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這時,凈房外傳來舞月的聲音:“謝小姐,齋飯送來了?!?/br> 無人回應。 舞月又叫了聲:“謝小姐?” 依然無人回應。 舞月將放齋飯的托盤放在桌上,狐疑地朝凈房走。 腳步聲漸至漸近,元冬腿一軟,滿頭是汗,認命地癱在地上。 舞月掀開簾子,剛要走進來。 “出去?!敝x成韞懶洋洋的聲音從浴桶內傳來。 元冬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 “謝小姐,你沒事罷?”舞月還要往里走。 “誰讓你進來的,沒看到我在沐浴么!”謝成韞冷喝道。 “是?!蔽柙轮棺∧_步,退了出去,在凈房外說道,“齋飯送來了?!?/br> “知道了,你放桌上就行了,我洗好再用,你先出去罷?!?/br> “是?!敝а揭宦?,門關上了。 元冬心有余悸地站了起來,“小姐,你沒事了罷,可嚇死我了!”說完伸手就要去探謝成韞的額頭。 謝成韞側頭避開元冬的手道:“我沒事了?!?/br> “小姐,你剛剛是怎么了?怎么會突然就暈了過去,熱得就像燒起來了似的?!?/br> 謝成韞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受涼了罷?!?/br> 元冬期期艾艾道:“小姐方才燒得實在厲害,我一慌,顧不得許多,便將……便將小姐推進了冷水里。小姐……小姐不會怪我自作主張罷……” 謝成韞心里冷笑,好丫頭,我怎么會怪你,我還要好好感謝你,多虧了你的貪生怕死啊?!安粫?,你做得很好?!?/br> “真的么?”元冬睜大著眼。 謝成韞笑笑,“傻丫頭,當然是真的?!?/br> “小姐,你對元冬真好!” “這事兒若是被肅哥哥知道,他怎會饒你?我可不想你有事兒,便是你不自作主張,我也會讓你這么做的。你忘啦?我倆是一根藤上的螞蚱?!?/br> “對對對,我和小姐休戚與共,休戚與共!” 謝成韞眉眼彎彎,“好了,你也出去罷,我再泡一會兒?!?/br> “是?!?/br> 待元冬出了凈房,謝成韞坐直身體,試著運了運氣。丹田之中再也不是空空蕩蕩,一股溫熱而熟悉的真氣自丹田游走而出,周流全身,令她通身舒暢,就像是易筋換骨了般煥然一新。 這身體的底子太差,方才差點受不住這翻涌噴薄的真氣,幸好元冬這丫頭歪打正著,將她投進這桶冷水之中。佛祖保佑,她挺過來了。 從今往后,她再不是那個孱弱的病秧子,她新生了。 第11章 (十一) 舊愁才消新愁生。 內力是有了,可劍術還沒回來呢。偷練內力容易,反正只需和平常一樣打坐冥想即可避人耳目。但這練劍,一招一式均要見真章,總不能也靠著在這方寸天地坐著不動便能練成。 既然要練劍,必得出了這間禪房才行??蛇@前有元冬,后有舞月,謝成韞思來想去毫無頭緒,一時無計可施,愁腸九轉。 便如此干耗了幾日。一日夜里,月黑風高,謝成韞睡意被愁緒所擾,正在榻上翻來覆去。忽聽得門被輕聲推開的聲音,她不動聲色把枕頭下的佛珠抓在了手里。 只見一個黑影身手矯捷地竄了進來。那黑影先是躡手躡腳摸到元冬和舞月的榻邊,手一揚,飛快地在二人上空一揮,不知道灑下什么東西,舞月和元冬的呼吸聲變得綿長均勻起來,似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黑影轉過身就朝謝成韞走來。 謝成韞暗暗將真氣聚于指間,擰下一顆佛珠就朝黑影擲去! “??!”黑影一聲悶哼,罵道,“他娘的!” “阿今?”謝成韞錯愕地一個挺身坐起來。 “沒錯,是我!”謝初今懊惱地揉了揉額頭,走到榻邊,雙手抱臂俯視著她,“謝成韞,你行啊,幾日不見本事漸長?!?/br> “豈止幾日不見……”謝成韞訕訕地笑,“沒傷到你罷?” “就憑你?還不至于!”謝初今冷哼道。 “你有事找我?”謝成韞心中其實大概猜到了他來的目的。 “你這房里太暗,出去說?!敝x初今道。 “行?!敝x成韞起身將外衣穿好,看看舞月和元冬那邊,“那兩個丫頭?” “放心,我灑的是我秘制的迷香粉,她們一時半會兒醒不了?!?/br> 兩人走到禪院之中。月色溶溶,樹陰寂寂。 謝初今從袖中抽出一個細長的圓筒,黃銅打造的筒身,看起來毫不顯眼。 謝成韞一眼認出這支圓筒,前一世它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孔雀翎??兹隔崾且恢浼?,它曾令江湖俠士向往不已,它使用簡單卻威力無邊,發動之時暗器四射,有如孔雀開屏般令人炫目,它便在對手目眩神迷之時取其性命??兹隔岬闹圃煺?,正是謝初今。 但現在謝初今手上的這支,卻還只是個半成品,而且它現在還沒有名字。 “袖箭?”謝成韞佯裝驚訝。 “你知道?!”謝初今則是真的驚訝,他沒想到,謝成韞竟然能一眼就看出這是一支袖箭。 這支袖箭本是《天下奇術觀止》上所記載的一種暗器,他在原來的基礎上做了一些改良,但最后關頭卻遭遇了瓶頸,無論如何也沖不破。他萬般無奈之下,想起謝成韞當初說的,才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來找她,他也覺得自己可笑,竟然指望一個足不出戶的弱女子能有什么見解。 謝成韞點頭,“藏于袖中,漫天發射,不可抵擋?!?/br> 聽她這么一說,謝初今不由地收起玩味,認真對待起來。指著箭頭之下的一個小缺槽道,“就差一步了,我試了很多法子,這個小槽總是不能被筒蓋上的銅片卡入,不能卡入,也就不能進入待發狀態?!?/br> 謝成韞看也不看袖箭,直截了當道:“你可以試試將銅片換成鍛鐵?!?/br> 謝初今怦然一震,隨即醍醐灌頂,喜出望外。是啊,用鍛鐵替換銅片,他怎么就沒想到!心悅誠服對謝成韞道:“姑姑,抱歉,從前是我小看你了,沒想到姑姑在暗器上也有涉獵,謝初今自愧不如!” 謝成韞眉舒眼彎,笑意盈盈。傻小子,這本來就是你自己想出來的,你只要再多想幾日就能想出來啦。心里忽然有些酸澀,想起前一世謝初今也是被這件暗器折騰得茶飯不思,寢食難安,好不容易想出解決的辦法,第一個便興沖沖地來找她告訴她,咧著嘴笑得何其得意。這一幕,恍如昨日…… 謝初今恨不能馬上飛回去改那暗器,當即將圓筒往袖中一塞,抱拳道:“多謝姑姑指點!我這就回去一試,告辭!” “阿今且慢?!?/br> “姑姑還有事?” 謝成韞面露難色,懇切地看著謝初今,“我深陷絕境,只有阿今能夠救我?!?/br> “絕境?此話怎講?” “我目前被困在這間禪房之中不得脫身,房里的兩個丫頭你也看到了,都是監視我的,每日里一舉一動都不得自由?!?/br> 謝初今點頭,“其實我白日里來找過你,見你門口守著一個兇巴巴的丫頭,嫌麻煩就沒來驚擾?!?/br> “是,這丫頭會功夫,盯我盯得很緊?!?/br> “不過,我有一事不明白?!敝x初今摸著下巴,“來這里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嗎,怎的又說什么被困在此地?” 謝成韞嘆口氣,“來此亦是不得已而為之,想逃離困境求一線生機,本來只有一個丫頭盯著,誰曾想來到此地反而又多了一個?!?/br> “到底是何人要如此對你?”謝初今奇道。 “唐肅?!?/br> “他?!”謝初今差點驚掉下巴,“他為何要如此!” “阿今可愿信我?可會認為我是在瘋言瘋語,胡說八道?” “你說罷,我信?!?/br> 謝成韞沖他感激地一笑,和盤托出,“想必上次在質問元冬那丫頭時阿今也略有耳聞,唐肅他不愿我習武。他先是找來那個瘋瘋癲癲的和尚,斷了我習武之路,而后又使了種種手段,徹底將我廢掉,他要讓我一輩子軟弱可欺,受制于他。他還對我的丫頭下毒,使我的一言一行盡在他的把握。就連在此地禮佛,他也要派個會功夫的丫頭盯著我。如果我就這副樣子嫁過去,恐怕一生都要受他桎梏,從此只能以他為天,服從于他,他讓我往左我不能往右。阿今,這樣的生活,你可能想象?” 謝初今已是怒火叢生,瞪著眼拍案而起,“放他娘的狗屁!我謝家女兒,豈容他作賤!” “所以,我要阿今幫我?!?/br> “你為何不讓大伯父為你做主?” 謝成韞苦笑,“阿今,也就是你才肯信我所說。你想想,如若是大哥,可會信我說的這些?換做誰,聽了這話,都只會認為我瘋了。再說,我若鬧得人盡皆知,豈不是打草驚蛇?屆時,唐肅他又會使出何種更為喪心病狂的手段?我到時又是否還有能力應付?” 謝初今義憤填膺道:“姑姑放心,有謝初今在,必不讓你受委屈。你需要我做什么?” 謝成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要擺脫他,我只有一條路可走?!?/br> 謝初今問道:“哪條路?” “習武?!?/br> “習武?!” “沒錯?!敝x成韞淡淡道,“我不能嫁給他?!?/br> 謝初今面露窘相,“姑姑,別的好說,這……有些難辦罷?” “事在人為,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阿今跟我來!”謝成韞忽然提腳就向外奔。 等謝初今反應過來,謝成韞已閃出院子。謝初今趕緊提氣跟上。 夜風颯颯,林木蕭蕭。謝成韞一路朝著玄清山的山頂狂奔而去,無拘無束,越奔越快,心中快意滋生。她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恣意奔跑過,山路雖崎嶇卻再也不能攔住她的步伐,諸多煩惱盡數被拋在身后,長久而來的抑遏與沉郁隨風漸逝漸遠…… 謝初今趕到山頂之時,謝成韞正站在懸崖邊,清瘦綽約的背影在獵獵風中巋然不動,一身素裳隨風四下亂舞,被蒼涼空寂的夜色映襯得蕭索孤零。 “你還是不是我姑姑?”謝初今想了想,幽幽開口。 他這句話問得沒頭沒腦,但謝成韞明白他的意思。她轉過身,目光坦然,“我是?!?/br> 謝初今雙手抱臂沉著臉不語,盯著她半晌,突然嗤笑一聲,“老子管你是誰!反正你比從前有趣得多了!” “我是謝成韞?!彼龔娬{。 “哼?!敝x初今走近一些,“你很有本事嘛,一年不到的功夫,內力竟然超過我了!” “我天資過人嘛?!?/br> “哼,比我還狂!說罷,你想讓我怎么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