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容帝看了眼蘇常德,后者立刻吩咐把公主近來用過的東西都呈上來。 章太醫一個一個查看,深嗅,碗筷、藥罐全部都被搬了上來,可許久之后,仍舊不見進展。 容帝明顯感覺到自己心力衰竭,恐怕撐不久了,但他不能讓尋陽就這么走了。他轉過身,看著躺在床榻上安詳的尋陽,這孩子明明這么好看,這么鮮活,如今怎么就躺著不動了呢?她那么活蹦亂跳的一個孩子,那么愛玩愛鬧,怎么就不動了呢? 容帝作勢就要起身,荀后趕緊把他攙扶到尋陽床前。 容帝緩緩拉過尋陽的手,那只手已經沒了血色,冰涼徹骨。 “尋陽…父皇來看你了,你怎么不睜眼?這樣父皇要不高興了…尋陽啊…你不是常常吵著要父皇陪你玩兒嗎?今日怎么…怎么不動了呢?尋陽…朕的好孩子,外頭這么冷,你怎么走得了?快回來,外頭太冷了…尋陽…你也要離開父皇去找你娘親了嗎?你也不要父皇了嗎?尋陽…尋陽…” 容帝哀怨而又痛苦的低鳴在小小的屋子里傳遍,顧長卿實在忍不住,終于還是讓眼淚落了下來。 尋陽是個多么活潑的人,她很清楚,她有多善良,她也很清楚,可是,這樣的她,這樣不爭不奪的她,老天為什么要帶走?是什么人這樣狠毒要置她于死地?! “皇上!找到了!” 章太醫這一聲瞬間在整個攬月閣驚起軒然大波。 “皇上,您看,正是這藥膏?!?/br> 眾人順著章太醫的手看去,那藥膏不過是普通的藥膏模樣。 “皇上,這藥膏確實普通,且其中每一樣東西都是極其珍貴的,微臣記得,公主的侍女曾拿來這藥膏給微臣鑒定是否有毒,當時微臣查看一番,發現并無任何毒物,只是麝香過多。微臣一直不明了為何要放置這樣多的麝香,但如今微臣明白了?!?/br> “麝香有除一切惡瘡痔漏腫痛,膿水腐rou,面墨斑疹的功效,甚是珍貴,對女子肌膚的調養也甚是有效,只是,麝香雖好,若與桂花同用,就會互相作用,桂花會遮蓋住麝香的功效,麝香沒了功效之后,再多次服用就不會被肌膚吸收而會滲入人體內。麝香對心臟脾肺有極強大的腐蝕作用,公主日日涂抹至手上、臉上,麝香的味道全部吸入體內,半月之余,已經足夠讓內臟衰竭?!?/br> 容帝死死盯著那藥膏,“這藥膏…從哪里來?” 曉曉聞言,立馬爬到容帝面前,“皇上饒命,這藥膏…這藥膏…” 容帝拿起桌上的被子就砸過去,硬是把她的胸口砸得劇痛。 “快說!給朕老實交代!” “這藥膏…是…是太子妃娘娘送入宮的??!” 曉曉此話一出,顧長卿瞬間明白了一切。 容帝轉頭看向站在后面的顧長卿,容離感覺到事態嚴重,一個側身把顧長卿擋在身后。 “父皇明鑒!太子妃與尋陽素來不熟悉,怎可能送藥膏入宮?定是有人陷害!” 容帝狠狠喘著氣,伸出手指向顧長卿,“你…你…是不是你!” 那血紅的雙眼瞪著自己,顧長卿能感覺到,若是此刻容帝不是身體不適,定會沖過來把自己撕碎。 顧長卿推開容離,走到容帝面前跪倒。 “兒媳自問從來與公主就沒有這樣的往來,且著藥膏,兒媳更是聞所未聞?!?/br> 曉曉聽她這么說,瞬間著了急,狠狠指著她,“你!你怎么能這么說?!明明就是你!那次公主召你入宮想聽你解釋君舟民水的含義,就是那個時候你把這藥膏帶給公主的!你還帶了一份藥方給公主!明明就是你害的公主!” 顧長卿就知道她會這樣一口咬定,她冷笑一聲,望著曉曉道,“好,既然你說是我,可我那日入宮明明絕對不止是半月之前,但章太醫所診治的,是公主中毒半月之余,且章太醫幫公主查看過藥膏是否有毒,難道是我送過去那么久之后公主才想起來用的?!” 曉曉微微愣住,即刻又咬牙切齒地看著她,“你這個女人怎么這樣歹毒!你這樣處心積慮害公主還不夠,竟然不肯承認!公主那時候手上干裂不大嚴重,這才沒有用,若不是公主用得遲,怕是早就走了!你就是看準顧側妃常來送桂花糕,所以才特制了這種藥膏來害公主!你好狠的心!” “我告訴你,你莫要血口噴人!現在說出來是誰指使你的還不算遲!” 容帝一臉厭煩,大喝一聲,“好了!顧長卿,朕問你,到底是不是你?” 顧長卿抬起頭直視容帝的眼,“皇上,我以生命做擔保,絕對不是我?!?/br> 容帝微微低頭,疲倦至極,緩緩道,“把顧長安召入宮!” 顧長卿轉頭看了看容離,示意他不要出面。如今這境況來看,毒肯定是顧長安下的,這曉曉定是被顧長安收買了。顧長卿沒有想到,顧長安竟然為了陷害自己而毒害尋陽! 顧長安一得到口諭,當即跟著傳喚公公入了宮。 “臣妾參見皇上?!?/br> 她抬頭一看,正好瞥見尋陽躺在床上,嘴唇烏青。 “公主…公主這是…這是怎么了?” 曉曉聽人提到公主,當即流了眼淚,“公主她…薨了…” 顧長安全身一震,立馬癱軟在地上。 “怎…怎么…怎么會?!昨日…昨日公主還…還與臣妾說過話…怎么…怎么…”話還沒說完,她已經發不出聲音,整個人趴在地上痛哭不已,眼淚嘩嘩往外淌,根本不受控制。 容帝咳嗽一聲,喘了口氣道,“顧長安,朕問你,你可曾見過這藥膏?” 顧長安抬起頭看向面前的藥膏,一邊看一邊流著淚,“臣妾見過,這是公主常用的…”似是又想到尋陽,她又忍不住掩面而泣,“公主…公主經常拿這藥膏涂手擦臉…怎么會…怎么會…老天為何要把公主帶走??!” “顧長安,這藥膏,是不是你送給公主的?” 顧長安一愣,滿臉錯愕,“我?怎么可能?臣妾根本連這藥膏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顧長卿站出來冷笑一聲,“顧長安,你真的不知道嗎?” 她緩緩抬頭看她,眼里全是受傷,“長卿…你…你為什么這么說?我…知道你一直恨我,可你也不能這樣污蔑我??!你這么肯定是我,難道…難道這藥膏…是你給公主的?!” “呵,顧側妃,你這樣快就把責任推到我身上,是否是做賊心虛的表現呢?” 顧長安忍不住又一次拂面,轉過去看向容帝,“皇上,臣妾對天發誓,這藥膏絕對不是臣妾給公主的,臣妾也相信不會是meimei做的,雖然公主曾與太子妃娘娘有些過節,但臣妾相信,太子妃是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為了解我們姐妹清白,還請皇上派人搜查太尉府、孝王府和太子府,若是我們其中一人給的公主,必然還藏有這樣的藥膏,還請皇上還臣妾與太子妃一個清白??!” 第89章 帶罪入獄 容帝聽了顧長安的話,微微沉思,片刻后道,“搜查太子府、孝王府以及太尉府,務必找出罪魁禍首!” 蘇常德得了命令,即刻應下來,帶著禁軍浩浩蕩蕩動身出宮。 容帝看向顧長卿和顧長安,“來人,把顧長卿和顧長安關押地牢,聽候發落!” 顧長卿任人壓住手臂往后拉扯,絲毫沒有掙扎。床上的那個姑娘那么安逸,她不想把她吵醒,她只是睡著了。 容離見父皇已經懷疑,趕緊站出來,一把推倒那抓著顧長卿的士兵,“不要碰她?!?/br> 容帝緩緩轉頭,眼神冰冷,“太子,如今躺在這里的,是你的親meimei!難道你要置尋陽的死于不顧,而去包庇這個罪人?” 荀后聽著他的語氣便知他現在極度憎惡,趕緊跪倒,“皇上,太子一時心急,還望皇上恕罪!” “父皇,此事尚且沒有定論,怎可只憑那婢女片面之詞而關押太子妃?父皇這樣如何服眾?!” 容帝一個凌厲的眼神掃射過去,容離卻絲毫沒有怯意。 “服眾?朕就是天!朕就是法!朕說是誰就是誰!你敢違抗朕的旨意?!” 顧長卿見局勢不妙,不能把他也拉下水,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皇上,長卿自問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公主的事,愿意接受審問?!?/br> 容離知道此刻再說什么也是無用,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拉走,心如刀割。 那是他的姑娘,怎能被人這樣粗魯地對待?那是他的姑娘,怎能忍受地牢的陰涼? 蘇常德帶著尚書臺的人趕到了太子府、孝王府和太尉府,展開全面搜查。 顧長卿剛剛被帶走,容帝就讓所有人都出去,他想和尋陽單獨待一會兒。 容離幾乎是飛一般迅速離開攬月閣,到暗處召喚了暗衛。 “主上?!?/br> 黑暗中看不真切他,只能感覺到容離的聲音狠絕而又顫抖,“太子府是否確定無人能進入?!?/br> “回主上,屬下確定?!?/br> “好。那太子妃周圍近來可有奇怪之人?” “回主上,太子妃近來都待在府中未曾出去?!?/br> 容離一愣,若是照這樣的形勢,顧長安怎么能找到空隙把藥膏放到長卿身邊,可若是她沒有萬全的把握,又怎么可能如此肯定? “主上,要說娘娘身邊沒有暗衛,只有前日和昨日,派去的暗衛得了您的調令,專注于太子府的查看,沒有派人在太尉府和娘娘身邊?!?/br> 容離猛然一震,當即命令道,“快派人去太尉府找出藥膏!” 暗衛也察覺到蹊蹺,一陣風一般消失在黑暗中。 容離忽然覺得很害怕,這種感覺自從上次長卿中藥之后就再也沒有過。他知道一切都是容赫和顧長安搗的鬼,只是他沒想到他們竟把魔爪伸向尋陽,竟然為了陷害長卿而害死尋陽! 那個愛笑的小女孩,終究還是逃不了皇室的凄苦。 容帝一直趴在尋陽床邊,作為一個天子,一個男人,他不能在人前流淚,只能在這樣的寂靜里好好看一看自己的女兒。 他已經快要忘了自己有多久沒見到女兒了。自從阮如霜進宮,他日日陪在她身邊,像是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阿春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所以他不愿意見一見這個女兒,他怕一見到尋陽,就會被人從夢里拉回現實??墒侨缃?,他來了,尋陽卻永遠閉上了雙眼。 “孩子,父皇對不起你,這么多年,你受苦了?!?/br> “外頭很涼,你走慢點,別跑知道嗎?小時候你總是跑著來接父皇,這一次,你會不會舍不得走?” “尋陽啊,等見到你娘親,記得告訴她,我很想她,我真的很想她。你要好好照顧你娘,你們等等我,很快,我就來見你們?!?/br> “我的好孩子,這輩子讓你受了太多苦,來生,來生你還做我的女兒,那時候,我一定會好好疼你,好好愛你,給你全天下所有的東西…” “尋陽啊…你走慢點…” 容帝再也忍不住,緊緊抱著尋陽無聲地哭泣。 他沒發出一點兒聲音,但誰都知道他的悲傷。 “皇上,太尉府和太子府里都沒找到藥膏和配方?!?/br> 容帝緩緩起身,慢慢走到門邊推開門。 蘇常德一見容帝就嚇得癱倒在地上,“皇…皇上…” 容帝那原本有些花白的頭發,已經白盡了! “皇上!龍體要緊??!老奴斗膽求您保重龍體??!” 容帝似是自嘲般笑了笑,“當初她走的時候,你也叫朕保重身體,朕連眼淚都不敢掉一滴。如今尋陽走了,肯定是她恨我,怪我,所以才把尋陽帶走,叫朕嘗一嘗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可如今,你還是叫朕保重龍體…” “有何用呢?朕放棄了那么多,卻還是守不住一生所愛…” 容帝雙目無神,白盡了的頭發亂糟糟趴在頭頂,哪里還有絲毫往日的威嚴?蘇常德看在眼里,悲從心來。 “皇上,真兇還未抓到,您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公主怎可閉眼??!” 容帝瞬間抬眸,像是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