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我要你,做我的太子妃。 入主我東宮?!?/br> 顧長卿愣在他冰涼的懷里,陷在他不帶語氣的命令里。這個人的霸道該是與生俱來的,明明是互相合作的一件事,他卻說成了以他為首,她只能俯下稱臣,沒有其他選擇。 顧長卿不曉得該如何回他,雖然容離的話里沒有感情,不帶溫度,而他所言的辦法,也是最便利、最不易讓人察覺的。但不知為何,顧長卿總覺得這個人在自己面前挖下大坑,只等著自己滿心歡喜栽下去。 顧長卿微微掙脫他的束縛,后退一小步。 “太子殿下真愛說笑?!?/br> “我是否說笑,你很清楚不是嗎?” “臣女以為,太子殿下想出的辦法,必然不是這樣淺顯?!?/br> 容離輕蔑笑笑,好似她說的話就是一個笑話。 “'淺顯'?你真是什么都敢說。你的目的,難道不是讓顧長安嫁與容赫,從而把他們兩人拉下馬來?” “既然如此,你入我東宮,做我東宮名正言順的女主人,難道不是懲罰顧長安的最好辦法?這樣一來,你我謀劃也好,還是其他也好,都不會被人懷疑。就算有人生疑,也沒人敢拿出來質問?!?/br> 顧長安微一遲疑。眼前的誘惑實在太大,能讓她顧長安痛不欲生之事,她必然要不惜一切去做的。只是上一世的教訓太過慘痛,她不愿再踏足任何除了復仇之外的糾葛。與容赫也好,容離也罷,她都不愿在塵埃落定后,仍不能全身而退。 “若只是軍師,不必入太子府也可辦到?!?/br> 容離忽然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那雙微瞇的眼眸透著危險與狡黠。 “若無我庇佑,你能保證,你可安然無恙活到他們落馬之日?” 伴君如伴虎,顧長卿深明。即使是容離,在上一世尚且不能安然,更何況是毫無依托的自己?在這世上,定奪一切的,是皇上。真相如何,往往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誰,不信誰,要讓誰活,又一心不讓誰活。而顧長卿不敢肯定地說,她能憑著這些算計活到那個時候。即使如今在皇上面前稍被賞識,但這并不能護她周全,她的的確確需要一個人來站在她身后,為她擋去所有喧囂塵埃,讓她一心一意運籌帷幄。 “好。我答應你。但我要與你立下盟約,你登基之日,便是你我劃清界限之時?!?/br> 她話里的語氣,是容離鮮少聽到的堅決。他藉著月光看她那雙決然的雙眼。有風吹過,帶起她的鬢角,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顧長卿這個女人,從眉梢到發尾,均是難以言說的孤獨。 “好。但愿三小姐他日莫要后悔?!?/br> “這一生,我絕不讓自己后悔。望太子殿下謹守諾言?!?/br> 顧長卿話音一落,容離已經輕輕一躍,出了院墻。他輕起時帶過周遭樹葉的香氣,和著夜風襲來,竟也有些涼了。 容離走后,顧長卿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很久沒有回過神來。 她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剛剛就那般隨意地交付出了這一生本該平靜的余生。自從重生歸來,顧長卿從未想過再和皇室之人扯上姻緣上的交纏,她想要的,不過等一切終結,她能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但眼下看來,這個愿望,怕是再也無法實現。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竟是這樣難的一件事...許是命里,無緣罷...” 太子府。 湯野站在書房里看著太子一直拿著書,但心思全然沒落在上面。思辰了良久,又見已然過了亥時,湯野這都站了快半個時辰,就這么看殿下拿著書不知想什么,實在是忍不住,支支吾吾開了口。 “殿下...這...時辰不早了,您...歇息吧...” 回答他的,是無言的靜謐。 湯野微微嘆了口氣,認命一般,怯怯張口。 “殿下...您...書拿反了...” 這話說得連湯野自己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容離也從自己的思緒里驚醒,恍然間見手中的書確實拿反了,臉上有些掛不住,干咳一聲,默默把書掉了個個兒。 “別笑了?!?/br> “殿下...您倒著看書可得出了什么道理來了?” 容離瞪了他一眼,湯野趕緊收了笑,恭恭敬敬站在那里。 “殿下,您與三小姐究竟說了什么?怎么一回府您就心不在焉的?” 容離合上書,端起面前的茶微微一抿。眼神落在書房案上的那盆不開花的矮石榴。眼下這個時節,石榴花本該開得正好,只是他絲毫不喜歡花,只是喜歡這盆石榴樹的長勢,雖然矮小,但是總想奮力舒展,且從來不因為身個兒矮小而放棄。他忽然想起來顧長卿院子里的那些綠植,很少有花,大都是一些常綠樹木,就算有花,也只是一些夕顏這類的雜花,絲毫不名貴。尋常女子的閨閣院落,都是牡丹、芍藥這類名貴而又嬌艷的花,偏偏是她顧長卿不一樣,好像向來不喜那些嬌氣的東西。 “湯野,給我在案上擺一盆夕顏?!?/br> 湯野微微一愣。殿下非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要讓自己給素來不喜花的他擺上一盆那么俗氣而又薄命的夕顏。 “殿下怎想起來要擺花了?這夕顏可不是什么好的花,就是農田里常見的牽?;ǘ?,而且這種花都是臨傍晚就謝了,甚是不吉利呀!” “無妨。明日給我擺上吧?!?/br> 湯野見殿下像著了魔似的,也不好再說什么了,只能應下來。 “殿下,您今夜探太尉府,三小姐到底怎么個意思呢?” 容離微瞇雙眼,整個人銳意難擋。 “我與她,本就是宿命里就該結合的同盟,我們有共同的敵人,自然同仇敵愾?!?/br> “那...三小姐會是將來的太子妃嗎?” 容離斜了他一眼,語氣里雖然是責備,但嘴角卻微微勾起笑意來。 “就你話多?!?/br> 湯野癟了癟嘴,偷笑著默默退到一邊。 雖然殿下語氣仍是那般冷清,但他總覺得殿下今夜回來,看起來要高興很多,但是非要掩蓋住,他一貫不大懂殿下的心事,只曉得要盡心盡力。不論三小姐會不會成為太子妃,他都樂得見到殿下和三小姐在一塊兒。從他的角度來看,殿下和三小姐,真真相配,都是智謀多嬌之人,又是那種即使是隱匿在人群中也無法被遮擋光芒去了的,兩個人在一起,那太子府怕是晚上也不用點燈了。 第二日一早,顧長卿起床時,被阿蠻好好研究了一番。 “jiejie,你眼底怎么烏青呀!昨晚是不是沒睡好呀?” 顧長卿被他這么一說才照了照鏡子,果真,眼底烏青一片。她忍不住懊惱,昨夜不該被容離影響,害得一整夜都沒怎么睡,一直在想她答應他到底是對是錯。 正惱火著,芍藥就從外頭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小姐!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br> 芍藥停在顧長卿面前,來不急喘氣就趕緊開了口。 “小姐!宮里召大夫人和大小姐進宮了!” 顧長卿面色一凝,隨即又釋然開來。 “果真是出手了?!?/br> 芍藥見小姐如此淡然,她卻著了急。 “小姐!我們好不容易才讓皇上回心轉意那么一點,皇后那邊才對您態度好了點,這下大房入宮,必然是大小姐昨日見皇后,使了什么計謀!” 顧長卿毫不變色,反而還拿起糕點放入嘴里。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小姐!我這不是替你著急嗎?您好不容易才讓皇后娘娘沒有那般瞧不起的!不能讓她們毀了呀!” “無妨。鄭氏要耍手段,那是遲早的事,不是今日,也會是明日,不是你我能夠阻止?!?/br> “那...您就這么坐以待斃?” 顧長卿輕抿一口露水茶,那唇齒間的香氣瞬間四溢開來。 “不管是什么,都得講究個火候。不到火候,就沒法兒達到最好的效果。此刻她們被我逼急了,匆匆拿出計謀來,必然達不到那計策的最大用處,豈不好了我?我顧長卿想要的、算好的,怎會輕易叫人拿了去?除非...” 顧長卿沒再說下去,芍藥低頭想了想,如夢初醒般恍然大悟。 “小姐的意思是...大房今日之舉,盡在小姐掌握中?!” 顧長卿但笑不語,但所有的回答,不都在那個笑里頭嗎? 顧長遠站在門外,愣了很久,最終拂袖轉身,像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開。 顧長遠本想來與她道別,在家中停留這樣多的日子,軍中已數次來催,眼見阿蠻這孩子的基本武力已經練得差不多,長卿身邊也有了照應,他也無久留的理由。 但他不曾想,今日前來,卻讓他聽到了如此對話。 顧長遠從重見這個meimei起就知道,長卿絕非善類。只是,一開始他總以為長卿所求不過自保,不過是想為自己和六姨娘尋一個好活路。但就如今來看,長卿的野心已經觸碰到那高大宮墻之中,絕非簡單的太尉府而已。 顧長遠不明白,她想要的,想得到的,不惜如此算計的,到底是何物? 是名?是利?還是... 那后宮最高的位置? 第43章 鄭氏現計謀 鳳棲宮。 顧長安與鄭氏已經早早候在門口了,荀后著了人去告知容帝,太尉府大房來了,這才放了她們進來。 “臣婦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br> “臣女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br> 荀后眼光微略,淡淡開口。 “起來吧。賜座?!?/br> 鄭氏今日前來,是因為昨日顧長安與皇后通了氣,今日前來助娘娘重獲圣寵。一旦皇后娘娘再次得寵,太子也會因此得皇上喜愛,而自己的女兒更是成了幫助皇后和太子的大功臣,豈非最好的太子妃人選? “娘娘,今日臣婦必定會讓娘娘重獲圣寵,與皇上不再隔閡?!?/br> 荀后輕抿一口茶,眼神輕輕落到她們身上。她一直知道,自己與皇上不合,皆因為當年鄭夫人之死。鄭夫人患疾多年,身子早已如枯枝干柴,隨時會被老天收了去,只是那日恰巧,上午自己才去見過鄭夫人,午時用膳后,她就撒手人寰。這樣巧的事,任誰都會往自己身上想,更可況自己上午才與她有些許口角,爭論下讓她面色慘白。 有了這樣的事,于誰來看,都會認為是自己殺死了她,皇上自然如此認為。 當年她并未做過多解釋,也是報了必死的決心,可即使如此,她仍存著那么一丁點幻想,幻想自己的結發丈夫能有那么一絲一毫,哪怕只是片刻的遲疑和不舍。 可是,她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高估了,自己曾那么珍視的相伴時光,她什么也沒等來,什么也沒賭贏。她人生中唯一一場豪賭,卻輸得干干凈凈,□□。 那一日,他那般震怒,曾緊緊捏著她的脖子,咬牙切齒的模樣簡直就像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拆了她的骨,細細嚼食她的rou,狂飲她的血。荀韶華本以為,那一日她定是要伴著鄭阿春去死的,只是,她還是低估了皇上對那女人深沉刻骨的愛。 皇上時時刻刻不曾忘記過那女人,也時時刻刻記著是她害死的鄭阿春,于是,他用自己最在乎的來懲罰自己。他讓自己生生守了這樣多年活寡!讓自己生生見他一旁的女人翻云覆雨! 他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追封鄭阿春為貴嬪,封號念春。荀韶華還記得,他為那女人辦的冊封大典是多么盛大隆重,他也曾去她墳頭整整一天,而荀韶華就那么跟在他后面,聽這個九五至尊的男人對另一個女人盡訴相思之苦。那樣的容帝,她第一次見到,卻也再不會見到了。 自然,這個男人不會放過任何羞辱自己的機會。他登基為帝,封她為后,但這封后大典卻是在封嬪大典之后才辦,且草草了事。外人道皇上念舊情,是明君,但只有荀韶華知道,這個人在用他的方式懲罰自己,懲罰自己害死了他摯愛之人。于是從此后宮如冷宮。 坐上后宮主位,等待她的就是無盡的冷漠。她一人飲酒,一人用膳,什么都是一個人。那個男人,再不曾在這諾大的鳳棲宮過夜,偶爾來上幾次,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荀韶華從前不知道,但這些年的孤獨凄苦讓她明白,活人,終究贏不了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