不肯開口說話呢!”秦若蕖無法,有些泄氣地戳了戳女兒的臉蛋。 “小郡主還小呢,王妃也太心急了些?!币慌缘那嘤裥χ?。 “她的小表兄像她這般大的時候,已經會叫娘了?!鼻厝艮∴止?。 這個小表兄,指的自然是她的嫡親侄兒,兄長秦澤苡之子。 “急不得,得慢慢來?!鼻嘤窠舆^小丫頭,也好讓她歇一歇。 秦若蕖用手帕拂了拂涼亭中石凳上的灰塵,剛坐上去,便聽身后有人在喚。 “四meimei?!?/br> 她回頭一看,認出是秦三娘,噙笑招呼道:“三jiejie,可真巧啊,快進來坐坐?!?/br> 秦三娘有幾分遲疑地在對面落了座,視線投向抱著小郡主站在秦若蕖身后的青玉,嘴唇微微動了動。 青玉哪會不明白她的意思,詢問般望向秦若蕖,見她微不可見地朝自己點了點頭,這才笑道:“王妃,我抱小郡主到那邊看花兒去?!?/br> “去吧!” 青玉的身影越來越遠后,秦三娘方幽幽地道:“咱們姐妹七人,也唯有四meimei你最幸福了,夫君體貼,女兒可愛,世間女子一生祈盼的,你全都擁有了?!?/br> 秦若蕖淺色不語。 秦三娘也不等她的回答,似有若無地嘆息一聲,似是自言自語般道:“上個月與大jiejie見了一面,風華正茂的年紀,可她整個人瞧來卻是憔悴了許多,這些年過得不易的除了母親,連她這個出嫁女也不例外?!?/br> “我以前一直瞧不上二jiejie,覺得她矯揉造作,心眼頗多,可如今想來,誰沒有自己的生存法則。至少,她如今的日子過得相當順心?!?/br> 她曾經何止瞧不上秦二娘,便是秦若蕖也瞧不大上,更因兩人年紀最接近,而秦若蕖是四房嫡出,她是長房庶出,自然什么都被壓了一頭,心里難免不甘。 “……我的親事已經訂下來了,訂的是云洲城司徒員外嫡長子,雖不是什么高門大戶,可家里卻沒有什么煩心事,人也簡單?!鼻夭谝凰?,秦三娘自然得守孝三年,親事自然便被耽擱了,及至出孝期,年齡卻又比尋常未嫁姑娘大上許多,議親更是不易。 秦若蕖有些意外地望向她,見她神情平靜,一時倒也有些猜不著她的心思。 秦三娘輕拂垂落鬢邊的發絲,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你放心,我早已經想開了,與其高嫁受人白眼,倒不如嫁個供著我的人家,寧為雞頭不為鳳尾,你說對不對?” 秦若蕖定定地凝望著她片刻,終于笑了:“是,三jiejie說得極對?!?/br> 姐妹二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真想不到咱們還有這般輕松自在坐在一起說說話的時候?!鼻厝镟皣@一聲道。 這么多年下來,她也終于知道自己的父親當初犯下的罪孽,心里的震驚自是不必說,可為人女兒,她又能如何? “待日后你嫁了人,怕是再也難了?!鼻厝艮⌒Φ?。 “這倒也是?!鼻厝镱h首表示贊同。 兩人又閑聊一陣,秦三娘突然道:“meimei可還記得那徽陽陳家?就是那有個女兒進宮作了女官,后來犯了錯被今上降罪的?!?/br> 秦若蕖至此方記起,當年那刺了自己一刀,險些要了自己性命的女官陳毓筱正是出自徽陽陳府。 說起來她與陳氏姐妹大約是命盤不合,未嫁之時陪著祖母上香卻險些被陳敏筱陷害當了她的替死鬼,嫁人之后又被她錯手刺了一刀。 后來她多少便聽聞了陳氏姐妹之間的恩怨,陳毓筱乃是陳大人原配夫人所出唯一女兒,陳毓昕卻是繼室所出,姐妹二人卻是面和心不和,有生母扶持的陳毓昕自然大占上風,逼得正兒八經的嫡長女陳毓筱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再到后來陳毓筱進宮當了女官,千方百計得了江貴妃的信任,想來是為了謀個好前程以待將來揚眉吐氣,可讓她氣不過的是,她自己在宮中處處小心,不敢冒尖,可宮外她最痛恨的meimei陳毓昕卻借著她的勢得了門好親事。 不過最后姐妹二人都沒落得了什么好,宮中的陳毓筱先是失了清白,再到后來意圖謀害皇族被賜死。而宮外的陳毓昕本就是借了江貴妃的勢才嫁入高門,江貴妃一倒,她失了靠山,又能得得了什么好。 “……我也是前陣子方聽說,原來當初那陳毓昕曾妄想五哥?!鼻厝锖龅貕旱吐曇舻?。 她口中的五哥,指的自然便是秦若蕖唯一的嫡親兄長秦澤苡。 秦若蕖如夢初醒,怪道當初在楊府初見那陳毓昕時,她待自己那般熱情呢,原來如此…… “不說那些不相干的,對了,七meimei呢?怎不見她?” “她姨娘身子有些不適,她留在家中照顧著?!鼻厝锘氐?。 “原來如此?!鼻厝艮↑c點頭,并不追問。 秦府姑娘七個,如今也唯有年紀最小的秦七娘尚未婚配。大夫人這些年力不從心,對庶女的親事并不太看重,雖不至撒手不管的地步,但也并沒有多花心思,倒有一種任庶女生母作主的意思所在。 秦若蕖想了想,終是忍不住低聲道:“七meimei,你要多看顧些?!?/br> 對大房里頭的事,她自是一萬個不愿意插手。 秦三娘頷首應下:“你放心,她總也是我們家的姑娘,不管是我,還是幾位兄長,都不會不管她。她姨娘前幾個月曾相中了一戶人家的公子,險些交換了定親信物,還是大哥派人仔細打聽了對方品行,知道那不是個東西,急忙回來阻止了。許是因為此,她姨娘受了些打擊,身子才有些不好?!?/br> 沒有了以往的富貴,大房的兄妹們關系倒是更加親近了,若是以前,身為嫡長子的秦澤耀哪會理會庶妹的好歹。 “嗚哇……”一陣孩童的哭聲陡然在身后響起,秦若蕖一愣,回頭一看,見被青玉抱在懷中的女兒正這邊張著小手大哭,那模樣,似是要她抱抱。 “快去吧,外甥女想必是要找娘了?!鼻厝锎叽?。 秦若蕖連忙告聲了罪,急急忙忙地迎著朝自己起來的青玉而去。 “嗚,娘,娘……”當那聲含糊卻又飽含委屈的‘娘’傳入耳中時,她身子一僵,隨即大喜,加快腳步迎上前,接過張著手朝自己撲來的女兒。 小丫頭打著哭嗝緊緊地摟著她的脖頸:“娘,娘……” 秦若蕖喜不自勝,這懶丫頭,終于開口叫人了! “萱兒乖,娘在這兒呢,不哭!”抱著愛嬌的小哭包輕輕搖了搖,秦若蕖臉上的笑容愈發的明媚。 “恭喜王妃,小郡主終于開口叫人了?!鼻嘤褚嗍菬o限歡喜。 遠處的秦三娘怔怔地望著這一幕良久,微微勾了勾嘴角。 對嫁人后的日子,她突然充滿了期待,也許她日后也會有一個如小郡主這般可愛的女兒,一個似端王那般體貼的夫君。 她再深深地望了秦若蕖母女一眼,終于轉身離開。 端王府的小郡主終于開口叫人了,這可是件了不得之事,一時間,得到消息趕過來的陸修琰與秦季勛圍作一轉,一個接一個地哄著小丫頭叫自己。 小丫頭眨巴著一雙漆黑明亮如寶石般的眼睛,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最后朝陸修琰伸出了藉節般的rou手臂。 “萱兒,叫聲爹爹?!标懶掮T哄著她,并不伸手去抱。 小丫頭見爹爹不似平常那般抱自己,小嘴一扁,眼睛瞬間泛起了委屈的淚花。心疼得秦季勛與秦老夫人急急伸手欲抱。 小丫頭被外祖父抱在懷中,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陸修琰,仿佛在控訴爹爹的狠心。 陸修琰笑嘆一聲,朝著女兒張開雙臂:“來,爹爹抱!” 小丫頭頓時開心了,呀呀叫著朝他撲來,慌得抱著她的秦季勛連忙用力,就怕小丫頭摔著。 看著笑得眉眼彎彎地被陸修琰抱在懷中的外孫女,秦季勛無奈地道:“到底是父女情深??!” 秦若蕖有些得意,女兒平日雖愛黏爹爹和外祖父,可開口喚的第一個人卻是她這個做娘的。 她這副翹著小尾巴的得意模樣落到陸修琰眼中,讓他好笑不已。 這個傻丫頭…… 陸修琰夫婦在益安只逗留半月有余,只因出來的日子到底長了些,雖然不舍,夫妻二人還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里辭別秦府眾人,帶著女兒按照原定計劃往岳梁接無色大師一同返京。 “爹爹,您回去吧!哥哥身上的差事已經基本卸了下來,早則兩個月,晚則半年便能回來與您團聚了?!眲裣乱酪啦簧岬厮土擞炙偷那丶緞?,秦若蕖夫妻二人終于踏上了往岳梁的路。 抵達岳梁萬華寺時,早就得到消息的無色一見他們的身影,立即笑嘻嘻地迎了上來。 “你你、你的頭發是怎么回事?!”乍一見他的腦袋,陸修琰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 無色摸摸勉強及耳的頭發,憨憨地道:“嘻嘻,我自己剪的,他們都不肯幫我剃頭,我就自己剪了,只是手藝不行,剪得七零八落的,二師兄又幫我修了一下?!?/br> “身體發膚受之于父母,你早已不是佛門中人,怎能、怎能……”陸修琰恨恨地瞪他,著實氣不過地一掌拍向他的后腦勺。 “咯咯咯……”本是安安靜靜地伏在娘親懷中的小郡主忽地拍著小手笑了起來,陸修琰也覺好笑,“瞧吧,我女兒都要取笑你了?!?/br> 無色努著嘴不樂意地輕哼一聲,嘀咕道:“有什么好笑的,人家本來就是酒rou和尚嘛!” 陸修琰板著臉帶著他一一向寺內眾僧道別,又拎著他扔上了回京的馬車,末了還放下狠話:“瞧我回京后怎樣收拾你!” 無色一點也不怕他,掀開車簾沖著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正正對上秦若蕖幸災樂禍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嗖’的一下便往車里縮了回去。 “其實,我還是習慣酒rou小和尚腦袋光溜溜的模樣?!瘪R車內,秦若蕖笑瞇瞇地道。 陸修琰先在女兒的小臉上狠狠親了一記,而后笑道:“那小子分明不是做和尚的料,卻愛扮成和尚的模樣?!?/br> 秦若蕖輕笑,嬌嗔的在他額上一點:“人家日后是要當得道的酒rou老和尚的?!?/br> 陸修琰哈哈一笑,也是想到了無色大師的宏偉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