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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總有刁民想害朕在線閱讀 - 第13節

第13節

    “小娘子是此宅家主的什么人呢?”長官愈發神迷,手繼續下滑,“女仆?侍女?愛妾?小姐?”

    “主母?!背钟浑p翦水秋瞳波光瀲滟,“是蘭臺令的心肝寶貝?!?/br>
    長官手一抖,待發現持盈身后,門廳前站著的一個人,更是手抽了筋。那么大動靜都不見家主出現,以為只有仆人看門,宅院空空,但這氣質陰冷突然出現的男人莫非就是……

    長官縮回抽搐的手,規矩站好,對著持盈客氣拱手:“下官見過白夫人!”

    ☆、殿下有點慌

    “下官見過蘭臺令!”長官順溜地朝持盈身后拱了拱手。

    持盈吃了一驚,夫子不是在屋里寫東西么?幾時跑到身后去的?轉過身一看,白行簡果然悄無聲息站在門廊下,屋里溢出的昏昏燈火將他周身鍍上一層光輝,與夜色接壤,他處在明與暗的交界。

    長官對這晦暝不定的人全無把握,方才全被天真無邪小娘子吸引了注意力,未曾察覺幾尺之外有人悄然而至。更沒想到冰冷如高山寒雪的蘭臺令竟是這樣的口味,竟也有這樣的福氣,真是令他又羨又妒。然而清流如蘭臺令的官職是他無法企及的地位,天壤之別的懸殊令他額上沁出汗來。

    白行簡不帶絲毫溫度的目光凍結在他身上,寒霜突降都不足以形容。他無比后悔,為什么要闖入這里呢?得了上頭指示,關閉坊區,還被上司特意關照過,長生巷里住著一位上司都得罪不起的人,需當心。但他憑著經驗認定住長生巷這塊毫不起眼的地界的,能有什么清貴之人,想是什么破落戶或寒酸文人。

    “下官奉命搜查坊巷,需挨家挨戶細查,得罪之處望蘭臺令海涵!既然沒有尋到蹤跡,那下官便去下一戶了,告辭!”氣運太背的坊區巡查長官只想盡快離開這里,雖然那小娘子令他有些不舍。

    他匆匆扭頭就要撤離,忽聽一道淺淺的嗓音:“坊門關閉至幾時?”

    長官舒了口氣,蘭臺令搭理他了就好:“直至失物尋到?!?/br>
    白行簡聽完似乎也不在意,長官又被晾下了,醞釀著再度告辭:“無事的話,那下官……”

    “可否勞煩大人一下?”白行簡手邊空空,手杖不知何時掉在地上,他以目光示意。

    “不敢不敢!”長官幾次沒溜走,更想速戰速決,幾步上前,彎腰拾起地上的手杖。

    白行簡抬了抬暗灰色的古樸款式的長長袖口,一只纖瘦白皙的手伸了出來,接了手杖,輕輕撐在地面:“有勞?!?/br>
    “那下官告辭了!”長官生怕蘭臺令又生事。

    “送客?!卑仔泻啿恢缹φl說了句形同虛設的話。

    “不必不必!”長官招呼官兵們撤離。

    未能順道搜出值錢物事的官兵們都是一臉晦氣,管他什么蘭臺令,窮酸就是窮酸,院子里被踐踏的菜畦、折斷的樹苗、順手摘的櫻桃,狼藉了一地,反正是因搜尋公務之故,怨不得他們。

    長官也只能當不見,帶著民匪收編的官兵撤出,被嘭的關門聲驚出一身虛汗。

    “兄弟們白忙活半宿,他娘的!”

    “窮成這個德性也是少見,他姥姥的!”

    官兵們怨聲載道,其中有個人眼尖,瞅見長官臉色有些不對。

    “頭兒,很熱么,你咋出這么多汗?”

    “頭兒,你的手——”

    大汗淋漓的長官抬起手,掌心黑了一片,生了微微的刺痛感,隨后是癢,最后是痛癢交加,難以忍耐。

    “嗷——”長官一掌拍上石墻,也無法止痛癢,不斷冒出的汗似乎也并不是嚇出來的虛汗。

    中庭里撒落著碎碎的月華,丹青、孟光遠和持盈對著狼藉的院子怒目時,被高墻之外的一聲嚎叫嚇了一跳。

    持盈嚇得抱住了小孟的胳膊:“有狼?”

    小孟挺了挺胸膛:“有我在!”

    丹青撓頭:“聽起來像是受了傷?”

    白行簡在門廊下站了站,夜風吹動他的袖口,露出手杖上端墊著的一方白絹。他的臉容遮掩在暗影里,月光無法照亮的地方。

    持盈想知道夫子怕不怕狼,以及對受傷的狼有何看法。她轉過臉去,因月光在她眼中,難以觸及陰暗的角落,半晌才尋見退在暗影里的夫子,但看不清他的表情。仿佛他一直都在那里,只是她看不見。

    丹青著手收拾院子,孟公子搭手,持盈當然袖手。三人立即就將受傷的狼丟到一邊了,因為狼嚎聲漸去漸遠,總之構不成威脅了。持盈有事情要央求夫子,一直在醞釀怎么開口,趁現在丹青和小孟都在院子里忙碌,她決定就是現在!

    持盈假裝自然,暗暗朝白行簡走過去。白行簡卻仿佛站得累了,轉身回屋,丟給她一個漠然而冷清的背影。她急忙跟進屋,一直跟到白行簡筆墨案前。

    “坊門關閉,殿下今夜回不了宮,我讓丹青收拾一間房,殿下屈就一晚?!卑仔泻喿诎盖?,提筆蘸墨,看也不看持盈,語氣冷淡。

    持盈才不擔心住宿問題,她兩只手肘伏在案臺上,以一副懶骨頭模樣問白行簡:“夫子,你的史書上有沒有寫豆包兒私藏瑤國公主一事?”

    “殿下又要過問史書?”白行簡頭也不抬,反問句里暗含恫嚇與威脅。

    “不不!你不要過度發揮!”持盈連忙否認,探究一般盯著白行簡手中的筆,“夫子的這支筆真是不同凡響,筆桿已經磨出了光澤,毛還沒禿,可見夫子的眼光也是非凡得很!”

    白行簡聽不下去她口是心非的奉承,直截了當問:“殿下是要我替親王殿下說情?”

    持盈兩只手指戳到一起:“夫子會答應的吧?”

    “我為什么要答應?”白行簡毫不留情地拒絕。

    “因為……”持盈苦思應對,“因為我捉了一只雞給夫子加菜,夫子吃了我的一條雞腿!”

    “殿下吃了我院中半樹櫻桃,大半筐櫻桃畢羅?!卑仔泻営枰曰負?,“因為殿下捉雞,引來官兵踐踏宅院?!?/br>
    持盈被擊敗,惱羞成怒,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筆,在案上畫了一長條,再將筆摔去地上,墨汁飛濺白行簡衣擺。她有點慌,但事已至此,她必須將氣撒到底。

    受了一天一晚的氣,坊間賣糖水的都敢誆騙她,一個小小的衙差都敢摸她的臉,現在白行簡不僅不答應她的懇求,還敢指責她,給她臉色看!若不是白行簡知情不報,故意讓湯團兒受連累,以寫就他的史書,哪里有這一堆事!

    持盈覺得此刻應該有淚水,但她憋回去了,在無情無義冷冰冰的蘭臺令面前,哭就是認輸。她跑出了屋子,跑到院子里哇哇地哭起來,嚇得丹青和小孟手足無措。

    白行簡坐在椅子里,看了看案上一長道墨痕,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墨汁……他就知道會不得安生。

    丹青翻箱倒柜,翻出一只皮影,權作玩具,才哄得持盈止了嚎啕。小孟陪持盈玩皮影,以轉移她的悲傷。丹青忙著收拾房間,將自己的房間讓給持盈,他同小孟勉強歇一個屋。

    因條件有限,持盈只洗了把臉,抱著皮影睡到了陌生且不舒適的床上。

    睡到半夜,持盈被蚊子叮醒,撓來撓去一翻身,啪地掉地上,迷迷糊糊想起睡的并不是宮里自己的床。

    她從地上爬起來,趕緊檢查皮影有沒有摔壞,發現撕裂了一點邊角,頓時心痛得不能自已。

    丹青給她皮影玩的時候說:“這是太史的舊物,你千萬小心,別弄壞了!”這么快她就給弄壞了……

    白行簡在燈下看書,聽見房門被推開,以為是風,轉頭卻見持盈倚著門孤零零地站著。

    “做什么?”他開口,語氣里三分嚴厲。

    持盈怯怯弱弱舉起手里皮影:“壞了……”

    “拿過來!”一看就知道是丹青干的好事,給她什么不好,非要把他珍藏的東西拿給她玩!

    持盈一步步蹭過去,將受損的皮影放到白行簡桌上,迅速退到一邊。

    白行簡看到她手上有紅紅的叮痕:“手上怎么回事?”

    “有蚊子!”持盈委屈道。

    小巷別院自然不比宮里,白行簡房間因各種藥物的原因,蚊蟲遠避,他倒忽視了儲君不堪蚊子叮咬。他默然起身,到箱籠里翻找什么。持盈這片刻便發覺白行簡的房間雖然彌漫著藥味,但卻安寧得沒有一只蚊子。

    房間里沒有多余的椅子,持盈自覺地坐到床邊。白行簡翻找出一盒藥膏,回身見持盈大咧咧坐在他床上,他也不好說什么,走到床邊,擰開盒蓋。持盈再度自覺擼起袖子,伸出一條光溜溜的雪白手臂,等待人家給她上藥。白行簡將藥膏送到她手邊,用意很明顯,上藥自己上。

    持盈等了一會兒,領悟到了白行簡的意思,不情不愿地伸了兩根手指到藥膏上抹了抹,再涂到手臂上被蚊蟲叮咬的地方,邊涂邊撓腿。因藥膏味道不好聞,她涂了兩三把便不再涂。

    “腿上?!卑仔泻喿⒁獾剿男幼?,不得不提醒。

    持盈不聽,只隔著衣料撓腿上的癢癢,不再碰觸藥膏,視白行簡的提醒如耳旁風。

    見她實在不聽,白行簡只好掀了她裙裾,挽起她褲腿,小腿上也被蚊子叮了一片,紅紅點點,不知道喂飽了宅里的蚊子沒。他手指挖了藥膏,均勻涂抹到她光潔滑膩的小腿上,一遍又一遍。藥膏散發沁涼的觸感,又兼涂抹手法獨到,且沒有蚊子sao擾,持盈舒適得歪倒在床上,困意襲來不分場合地睡了。

    白行簡收起藥膏,直起腰,才發現她竟被伺候得睡著了。

    ☆、一窗幽夢影

    雖然持盈睡得跟塊木頭似的沉,白行簡還是揣了自己的過敏藥物去外廳。院里蟲聲襯得夜中闃寂,他點了燈,寬衣上藥。

    重回房中,窗戶開著,有夜風徐徐拂來。持盈貪圖涼爽,憑著本能向夜風來處翻滾,白行簡及時擋到床邊,她才免了滾落地上。

    他不可能一直替她擋著,拉了椅子靠在床邊,搭了個臨時護欄,但也耐不過持盈時不時沖擊。他環視一圈房中,到桌邊取了把折扇,繞到床的另一邊,展開折扇,緩緩扇風。片刻,床上這一團便骨碌碌滾到了中央。

    白行簡收了扇子,持盈又緩緩滾向床邊,他再打開扇子,懸著手腕扇風,持盈又滾回來。扇底風不能停,一停她便往床邊去,睡覺也不安生。白行簡扇得手發酸,索性將窗戶關了。

    持盈閉著眼睛側趴在硬邦邦的床上,沒了涼爽的風,不多時便睡了一頭汗。折扇再度展開,隨袖擺搖動,持盈則隨風緩慢挪移,一路挪蹭到白行簡袖底,風向最直接最涼爽的地方。白行簡拿了卷書坐在床邊看,扇子有節奏地搖動,不去理會她的橫七豎八睡法。書才看一半,忽覺腿上一沉,他拿開書往下一看,這位儲君竟然本能地尋找枕頭尋到了他腿上,枕了下來。

    這當然不能忍。他用扇子承接她腦后,給挪下腿去,拿了他自己的枕頭塞到她頭下。rou枕換做了硬枕,她感覺到了不同,自己調整姿勢,怎么也調不舒適。她這樣螃蟹似的,白行簡看不下去書,又給她尋了墊子墊上,勉強安生。

    他到桌邊拿起皮影看了看,搜出了一些工具,在燈下穿針引線進行修復工作。忽然身后傳來嚶的一聲,他停了針線回頭,床上的一團翻來覆去,口中喃喃:爹爹,寶寶熱……

    白行簡無言地看向她,放下皮影,推開窗,拿起折扇,到床邊。

    涼風頓生,持盈終于不再翻來覆去,疑似老實,滿足地繼續側趴著睡,手指還放在嘴邊吸了吸。白行簡實在看不下去,拿扇骨拍開她的手指,這種毛病難道鳳君沒有給糾正掉?

    手臂酸了的時候,他也撐不住了,靠在床頭打了盹。

    窗的方向有風,白行簡的方向有rou枕,持盈權衡一番,漸漸向枕頭的一方挪近,本能地翻上了他腿上,迄今最舒適的一方枕頭,滿足地枕下。

    他的夢里,一只湯圓從碗里蹦出來,化作一只膨大的湯圓妖,將他壓到地上翻不了身。她的夢里,一方枕頭精,想要從她腦袋下逃離,她將其牢牢壓住,不使其得逞。為了做標記,她一口咬上枕頭精,以昭告身份。

    白行簡醒了,在非常糟糕的觸感下。

    晨光透窗,萬物一覽無余。他睜開眼,模模糊糊一團蜷縮在他腿邊,腦袋壓在他腿上,而他手底下藏著的柔弱無骨軟軟一團,挪開手一看,竟是一只精致玲瓏的小腳丫,尺寸不及他手的大小,剛好覆手可握。

    枕著他腿還咬他便罷了,腳丫是怎么跑到他手底下去的?額頭青筋跳動,大清早有些暈眩。一定是她睡覺不老實,自己伸過來的!

    他撐著坐起,避開她的腳丫,俯過身一手抬起她腦袋,一手從她嘴里拽出衣料。她咬了一嘴,被沾染的藥味苦得眉頭糾結都不肯松下牙口,他只得一點點往外扯。將她徹底分離,擱回床上,他旋即起身。

    還沒離開幾步,床上的持盈陡然驚醒。枕頭精逃了!她一咕嚕爬起來,抬頭左右四顧,眼神迷茫。

    白行簡回身看她:“繼續睡?!?/br>
    持盈趴了回去,閉上眼,很快又睡了。

    白行簡松口氣,出了房門,到井邊汲水。早起的丹青詫異太史起得比平日早,他慣例要進房間收拾,卻被白行簡叫住。

    “菜地里澆水了么?”

    “……沒有?!?/br>
    于是丹青史無前例地大清早給菜地澆水,累得滿頭大汗。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太史的吩咐一定有其道理。

    半個時辰后孟公子起床,見白行簡已經在院子里,他嚇了一跳,在夫子家留宿竟起得比夫子晚,太令人羞愧,趕緊加入丹青的澆水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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