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錦月凝眉,瞥,低聲抱怨:“就不能不讓我出洋相嗎……” 聽見她極小聲抱怨,弘允輕笑不語。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的日子,那個總跟在他身邊喊弘允哥哥的小姑娘。 幸好床大,一人睡一邊還有空余。 弘允很快睡下,安靜沉睡。 錦月卻睡不著,想著李湯何時回來復命,以及那遠遠對那黑鐵木馬車的一瞥。 是她看錯了嗎?按理說,那么遠,她應該看不清的。真是自己思子心切,錯看了嗎。 思及孩子,錦月心中鈍痛難忍,捂口、忍著聲音落淚,怕吵醒了一旁的弘允。手放下時卻不小心手碰到了他的手指,立時那只大手就將她的手握在了手心。 然而弘允熟睡著,并沒有反應。只是睡夢中他身體本能的反應。 錦月松了口氣,輕輕抽回手。 黑夜還長,紅燭高照,錦月擔心著李湯那邊的事睡不著,便打量起平躺在身側的弘允。 他不是弘凌那樣第一眼就令人驚艷的美男子,卻也是十足十的英俊男人,日子越久、相處越長,越能讓人感受到魅力。仿佛浩瀚的大海,能納百川,讓你不知道它邊際在哪里,看著他,總能讓人心安。 眉睫、口鼻、唇齒,弘允每一處都長得整整齊齊。 錦月不覺失神,她從未這樣近距離、這樣認真地給過他打量目光。越看,竟越覺得仿佛有些陌生。 此刻她才發現,自己只將他當做弘允,而未將他完完全全當做一個男人去看。 “若我是月亮,你一定是蒼穹,不管我陰晴圓缺,猙獰丑陋抑或狼狽,你從未嫌棄過我?!卞\月低聲自言自語。 若弘允一朝成為皇帝,一定是個,寬容平和、廣施仁政的明君。 錦月心道,然而轉念,又被這句想法所牽動的狂風暴雨,驚了驚。 在弘允成為皇帝之前,東宮太子必定會先覆滅。 弘凌性格剛硬,定寧死不會稱臣。 他會死。 ** 清晨,天空剛剛泛起魚肚白,弘允便從榻上醒了過來,坐起身。 不。 準確來說,其實他后半夜根本沒有成眠。 太興奮了,以至于三更就醒來,另外,也是因為眼睛略有些不適。 窗外亮起幾線晨光,刺得弘允眼底痛了痛,不由瞇眼抬手遮擋。昨天忙著婚禮,到是把吃藥給忘了。 侍醫說他眼睛病情幾乎穩定,只需靜養,慢慢,就會痊愈。 也是因為知道自己無礙,他才敢將這個心愛的女子,娶回來。 錦月正睡著。 弘允只覺她像個安靜的小姑娘,惹人憐愛,見她腳露在被子外、晾在涼空氣里。 怕吵醒錦月,弘允動作很輕,捧起錦月的腳正要放回去,卻覺這雙玲瓏小腳,白白的,精致極了,煞是可愛。 “若我一日成為你負累,我一定會放你遠走……”他說著,情不自禁親了上去。 “哼嗯……”此時卻不想佳人羽睫如蝶翼閃了閃,一聲嚶、嚀,悠悠轉醒。 錦月一夜睡得迷迷糊糊,更不敢亂動只怕碰到弘允,到時候尷尬起來就要命,是以睡得腰酸背痛、頭昏腦漲。 一睜眼,竟見弘允跪坐大床尾,捧著自己腳親。 錦月:“……”? 弘允:“……” ! 各自都是吃了一驚。 錦月忙縮回來。 “弘允哥哥,你……” 這個弘允難道是假的?那么高雅的人,怎會干這樣……這樣變態的事…… “我……” 弘允清了清嗓子,正色,起身,下榻。 一本正經,毫無猥瑣之色。 弘允邊由內侍伺候穿衣,邊道:“天亮了,該起了。待用了早膳,我陪你去棲鳳臺向母后敬茶。另外還有父皇的嬪妃,你也得見見,我準備了些小禮物,你拿去送給她們。深宮內苑中勾心斗角總免不了,打好關系總不會讓你吃虧?!?/br> 愣愣點頭,錦月瞪著眼珠子腦子還在吃驚、發昏。 但看弘允從容不迫、一絲不慌地穿衣,神態舉止一派天家貴公子的氣度,錦月不禁疑惑起來:難道,是我剛才睡昏頭,看錯了? 可能,應該,是吧。 弘允口吞蓮香,他絕不可能做這樣趁她睡覺偷親腳的事! 錦月篤定一想,便放心了許多。 寢殿之外連接著外殿,看夜的女史隔著重重紗簾聽聞弘允吩咐,立刻去外喚了人。姚尚宮領著四侍女早已在外侍立等候。 或許是弘允知道她還不習慣與他太過親近,是以早早離開讓她方便梳洗。 香璇和姑姑周綠影也起了早,在外頭等候著,生怕錦月和弘允“同房”同得不順,出紕漏,而下見錦月安然無恙,才放了心,都在一旁幫侍女遞送東西。 “李湯大人可有信兒了?”錦月問。 姚尚宮躬身稟:“回稟娘娘,李大人和娘娘的隨扈行魏、淺荇四更便已等在偏殿中,因是新婚頭夜,他們不敢打擾殿下和娘娘,就一直在偏殿等候?!?/br> 錦月從凳子上彈起來往門口走:“應該早些通知我。算了,快,快請!” 香璇握錦月的手:“jiejie再急也先把衣裳穿好呀~” 錦月這才發現自己只穿著家常的杏色長衫裙,趕緊讓侍女捧來衣裳換上。也顧不得去和弘允一道吃早膳,先去了偏殿中找李湯。 李湯與行魏、淺荇三人正在殿中等著,風塵仆仆顯然一路苦追。李湯道:“娘娘,馬車追上了,是個牙婆拉了一車拐賣的孩子,并沒有小黎公子?!?/br> 雖然理智早已將這個結果告訴了自己,但再親耳聽見還是讓人備受打擊,錦月沮喪地跌坐在圈椅上,沉重嘆氣,眼淚漫了上來。 香璇安慰:“jiejie,孩子已經去了,是我們親手將他穿上衣裳送入木棺的,我們要堅強下去,才鞥呢為小黎手刃仇人報仇?!?/br> “多謝李大人一路辛苦,錦月不勝感激?!卞\月道謝,面容還沉浸在喪子之痛里,冰冷麻木。 李湯抬眼蠕了蠕唇。一旁香璇正打量他,見他欲言又止,頗有些奇怪。 此時姚尚宮來催,說弘允在殿中等錦月用早膳,飯菜要涼了。 待錦月出了門,淺荇和行魏才抬起頭,都齊齊看李湯,李湯冷冷斜眼睨他們警告道:“別多嘴多舌,只要一日夫人還想著孩子,就一日不會真正的放下過去,和殿下好好過日子?!?/br> 行魏咬了咬唇,還是覺得難以閉口不說:“大人,萬一那逃走的小孩兒真是小公子呢?” 李湯和小黎也很熟悉,從前李湯以為他是弘允的孩子,格外照顧,教小黎投壺、讀書,得知小黎是弘凌的血脈這層關系之后,他理智上才開始排斥,然而心里,還是忍不住歡喜這個孩子的。 “唉……”李湯沉沉一嘆,“孩子已經沒了,怎么可能是。當年五皇子殿下臨死都還想著夫人,這番心意何其深沉,而今好不容易才等到佳人回心轉意。此事就此作罷,不要再提!” 行魏、淺荇齊聲答了“諾”。 承云殿中,錦月和弘允用完早膳,便一同乘了輦車去棲鳳臺。 偏巧,出尚陽宮大門時,錦月竟看見尉遲心兒和奴婢雪燕在東宮大門外踟躕,偷偷往往里頭凌霄殿的方向瞧。 不用說,尉遲心兒是來找弘凌的。 才聽李湯說沒有孩子生還的可能,現在就看見了兇手之一,錦月幾乎按捺不住怒火,恨不能將尉遲心兒剝皮抽筋! “錦兒……”弘允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錦月才壓制下凌冽的視線來。 尉遲心兒回頭才豁然對上錦月冷冰冰的目光。她雖是太尉子女卻也只是個民女百姓。而錦月是嫡皇子妃,位比列侯,路遇地位低的都需矮身退后為她讓路。 尉遲心兒秀眉一豎,百般不愿,卻只能低頭咬唇退后,矮身。 “停?!?/br> 到尉遲心兒跟前時,錦月冷聲道,華輦立刻停下來。 尉遲心兒身子不覺一顫,在錦月的陰云般地目光籠罩下緊張起來,連鼻子呼吸都有了摩擦聲。 害怕。 錦月看了眼精心打扮過、像個紅衣小仙女兒似的尉遲心兒,又從東宮正門博望門望進去,弘凌的凌霄殿的琉璃瓦正被朝陽映紅。 那空曠的冷殿,正需要這樣的秀美女人填充后宮,弘凌那張臉向來顛倒眾生,錦月向來知道,只是從前令她癡迷,而今……而今卻令她一想,便覺反感。 失去一個小黎、一個她,弘凌也不會缺少人愛他。 多么愚蠢,她從前竟然覺得他會孤寂會寂寞。他若想,多少女人想上他的床榻、為他生兒育女。 虧自己,從前還以為他們母子對他來說是非常重要不可替代的。 而今想來真是天真可笑,或許她走了,弘凌正好可以廣納后宮、延育子嗣。 輦車停了太久,宮人都不覺側目看輦中。錦月從前在東宮這不是秘密,只是沒人敢提罷了,而下宮人們也不住猜測…… “錦兒,走吧……”弘允低聲提醒?!澳屇负蠛蛬邋燃绷?。去了棲鳳臺,我們還要再去太后和太皇太后處請安?!?/br> 錦月才想起此刻弘允在身邊,自己這樣停在東宮門口定讓他誤會了,也更會讓他難堪。 輦車繼續行起來,東宮漸漸被甩在后面。 錦月看弘允,他如往常正襟端坐,正視前方,似乎些許沉悶。 “我……我只是出了下神,并不是留戀東宮,你不要誤會?!?/br> 弘允輕彎了彎唇角:“無礙。我不會在意。只是怕今日是你初次請安,耽誤了時辰讓母后和貴妃她們對你有微詞,往后你在宮中難免被人詬病?!?/br> 說罷,弘允心中暗暗一怔。自己竟脫口撒了個謊。 可見錦月松了口氣,他又無比慶幸,自己撒了個謊。 …… “小姐,你看尉遲錦月囂張那樣子!”尉遲心兒婢女道,“不就是個皇子妃嗎,還沒當當皇后呢,看見小姐竟然連招呼都不打,讓旁邊的宮人怎么看待小姐?!?/br> 尉遲心兒正心煩,但在宮中她知道必須要收斂,煩悶低聲說:“行了行了,就知道說風涼話,也不見你說出個主意來,唉,一大早碰見她,晦氣!” 今日她起了大早來東宮,卻不想被李生路擋住不許她進去,說是太子吩咐不見外人。 “白費勁!還不如直接送去羽林衛呢?!蔽具t心兒低怒說了一聲,便匆匆離開,去找身為西衛尉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