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一大早便回國子監了,說是有要緊事得處理,不過會早些回來?!痹懒岘嚳吭谲浺紊?,笑著回道。 也是因為是感情甚好的親兄妹,故而才會這般不客氣。 ‘秦若蕖’當然知道他不在府里,她還是特意挑了這天過來的,聞言也只是笑了笑,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引著岳玲瓏與她閑話著家常。 “對了,聽說二jiejie親事訂下了,卻是不知訂的是哪家公子?”片刻,她問。 “并非什么名門公子,而是在京候考的舉子,雍州人士,比二jiejie大三歲,三伯母與你哥哥都看過了,說是品行俱佳,三伯父也同意了,只待春闈過后便完婚?!痹懒岘嚱忉尩?。 “哥哥那樣挑剔之人,他都說好,想必未來二姐夫必是不錯?!?/br> 秦二娘的年紀不等人,如今擇得如意郎君,也算是了了秦叔楷夫婦一樁心事。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見岳玲瓏臉上漸現疲累,她知道時機到了,忙道:“今日起了個大早,這會我也有些乏了?!?/br> 岳玲瓏不疑有他,道:“碧濤院一直給你留著呢,既乏了,不如到那兒歇一陣子?!?/br> 一切正中下懷,‘秦若蕖’又哪有不允之理。 在秦府侍女的引領下到了碧濤院,看著紅鷲細心地整理著床鋪,她假意地打了個呵欠,叮囑道:“我歇息陣子,你到外頭守著便是,不準任何人進來打擾?!?/br> 紅鷲也知道她向來不喜人在屋內侍候,故而也沒有多想,應了聲‘是’便退了出去。 “王妃歇下了?”紅鷲在外間靜靜地守了片刻,便有府內相熟的丫頭進來小聲問。 “歇下了,咱們到外頭說說話?!币蚺聲持輧刃№摹厝艮 ?,她起身拉著對方往外頭走。 兩人并肩而出,并沒有留意一道身影快速從側門閃過,很快便消失在白雪藍天之下。 ‘秦若蕖’熟門熟路地從秦府后門閃出,早有接應之人將手上的包袱交給她,她接過后便穿上里面素嵐讓錢伯為她準備的深藍外袍,再披上那件暗灰斗蓬,最后,將匕首藏于袖中。 “行了,咱們走吧!”裝扮妥當后,她扔下一句,率先邁開步伐,來人亦緊緊地跟在她身后。 哪知走出幾步,‘秦若蕖’猛然回身,右手朝著那人臉上一揚,只見一陣沙塵迎面灑來,那人連忙捂著眼睛,只當他終于睜眼時,入目之處已不見了‘秦若蕖’的身影。 他大驚失色,急急運氣朝著原定目的地飛掠而去。 哪知等著他的既不是‘秦若蕖’,也不是他以為會依約而來的怡昌長公主,而是素嵐。 素嵐見他孤身一人,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愈發明了,她一把抓住他的臂,大聲問:“蕖小姐呢?!” “我不知,她、她突然向我偷襲,待我回過神時,已經不見了她的身影?!?/br> 素嵐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 完了,蕖小姐她騙了她,她根本是想自己一個人去對付怡昌長公主,所謂借助駙馬之力引怡昌出來根本就是個幌子! *** ‘秦若蕖’成功地避過了素嵐及錢伯的人,緊著斗蓬獨自一人往真正的目的地走去。 寒風撲面,可她卻渾然不覺。 沿著人跡稀少的小道走了片刻,途經拐角處,許是沒有留神,她一不小心被縮在一團的瘦弱乞丐絆倒,虧得她武藝不錯,及時穩住了身子。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扶對方,低低地道了句‘對不住’便快步離開。 原本神情萎靡的乞丐乍一見到她的容貌,精神頓時一振,想也不想便邁開雙腿,朝著她離開的方向跟了上去…… 104| “端王妃?你怎會到此處來的?”見來的不是她預料之人,怡昌長公主難掩驚訝地問。 ‘秦若蕖’緩緩地朝她走去,行至離她約莫一丈遠之處方停了下來,盯著她的眼眸一字一頓地問:“我娘是不是你害死的?” 怪昌長公主心中一突,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慌亂,只很快便掩飾過去。 她勉強扯了絲笑容,一如既往溫柔的嗓音卻帶了些許不易察覺的輕顫:“我不懂你在說什么,六弟妹,此處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還是趕緊回去吧,免得六皇弟知道了掛心?!?/br> “我娘是不是你害死的?”哪知‘秦若蕖’卻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目光如炬,死死地鎖著她的視線,并且,朝她步步逼近。 怡昌心中更覺慌亂,被她逼得連連后退幾步,好半晌才停了下來,臉色一沉,頗有些虛張聲勢地沉聲道:“六弟妹,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一言既了,她便打算轉身離開,哪知突然眼前一花,隨即左手傳來一陣劇痛…… “?。?!”她慘叫出聲,整個人痛得倒在地上翻滾,翻過之處,是一片片鮮艷奪目的血色。 不遠處潔白的雪地上,一根帶著鮮血的斷指赫然可見。 ‘秦若蕖’眼神冰冷,臉色陰寒,緊緊地盯著已經痛暈過去了的怡昌,片刻,緩步上前,一把扯住她的領口,拖著她到了已經結冰的湖面旁,而后將全身力氣匯聚右拳,狠狠地朝湖面擊出一拳。 只聽‘轟隆’的一聲,湖面竟然被她砸出一個窟窿來。 她用力扯著怡昌的長發,突然死死地將她的腦袋往冰冷透骨的湖水按下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本已昏迷過去的怡昌又是一聲慘叫,四肢拼命掙扎,意欲從她的鉗制中掙脫開來。 ‘秦若蕖’狠狠一甩,一下子便將她甩到了岸邊。 怡昌全身的骨頭仿佛要被摔斷了,她只恨不得就此痛死過去,她本就是嬌生慣養的皇家公主,何嘗承受過這般痛苦。十指連心,活生生被人斬斷手指不說,還被人按入冰水里強行喚醒,那樣的痛苦,當真是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不是人,她是魔鬼! 驚恐地望向又再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來的‘秦若蕖’,她的腦子里只閃現這樣一個念頭。 “我再問你,我娘,是不是你害死的?”‘秦若蕖’的嗓音不疾不徐,仿佛問的是再尋常不過的問題。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此時此刻,死亡的恐懼蓋過十指連心的劇痛,怡昌顫著唇,拼命掙扎著往前爬,盼著離眼前的魔鬼再遠一些。 ‘秦若蕖’手起刀落,伴著一聲更響亮的慘叫,一道鮮血飛濺而出,落到雪地上,襯著白雪,如同綻放著的妖艷血花,有幾滴甚至濺到她的臉上,愈發顯得她陰冷的表情狠辣可怕。 不遠處的大石下,染著漂亮蔻丹的又一根斷指孤單地躺著,飛濺的血漬在地上勾勒成點點寒梅…… 怡昌痛得再度暈死過去。 ‘秦若蕖’身上的斗篷亦沾了不少血跡,可她卻渾然不覺,如同拖著麻袋般再度將對方拖到湖邊,直接將她的腦袋按入湖水中讓她清醒。 “咳咳咳……放、放開我,救、救命……”怡昌只覺得自己一會身處熊熊烈火當中,一會又似是浸在千年寒潭里,痛苦得只愿立即死去。 她全身無力地被‘秦若蕖’再度扔了上來,整個人撞向湖邊巖石,直撞得她五臟六腑都似是要裂開來。 劇痛沖擊著她身體每一處角落,一陣寒風吹來,她身上的水珠仿佛要結霜般,凍得她雙唇發紫,臉色慘白得嚇人。 “噠噠噠”的腳步聲又再響起,她勉強支起眼皮子望去,心中叫著“快逃,快逃離這個魔鬼”,可渾身卻是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抓著匕首再次逼近。 “我娘是不是你害死的?”照樣是那句不動如山的話。 她駭然地望著她再一次緩緩舉起那閃著寒光,還滴著她身上鮮血的匕首…… “是我是我,是我害死的,是我!”無邊的恐懼讓她再不敢隱瞞,頓時放聲尖叫著。 ‘秦若蕖’終于止了腳步,追尋多年的真相赫然浮現,殺母仇人就在眼前……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怡昌半晌,直盯得對方毛骨悚然,拖著雙腿掙扎著往前爬,只盼著能離她遠一些。 ‘秦若蕖’踩著她在地上拖出來的血痕跡,半蹲在她的跟前,無比輕柔地問:“我娘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要害她?” 不等她回答,她將那滴血的匕首貼著她的臉,極慢地低語:“老老實實回答,若有半句謊話,我便在你臉上劃一道?!?/br> 透著寒氣的匕首貼著臉,怡昌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女子容貌何等重要,若是被毀去,她寧愿直接死在她刀下。 “我、我、我說,并非是我要害你娘,實、實是周家表姐偷了我的令牌,假傳我之命令讓護衛假扮平王亂兵殺了你娘?!?/br> ‘秦若蕖’冷冷地一笑,手一舉,狠狠地將匕首插入她的大腿,高呼的慘叫聲伴著四下飛濺的鮮血,灑落寂靜的林間。 “你當我是三歲孩童么?!”她并不信她這話。 “你干脆殺了我吧!”怡昌痛得幾乎痙攣,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落到魔鬼手上,死也是一種恩賜。 可是,很明顯的,眼前的這個魔鬼并不想給她這個恩典。 ‘秦若蕖’拔出匕首,用力地往她另一條腿上刺下去,噴射而出的鮮血,濺了她滿臉。 她的嘴角甚至還勾著淺淺的笑容,愈發顯得她那帶著血污的臉陰森可怕,真如從地獄爬上來的催命惡鬼。 怡昌痛苦不堪的哀嚎聲不絕于耳,也不知是不是兩度被浸冰水之故,這一回,她竟然沒有再度暈死過去。 “我說,我說,我恨她,恨她可以嫁給長樂侯,而我只能嫁一個一無是處的駙馬,我要讓她、讓她同樣得不到幸福的婚姻!” 先帝朝時,在眾多皇子皇女當中,怡昌并不得寵,準確來說,先帝真正寵過的兒女,唯有嫡幼子陸修琰。 怡昌乃康太妃親自撫養,彼時康太妃為了爭奪帝寵,對年幼女兒耳提面命,讓她一定要乖,要聽話,要溫柔,絕對不可違逆父皇,這樣才會更討父皇的喜歡,否則便會如同那位母妃被打入冷宮的皇姐那般,沒有人疼愛,也沒有好看的裙子穿,還要住到陰暗破舊的屋子里,每天都被老鼠和蟑螂咬腳指頭,甚至連宮女太監都可以欺負。 因為那人掌握著她的生死榮辱,所以她要柔順乖巧,要端莊得體,要體貼入微。她要討好上位者,要順他們的意,要絕對服從,不能說半句不,否則,她所擁有的一切便會被奪回去。 這樣的想法一直伴著她成長,已經漸漸融入她的骨血里,哪怕到后來,可以掌控她的生死榮辱之人已換成了她的同胞兄長。 也正因為此,當年宣和帝提出將她下嫁盧維滔時,哪怕她心中更屬意年青有為的長樂侯,可也不敢說半句逆意之話。她嫉妒周氏,嫉妒那個可以持著家人寵愛而肆意妄為的表姐,為什么她便可以不做她不愿意之事,為什么自己屬意而嫁不得的長樂侯最終會與她訂下親事? 所以,在得知對方竟然喜歡上一無所有的有婦之夫秦季勛時,她便覺得這真是天賜良機,她一定會好好地助她的好表姐如愿!甚至在得知秦季勛對妻子一往情深時,她亦有意無意地鼓勵周氏勇敢去爭奪心中所愛,不惜一切手段。 更有甚者,為免夜長夢多,她還設了一個局,讓周氏連靜待衛清筠毒發的時間都等不及,不惜盜取她的令牌,假傳她的命令讓護衛扮作平王亂兵闖入了秦宅,殺害了衛清筠。 可笑周氏還以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設計,誠惶誠恐地在她面前認錯,求她為她保守秘密。也不想想,若非她的授意,她又怎可能輕易使喚得了她的護衛! 一切都非常完美,這么多年來,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她,她依然是皇室中最高貴溫柔、最端莊柔善的長公主! “我要將你碎尸萬段??!”想到自己的娘親竟然是死于眼前女子對周氏的嫉妒,‘秦若蕖’怒火中燒,美目中盡是刻骨的仇恨。 她高高地舉起手中匕首,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往掙扎著欲逃離的怡昌腿上一扎,而后再重重地抽出,剎時間,慘叫聲響徹云霄,可她卻渾然不覺,舉著匕首又要往她身上扎去…… 突然,似是有把重錘重重地在她腦袋上一砸,痛得她呼吸不斷,手中匕首亦‘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她死死地抱著頭,努力想要抵制那股痛楚,可那痛卻越來越劇烈,甚至連眼前的景物都變得搖搖晃晃,她大叫一聲,步伐不穩地撞到一旁的大樹。 她用力地捶著腦袋,意欲將那痛楚趕走,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掉,忽地,她一腳踏空,整個人一下子便從山坡上滾落了下來…… “蕖小姐!”好不容易尋到此處的素嵐甫一抵達便見到她滾落這一幕,幾乎嚇得魂飛魄散,尤其當她急跑過來將她扶起時,看著她滿臉滿身的血污,嚇得險些暈死過去。 “嵐姨,不是她的血!”陪著她一同尋來的男子低聲道。 素嵐這才放下心來,也來不及多想,與他一同將早已昏迷過去的‘秦若蕖’扶起:“快走!” 105| “小皇叔果乃言而有信之人,沒有小皇叔,侄兒也不會有如今這般好景況!”宮門外,陸宥誠面露得意地朝著陸修琰作了個揖。 陸修琰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轉身上了回府的馬車,并不愿與他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