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你能關得了我一時,難道還能關得了我一世?王爺早晚會懷疑的?!遍L英恨恨地道。 長義沉默片刻,不緊不慢地道:“關得了一時算一時?!?/br> 長英氣極,胸口急速起伏著,他勉強壓下心中惱意,沉聲勸道:“大哥,王爺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分得清輕重,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不該做……” 長義斜睨他一眼:“只可惜,若是涉及王妃,王爺便不再是那個理智沉穩的王爺?!?/br> 長英默然不語,良久,才低低地道:“咱們都無權為王爺做任何決定,大哥,你有沒有想過,咱們擔心王爺,可王爺卻更擔心王妃,為了王妃,他行事必會更加謹慎,思慮亦會更加全面。而不管是你還是我,能做的都只有遵從他的一切命令……” “說得好!”渾厚的男子聲音突然從外頭傳來,兄弟二人同時一驚,循聲望去,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爹!” 來人赫然是兄弟二人的父親,曾經的青衣衛首領崔韞忠。 崔韞忠大步跨了進來,視線在兩人身上掃了一圈,最后落到長義身上,緩緩地道:“王爺不再是當年需要你時刻保護的懵懂孩童,他已經長成錚錚男兒,你不該再自作主張?!?/br> 長義喉嚨一哽,想要辯解之話卻是怎么也說不出來。 崔韞忠長長地嘆了口氣,大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語帶深意地道:“懿惠皇后泉下有知,亦會希望兒子凡事都能獨擋一面……” 長義聞言當即臉色一變。 父親為何會突然提到懿惠皇后,難道、難道他知道自己…… 想到這個可能,他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心跳驟然加速。 *** 掌燈時分,端王府內燈火通明,可正院里卻仍然見不著男主人的身影。 想到青玉的受傷,‘秦若蕖’心中總是七上八下,預感著有某些事將會發生,可她卻偏偏毫無頭緒。 她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古腦灌了進去。 這段日子陸修琰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早出晚歸已是家常便飯,便是偶爾留在府里,也多是與好幾名朝臣在書房里議事,這般忙碌的模樣,讓她有一種他在密謀著什么的感覺。 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干脆便喚來紅鷲,問起她近日朝廷之事。 紅鷲有些意外,只略沉吟一會便道:“鄭王殿下閉門養傷,章王殿下趁此機會大肆擴張勢力,如今已經壓了鄭王殿下一頭。昨日早朝,定安侯奏請皇上冊立太子,皇上雖仍是似以往那般按下不表,只語氣已是有所松動……” 紅鷲點到即止,而‘秦若蕖’亦明白如今朝中局勢。 鄭王閉門養傷,章王勢力大漲,皇上有意立儲……難怪近來陸修琰會忙得這樣厲害。 想到近日府上往來不斷的朝臣,她暗自沉思,莫非陸修琰也加入了這場奪嫡大戰當中去?若是如此,卻是不知他支持的是哪一個,鄭王?還是章王? 鄭王居長亦為嫡,論理更名正言順才是,可是宣和帝自己既不是長又不是嫡,最后還不是順利登基稱帝了? 論帝寵,鄭王與章王不相上下,可皇室孫輩當中,章王的兒子陸淮鑫卻是最得宣和帝寵愛,程度更是勝過鄭王的兒子陸淮睿。前朝不是有位皇帝因為瞧中了某位孫兒,從而將皇位傳給這個孫兒的生父么?說不定宣和帝也會仿效前人。 只是……想到無色的“宏偉志愿”,她不自覺地漾起了一絲看好戲般的笑容。 她胡思亂想一會,便也覺得頗為無聊。她其實猜得出陸修琰一直忙到深更半夜亦不回正房的原因,想來是那日自己的現身勾起了他的心結,故而才這般避而不見。她亦知道便是白日里,他也是要仔細端詳片刻,確認在他跟前的是秦四娘之后,整個人才能徹底放松下來。 她的神情突然變得有幾分恍惚,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對陸修琰是怎樣的感覺,因為秦四娘,他成為離她最近的男子,可這種近卻觸不到她的心。 越想越是覺得心煩,她干脆推門而出,也不讓人跟著,自己打算到外頭透透氣。 雪不知何時竟然停了下來,長廊上掛著的燈籠,映出滿地的潔白。 ‘秦若蕖’一面走一面想著青玉之事,不知不覺間竟已走到了陸修琰的書房院門外。她皺了皺眉,正打算離開,卻見陸修琰與多日不見的長英的身影忽匆匆地從里面走出,她下意識地閃到了陰暗處,隱隱約約間聽到幾個詞——“抓到了”、“襲擊”、“青玉”。 她心中一凜,難道是已經抓到了襲擊青玉之人? 她想要追上去問個究竟,只邁出一步便停了下來。 陸修琰對自己有防備之心,必不會坦然相告,除非…… 她心思一轉,已是有了主意。 陸修琰卻沒有察覺她的存在,與長英大步流星般在府里東拐西拐,最后到了位于端王府西側的一處院落。 “王爺?!笔卦陂T外的侍衛見他進來,連忙行禮。 “人呢?” “屬下無能,請王爺降罪,那人趁著屬下等不備,已經服毒自盡?!笔绦l當即便跪了滿地。 “死了?”陸修琰濃眉緊皺,大步跨進屋內,伸手探了探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鼻息。 “他的身上藏著毒。藥,如此作派,不似護衛,倒像是死士?!遍L英皺眉道。 陸修琰緩緩起身,眉間憂色更深。 青玉身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這才使得怡昌皇姐必要取她的性命。還有周氏那兩名下人及呂洪,怡昌皇姐殺他們又是為了什么?是為了周府及太妃娘娘的名聲,還是別有隱情? 怡昌皇姐與周氏自□□好,周氏又是在陪伴南下靜養的怡昌皇姐時結識的秦季勛,難道當年秦衛氏之死怡昌皇姐亦從中插了一腳? 他下意識便又否定了這個可能,當年秦伯宗已經承認了與周氏密謀毒害秦衛氏,周氏對此亦不曾否認,而秦衛氏的的確確是先中了毒再被平王亂兵所殺。 ‘平王兵敗,亂兵往南逃竄,途經酈陽,搶掠殺害無辜百姓數戶’史書記載的文字一一在他腦海閃現。 他喃喃自語:“往南逃竄,往南……” 不對! 眼眸陡然睜大,他終于察覺有什么地方不妥了。 “長英備馬,本王要到二皇兄處去!” 長英不懂他為何會這般突然地想要去看被囚禁多年如同廢人般的平王,只也不多問,連忙急步離開讓人準備。 陸修琰出了府門,直接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駿馬長嘶一聲撒蹄而去。 長英亦連忙跨上另一匹馬,策馬緊緊相隨…… 兩鬢已有些許斑白的平王聽聞端王來訪時愣了愣,自上回他大病一場后,這是頭一回端王主動上門來見他。 “修琰有事要請教二皇兄!”陸修琰朝他行了禮,開門見山地道明來意。 平王緊了緊身上的衣袍,自嘲地道:“竟想不到我也還有能幫得上端王的時候?!?/br> 陸修琰并沒有接他這話,直接便問:“當年皇兄兵敗南下,途經酈陽之時,可曾更改行軍方向?” 平王也想不到他要問的竟是此事,臉色有些不怎么好看。酈陽血案,那是他諸多罪名之一。 “六皇弟這是來翻舊賬的?”他淡淡地問。 “不,修琰并無此意,只是有件要緊事與當年這事有些關聯,懇請皇兄如實告知?!标懶掮\懇地道。 “當年兵敗如山倒,只知一路往南便可出定平關保命,又豈會中途更改方向?”到底是感激他多年來的照顧,平王還是沒有為難他。 “當時搶殺酈陽幾戶人家時亦不曾變過方向?”陸修琰追問。 平王的臉又難看了幾分,粗聲粗氣地道:“當時追兵已被拋下一段距離,加之逃了數日早已兵疲馬倦,那幾戶人家所處位置又恰好順路……” 恰好順路,不錯,正是這四個字!陸修琰茅塞頓開。 死難的數戶人家當中,卻偏偏有那么一戶一點兒都不“順路”,這一戶人家,戶主便是秦季勛! 102| 他當年是先發現秦宅的死難者,再發現另外幾戶人家,故而也只以為亂兵是搶殺了秦宅發現糧食補給仍欠缺才會搶了另幾戶。如今細一想,這先后順序可是至關重要。 秦宅位于平王亂兵逃竄方向的西面,當中又隔了一片諾大的紫竹林,若是沿著平王亂兵南下而去的方向,并不輕易能發現遠處隱于竹林后的秦宅,加之后有追兵,一切都講求速度,而且沿路南下又有數戶富足人家,若是想搶掠糧食財物補給,那幾戶富商已足矣,何必多廢時間兜完路去搶另一戶? 如此一來,當年殺害了秦衛氏的很有可能不是平王的亂兵,可若不是平王亂兵又會是什么人?周氏?她明明已經與秦伯宗密謀給秦衛氏下了藥,何必再多此一舉。而且當年他與長義都親自查看過,秦宅死難者身上刀傷確與軍用刀劍對得上。 他越想越覺頭痛欲裂,隱隱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可欠缺的卻是一個理由,或者說是動機。 若真的是她,他又該如何?一個是多年來一直為他化去來自太妃的刁難的皇姐,一個是他立誓會為她討回公道的妻子,無論是哪一方,他都狠不下心來傷害。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樣辭別了平王離開的,回到府中,他徑自到了書房,打算理一理混亂的頭緒。 坐于案前,他仔仔細細地翻閱有關酈陽血案與周氏之死等相關卷宗,可無論他怎么看,都找不出一絲半點與怡昌長公主有聯系的痕跡。 “陸修琰……”拖著尾音的嬌語伴著推門聲響起,抬眸便見寶貝小妻子捧著食盤笑盈盈地走了進來,他下意識地將卷宗合上,隨即不動聲色地將它們放回原處。 “我特意讓人給你燉的參湯,你嘗嘗?!辟t惠的姑娘舀了一勺湯吹了吹,親自送到他的嘴邊。 陸修琰無法,唯有張嘴喝下,在她又要動作前連忙將她抱?。骸按罄涮斓哪阍醯呐軄砹??還穿得這般單薄,紅鷲呢?怎不跟著侍候?” “一點兒都不冷,整日呆在屋里可悶得慌,我又不是小孩子,何需人跟著侍候?!?/br> 陸修琰不放心地摸摸她的臉,再摸摸她的手,觸感微涼,當即將她的雙手包在掌中呵了呵,直到感覺那柔若無骨的小手重又溫暖了起來,這才將止了動作。 半晌之后,他感覺對方柔軟的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在他胸膛著劃著圈,本就悅耳動聽的嗓音添了幾分刻意的嬌媚。 “陸修琰……”溫熱的氣息噴著他的耳垂,胸膛上一陣酥麻,陸修琰的身子頓時便緊繃了起來。 他抓著那調皮的小手,卻又聽對方嬌滴滴地輕語:“嫂嫂都有小侄兒了……” 陸修琰眼神幽深,這動作、這番話,小妻子這般主動還真是破天荒頭一回。 在她面前,他的自制力向來極弱,更何況如今她還這般主動,媚眼如絲,吐氣如蘭,他又怎可能再忍耐得住。 他含著那小巧的耳垂啜了啜,當即便讓對方徹底軟了下來。 “不要緊,我再多努力努力,相信過不了多久,咱們府上也可以添添丁了?!币徽Z既了,他猛地將她打橫抱起,直往內室里去…… 說起來,自那回懷疑她的心意后,他已經很久沒有恣意愛憐過她了,初時是擔心她的病,后來又被這樣那樣之事忙得暈頭轉向。 今日她主動送上門來,百般嬌、千般媚,他又怎可能忍得住,只恨不得將她拆骨入腹。 芙蓉帳暖,肢體交纏,不過片刻,室內便傳出一陣陣讓人耳紅心跳的嬌吟低喘,滿室的旖旎風情,掩蓋住冬日的冰寒。 云收雨歇之時,兩人交頸而眠,許是連日來重重的壓力讓他夜不安寢,又許是此刻身心得到徹底饜足,陸修琰睡得可謂相當的沉。 “……陸修琰?端王?”被他抱在懷中的女子輕輕地喚了幾聲,見他依舊沉睡,并無半點反應,這才小心翼翼地推開他霸道地環著自己腰肢的手,一點一點從他懷抱中離開。 她輕手輕腳地趿鞋下地,從掉落地上的衣裳中解下香囊,再取出里頭的香片扔到香爐里,不過片刻的功夫,一縷素雅的清香飄然而出。 她深深地望著床上兀自好眠的陸修琰,半晌,自言自語地道:“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對秦四娘,你永遠也生不出半分防備?!?/br> 扯過一旁的外袍披到身上,她快步從里間走出,徑自來到書案后,翻著書架上那一摞摞的卷宗。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架上已經是一片凌亂,可她想要找的卻仍然找不著。 她努力回想方才進來時那一瞬間,而后,緩緩地將視線落到書案一角整齊地疊在一起的幾本書冊,片刻,伸出手去將壓在最下面的那一本抽了出來。 她翻開書卷,目光一掃上面的文字,臉色頓變。她急不及待地往下繼續翻閱,少頃,抓著卷宗的手不停地顫抖,眼眸中早已溢滿了滔天的仇恨。 原來是她!竟然是她! 她緊緊地咬著牙關,努力壓制體內咆哮著欲傾泄而出的怒火,眼神凌厲而又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