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陸修琰眉頭皺得更緊,沉聲不悅地道:“本王早已有原配妻子,她是益安秦府的四姑娘!”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也不管她曾經與自己是什么關系,他的妻子只有一個,那便是益安秦府的四姑娘若蕖。 沈柔哭聲頓止,片刻,神情絕望又悲哀。 是啊,這么多年過去了,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她不再是沈家的大姑娘,更不是端王未過門的妻子。 她驀地掩面痛哭。 她早已非清白之身,已經臟到連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的地步,又怎敢再認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陸修琰定定地望著她,一直到她哭聲漸止,這才不緊不慢地問:“怡昌長公主,是你所殺?” 原本已經漸漸平靜下來的沈柔一聽到“怡昌”二字,臉頓時變得猙獰可怕。 “怡昌?賤人!殺了你,讓你綁架我,讓你將我囚禁在那污淖之地,讓你叫那些臭男人糟蹋我!賤人,殺了你!斬斷你的手,劃花你的臉,把你扎成蜂窩,賤人,賤人……”她整個人陷入了瘋癲當中,用手比作匕首,一下又一下的作出刺殺的動作,仿佛多年痛恨的仇人就在她跟前。 在場眾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陸修琰悲哀地望著眼前這一幕,那個表面高貴溫柔的皇姐,背地里到底造了多少罪孽?沈柔與她又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讓她…… 他再不忍目睹,啞聲吩咐將一切交由刑部尚書全權處置,而后大步跨了出去,離開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 他棄車策馬往王府方向狂奔,這一刻,他迫切希望見到她的姑娘,親口向她認錯,是他錯怪了她,是他冤枉了她。 *** “阿蕖,若蕖,是時候起床了,睡得這般久,都快要成小懶豬了?!彼⌒囊硪淼丨h著床上女子的腰肢,避開她的傷口躺在她的身側柔聲喚。 “你是不是怪我了?怪我不該誤會你?怪我對你說那些話?對不住,都是我的錯,你若是仍氣,醒來打我罵我可好?”在她臉頰上親了親,他的語氣愈發的輕柔。 可是,回應他的仍是女子淺淺的呼吸聲。 陸修琰靜靜地凝望著她的睡顏,那樣的安祥,那樣的平和,仿佛塵世間所有的愛恨情仇都不再與她相干。 109| 可是,他還在這,還在等著她,她怎么舍得就此不與這個世間相干呢? “阿蕖,不要睡了可好?再不醒來,連無色大師都要取笑你了……”他將臉貼在她的肩處,任由眼淚無聲而流。 即將失去她的恐懼鋪天蓋地向他襲來,他甚至不敢去想像,若是她就此一睡不醒,他應該怎么辦?若是此后再無她撒嬌耍賴的嬌聲充斥府中,教他如何度過這漫長的歲月? 隔得數日,紀皇后將審問結果回報宣和帝,原來江妃為了討好章王陸宥誠,竟用藥將宮中女史陳毓筱迷暈,把她送到了陸宥誠的床上。 宣和帝聽罷龍顏大怒,當即召來陸宥誠,痛斥其□□后宮,下旨奪去他親王爵位,降為郡王,勒令他閉門思過,無詔不得出。 如此一來,不亞于活生生地切斷陸宥誠奪嫡之路,往日的大好形勢竟如大廈傾倒。 而被陸修琰委任全權處置怡昌一案的刑部尚書,卻始終沒有將真正的兇手報上朝廷,對此,協辦此案的官員甚是不解。 “殺害了長公主的真兇明明是那位沈柔,大人為何遲遲不結案?” 刑部尚書濃眉緊皺,捊著胡須沉聲道:“我覺得仍有些疑點未曾解開……” “是何疑點?” “沈柔千辛萬苦地從狼窩逃出來,應該遠遠避開長公主之人,況且,憑她的能力,又豈能將長公主神不知鬼不覺地約到南伝山?!?/br> “再者……”他的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處,“長公主那十根斷指當中的兩根,切口整齊利落,比起另外八根,著實相差甚遠,明顯看來是不同力度之人所切,若是如此,另一人又會是何人?若我沒有猜錯,另一人恐怕才是將長公主約出去之人?!?/br> “事情的真相估計是這樣的,那人約了長公主到南伝山,不知為何與長公主起了爭執,惡從膽邊生,將長公主兩根手指切了下來,作惡之后心生懼意,愴惶逃跑?!?/br> “此時沈柔因緣巧合之下尋了來,見到害了她一生的長公主,長期壓抑的仇恨終于爆發,因而瘋狂地殺害了長公主?!?/br> “大人言之有理,只是,這個約了長公主外出的又會是何人?” 刑部尚書憂色更深:“我暫且還沒頭緒……” “可是大人,離皇上的限期只有不到半個月時間……” 刑部尚書憂慮更甚,他知道若是將沈柔交出去便足以交差,可是,他卻過不了自己這關。 明知有疑點而不去追查,實非他的性情。 *** 陪伴身邊多年的青玉與小姐先后受傷昏迷不醒,素嵐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她日日以淚洗面,甚至暗中準備了白綾,想著若那兩人果真傷重不治,她便跟隨她們而去。 反正這么多年來,都是她們三人相依為命,不管怎樣,她們都不會分開。 秦澤苡、岳玲瓏、秦三夫人、秦二娘等秦府中人先后來看望了數次,可昏迷中的秦若蕖始終沒有醒來。 倒是數日之后,長英那邊便傳來了好消息,青玉終于蘇醒了。 素嵐迫不及待地前去探望,經大夫確診青玉身子已無大礙,又經得了陸修琰的同意,她便將青玉從長英老宅中接了回王府調養。 這日,陸修琰照舊侍候了昏迷中的妻子穿衣梳洗,想到青玉,遂吩咐人將她帶來。 不過片刻的功夫,重傷未愈、臉色仍有些蒼白的青玉便被紅鷲與素嵐扶了進來。 “你傷勢未愈,無需多禮?!币娝卸Y,陸修琰阻止道。 青玉謝過了他。 素嵐又在他示意下搬了繡墩上前,扶了她落座。 “傷你之人乃怡昌長公主身邊侍衛長,本王有幾個問題始終想不明白,一是他為何必要置你于死地?二是你身上武藝從何習來?三則……” 他頓了頓,緩緩地繼續道:“這么多年來你跟在阿蕖身邊又是為了什么!” 青玉垂著腦袋久久無語,陸修琰也不催她,耐性十足地呷了盞茶,終于,在他正要給自己續杯時,他聽到了她的回答。 “奴婢自幼父母雙亡,與唯一的兄長相依為命,四處飄蕩,奴婢的武藝,但是兄長所授。八歲那年,兄長因緣巧合之下救了位貴人,自此便跟在那貴人身邊做事,家中情況才漸漸改善?!?/br> 青玉低低地道出過往。 “奴婢記得,那年是奴婢十歲生辰,兄長離家前曾說有個差事要辦,但是一定會在奴婢過生辰之前趕回來??墒?,那日奴婢等了一整日都沒有等到他歸來,直到三日后……兄長才一臉憔悴地回來了?!?/br> “奴婢發現,自那日后兄長整個人便變得心事重重,后來更是大病了一場,病愈之后情況更加差,每日都是失魂落魄,終于在一回砍柴時錯手砍傷了自己的臂,不得已辭去差事,帶著奴婢回歸故里?!?/br> 說到此處,她的眼中泛著點點淚光。 “奴婢一直問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是他卻什么也不肯說,只說他犯了一個大錯,這輩子都會受盡良心的折磨。在他過世的前幾年,他幾乎沒有過過一日舒心日子,最后郁結而終?!?/br> “臨死前,他叮囑我要前往益安秦府,不管怎樣都要想方設法到秦四姑娘身邊去,一輩子照顧她、侍候她、保護她,為、為兄贖罪?!?/br> 終于,她再忍不住潸然淚下。 此事似是巨石一般壓在她心口多年,她不知兄長到底犯下了什么罪孽,這才使得他余生都活在愧疚當中,可他臨終前還念念不忘此事,那不管如何,她都一定會為他達成心愿,不管那秦四小姐是個怎樣的人,她都會一輩子照顧她、侍候她、保護她。 所以,她埋葬了兄長之后便千里迢迢趕赴益安,可秦府到底是大戶人家,她一個孤女又怎能輕易混入,最后到底皇天不負有心人,那日秦老夫人帶著孫女若蕖到廟里還愿,離開前恰逢狂風暴雨,趁著小姑娘淘氣地與家人躲貓貓之時,她使了個小計,讓小姑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接著便借報恩之名跟進了秦府當中。 屋內三人聽罷她的話,均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片刻,陸修琰道:“本王若是沒有猜錯,你兄長當年應該是為怡昌長公主做事?!?/br> 青玉心口一震,臉色亦微微變了變。 若兄長當年真的是為怡昌長公主做事,那、那當年四夫人的死豈不是、豈不是…… “我記得,當年殺手沖入府中,不過瞬間,府里之人便悉數倒了下去,可那些人仍不放心,為首的那位吩咐著要逐一檢查,絕對不能留下活口。那時我已身中數刀,可意識猶在,藏于床底下的四小姐因為害怕而哭出了聲,哭聲驚動了正走進來的提刀男子,我本以為自己與四小姐必然死定了,可那人竟然、竟然在首領問及是否有活口時否認了,并且、并且巧妙地擋在我的身前?!彼貚购龅氐吐暤?。 “青玉,我想,那位最終救下我與四小姐的,便是你的親兄長?!?/br> “大哥、大哥他、他真的、真的……”青玉不可置信地掩著嘴,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大滴大滴地掉落了下來。 “本王想,令兄能在最后關頭救下素嵐與阿蕖,期間必然也不忍殺人,他的手,是干凈的?!标懶掮鼑@息道。 “真、真的么?大哥真的沒有殺人?”青玉淚眼朦朧,在得到了對方肯定的點頭后,終于笑了起來。 帶淚的笑容似是艷陽撥開烏云,又是清風吹拂心間,將里頭的陰影悉數吹散了開來。 “那些人會對你下手,想必是有人認出了你,知道你與令兄的關系,生怕令兄生前會對你說過酈陽血案之事,故而想著殺人滅口?!标懶掮幌伦颖阆朊靼琢水斨幸?。 答案都已經得到了,他起身便想要回去看看昏迷的妻子,卻又見下人進來稟報,說崔侍衛有要事回稟。 他頷首,吩咐紅鷲好生侍候著王妃,這才抬腿出門往書房方向走去。 “王爺,章王殿下要見王爺?!币娝M來,長英連忙稟道。 陸宥誠要見他?莫非至今還不死心? 陸修琰蹙眉。 “這是王爺讓人交到屬下手中,請屬下轉交王爺,只道王爺看了便明白,還說此物于鑫公子大為有用?!遍L英將手中那巴掌大的描金錦盒呈到他的跟前。 陸修琰疑惑地接過,只當他打開一看,臉色登時大變。 “他說此物于鑫兒大為有用?他當真這般說的?!” “是,他確是這般說的,王爺,可是此物有什么不妥?” “你自己看看?!标懶掮鼘⒛清\盒遞給他。 長英接過一看,臉色亦是大變。 “這個畜生,虎毒尚且不食兒,他竟然、竟然給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毒!”長英咬牙切齒,額上青筋暴起。 陸修琰亦氣得身子微抖,臉色鐵青。 他深深地呼吸幾下,從牙關中擠出一句:“他這般做,必是利用鑫兒要挾本王為他做些什么事!” 長英亦是這般認為:“屬下有種不怎么好的預感,章王會不會想著最后拼上一拼?畢竟他如今的境況……” 陸修琰垂眸,并不接他這話,待心中怒火稍稍平息之后,道:“替本王安排一下,本王今晚便去會他一會?!?/br> “屬下遵命!”長英領命而去。 110| “小皇叔真的很在意鑫兒?!币婈懶掮兰s而來,陸宥誠難掩得意地道。 陸修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在屋內遠離他的那張太師椅坐了下來,單刀直入地問:“你要怎樣才肯把解藥給我?” “小皇叔是個痛快人物,既如此,我也不與你轉彎抹角,禁衛軍令符,我要你執掌的禁衛軍令符?!?/br> “不可能!”陸修琰一口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