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虛若被噎得臉一紅,輕咳了一聲,“我也是為了你好?!?/br> 謝成韞搶白道:“既然如此,師父自己為甚不練那慢的?徒兒覺得速成內功就不錯,我練跟師父一樣的功夫?!?/br> 虛若搖著頭走進了內室,少頃手里拿著本藍色的冊子走了出來,“這本就是《無相神功》,你只要每日照著它的心法吐息運氣,不出三年,便可聚氣于身,練成內功?!?/br> 謝成韞接過《無相神功》,一頁一頁快速翻看起來。 虛若繼續說道:“這種心法雖快,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來無影去無蹤,一時靈一時不靈?!?/br> 謝成韞邊看邊點頭應道:“是,徒兒明白?!?/br> “你每日卯時到我這里來,我教你走一遍真氣,你回去之后再自行打坐練習?!碧撊舴愿赖?。 謝成韞猛地合上書頁,抬頭,滿面春風,“不必麻煩師父了,我已經學會心法了?!碧撊粽f話的功夫,她已經把整本書翻了一遍,心法熟記于心。 虛若一悸,“你說什么?!” “我都記在這兒啦?!敝x成韞指指自己的腦袋。 虛若大驚失色,“你竟然能過目不忘?” 謝成韞點點頭,將《無相神功》還給虛若,“我自己回去慢慢練就好,就不叨擾師父了?!痹僬f,身邊有兩個丫頭盯著,她也抽不出身來。 “狂妄,大言不慚!”虛若教訓道,“你以為光記下心法就行了?你此前可曾練過一星半點的武功?我看你連武學的門都還未入,若無人指點,就是白費功夫?!?/br> “師父多慮了,我說行自然是行的?!?/br> 見她言之鑿鑿,虛若心里又有些舉棋不定了,畢竟這個小丫頭自始至終都透著一股怪異?!凹热荒阋庖褯Q,我也就不強求了?!?/br> 心滿意足,謝成韞抱拳道:“那徒兒就先告辭了,多謝師父賜教!” “且慢!”虛若叫住她,“師父就不必認了,反正我也沒教過你什么。我看你棋術了得,可否常來與我切磋?” 謝成韞心里打了個突突,棋癡犯癡了,這是不服輸的意思啊。但她如何能答應,棋術了得的又不是她! 她嬉皮笑臉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師!我既然叫過您一聲師父了,那您就永遠都是徒兒的師父!師父今日所賜,于徒兒來說不啻于救命符,徒兒會記得您的大恩大德的。只不過,在棋之一事上,徒兒會的……也就這么多了……” “你說什么!”虛若瞠目結舌。 “出家人不打誑語,我乃師父的徒弟,也算是半個出家人了。徒兒真的……不怎么會下棋……” “可是你贏了我?!?/br> 謝成韞收起笑臉,嚴肅道:“實不相瞞,方才與師父對弈的那一局棋,徒兒乃是夢中所見?!?/br> 虛若用審視的目光凝視著謝成韞。她說的,他一個字也不信。從第一眼見到謝成韞開始,他就覺得她很古怪,一個又柔弱又有些本事的小丫頭。既然她不愿實話實說,他也不勉強,也不高興再問她,反正問了她也不會據實相告。左右她還要在寺里住三年,自己平日里多留意一下她便是。 告別了虛若,謝成韞飛快往回趕,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也不知道元冬那丫頭應不應付得過來。來到自己禪房的后窗下,按照與元冬先前的約定,輕輕叩了三下窗框。 元冬聽到暗號,迅速打開了窗,將頭探出來,左右瞄了瞄,做賊般低聲道:“小姐你總算回來了?!?/br> 謝成韞催道,“快拉我一把!” 元冬伸出手將謝成韞拉了上來。謝成韞跳進房內,拍拍手,撣了撣裙擺上的輕塵,又將發髻理了理,摸了摸胸口,正準備松口氣。 這時,聽到舞月在門外喚了聲“夫人,公子”。 夫人? 來不及思索,謝成韞一把抓起佛珠,沖到誦經處,堪堪在蒲團上盤腿坐好,便聽到唐肅推門而入。她抬頭眺過去,唐肅身后跟進來一位清姿冷艷的中年婦人,下巴微微揚起,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她趕緊起身,對婦人福道:“唐夫人?!?/br> 沒錯,這位婦人正是唐肅的生母,前世視唐樓為眼中釘rou中刺的丁媃。 丁媃“嗯”了聲,環顧四下,冷冷地問道:“聽肅兒說,你準備替你母親誦經三年?” “是?!敝x成韞答道,“母親生前信佛,也曾替父親誦經超度?!?/br> 丁媃略一點頭,“還算孝順?!彼屑毚蛄苛酥x成韞一番,突然直剌剌開口,“好些時日不見,倒是出落得愈發標致了,難怪肅兒一心癡付,非你不可?!?/br> 謝成韞一聽這話,險些沒嗆出聲。 唐肅適時出言解圍道:“母親,阿韞臉皮薄?!?/br> 丁媃冷笑一聲,“呵,這還沒娶過門呢,就向著媳婦了?!?/br> 唐肅道:“母親說笑了,媳婦娶進門當然是為了孝敬母親的?!?/br> 丁媃“哼”一聲,“你也用不著哄我,兒大不由娘,自古以來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多得是?!彼淅涞仄沉酥x成韞一眼,“我看你似乎比從前沉穩了不少,誦經確實能使人靜心,你要心誠,修身養性,三年之后,或許能夠配得上我的肅兒?!?/br> 謝成韞心道,這世間可沒有人能配得上您的兒子。 丁媃對謝成韞道:“好了,我就是順道來看看你??赐炅?,我也該走了,你不用送了?!庇謱μ泼C道,“我在外頭等你,讓你們說說話?!闭f完走了出去。 剩下謝成韞和唐肅,一個不愿開口,一個寡言少語慣了,一時有些相顧無言。 過了一會兒,唐肅才淡淡開口道:“前日不是說過要替你送些好茶么,正好今日陪母親上香,就親自給你送過來了?!?/br> “多謝肅哥哥?!彼龖?。 “阿韞這兩日過得可好?”唐肅問。 不好,你來得這么勤,我很不開心。謝成韞悶聲悶氣道:“誠心禮佛,哪有什么好不好?!?/br> “我母親就是這么個性子,什么配不配的,阿韞可不要將她的話往心里去?!碧泼C執起她的手。 謝成韞心里實在煩透了唐肅動不動就對她動手動腳,奈何她如今勢微力薄,只得虛與委蛇,“怎么會,肅哥哥多慮了?!?/br> “那就好。阿韞莫要擔心,我母親喜歡乖巧的女孩子,阿韞向來聽話,今后定會討她歡心的?!碧泼C在她手上撫了撫,突然停下動作,盯著她手上的一片淡紅問道:“阿韞的手是怎么回事?” 元冬的心驟然上提,不覺凜然。 謝成韞一副無所謂的神情,鎮定道:“大概是昨日夜里睡覺的時候枕在頭下壓著了,壓了一整晚,起來就這樣了?!彼つw嬌嫩,一碰便會留下印子,燙傷之處已經只剩下淡淡的一小片紅印了,這樣說倒也說得過去。 “你啊,真是不讓人省心!”唐肅無奈地對她笑道,旋即一眼凌厲地睨向元冬,“也是你伺候得不周到,今次就算了,往后伺候你家小姐時小心些?!?/br> 元冬撲通跪下,“是,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保證再不會有下次了?!?/br> 謝成韞心想,也不知唐肅對元冬使過何種手段,光是一個眼神就能將這丫頭嚇得面如土色。不過,這樣倒正好能為她所用。 “母親還等著,我就不久留了,下次得空再來看你?!碧泼C道。 謝成韞盯著手里的佛珠,暗道:佛祖,可千萬別讓他有空。 唐肅一走,元冬趕忙把門合起來,將舞月關在了門外,不停地摸著胸口,“小姐,方才真是嚇死奴婢了!” “慌什么!這點小事我還不至于應付不了,小姐我答應過你的自然會做數?!?/br> “小姐對我真好!”元冬眼淚汪汪。 謝成韞沖元冬眨了眨眼,勾唇一笑,“那是,日后我倆便是一根藤上的螞蚱了,我替你遮掩,你也替我遮掩,我不會出賣你,你也不能出賣我?!?/br> 元冬也跟著笑了起來,可是笑著笑著,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哪里不對好像又說不出來…… 第10章 (十) 玄清山巍峨青蒼,山巔高聳入云,常年云霧繚繞,若隱若現。山下的大道之上,一駕華貴氣派的馬車正慢悠悠地行駛著。 丁媃斜靠在馬車內,隨著馬車前行而輕輕晃動。身后傳來隱隱的馬蹄疾馳聲,噠噠噠越來越響。一騎白馬絕塵而來,縱馬者白袍翻飛,在離馬車不遠處勒住韁繩,白馬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揚起。 唐肅穩住白馬,與馬車緩緩并行。 丁媃掀開馬車廂的窗簾,將頭探出,道了句:“總算知道出來了?!?/br> 唐肅笑了笑,“是母親的耐心越來越差了?!?/br> “若是我中意的,你就是陪她在廟里住三年,我也不會有半句微詞?!倍Y將窗簾放下,重又斜靠回去。 唐肅不語。 丁媃又開口道:“真不知你看上這丫頭哪一點。不過就是長得標致了些,光好看有什么用,能當飯吃還是怎么的?不但不會功夫,起陣風就能給她吹走。沒見識又遇事毫無主見,凡事都要依賴你,我堂堂蜀中唐門娶個這樣的媳婦進門,你讓你爹面子往哪里掛?再說,我看她也不像是個有福的樣子,生下來沒幾年就把他爹給克死了,現在又把她娘克沒了,你啊說不定也得……” “母親慎言!”唐肅厲聲打斷。 丁媃兀然打住,猛地掩住嘴,暗道一聲“失言”。 “停下?!碧泼C命車夫停車,一翻身下了馬,走到車廂旁掀起窗簾,陰沉著臉,寒意逼人,“下面的話我只說這一次,請母親務必要牢牢記在心上。不論她謝成韞是好是歹,都將會是我唐肅此生唯一的妻子,既然是我的人,我斷然不能讓任何人在我面前詬病她、輕慢她,不論是誰,不然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說完,縱身躍上馬,將馬肚子猛地一夾,飛馳而去。 丁媃怔在車內,只覺得胸口堵得厲害,好半天才吶吶吐出一句“放肆”。她這個兒子,是越來越有本事了,越來越令她捉摸不透了。當年他小小年紀便能沉著冷靜地為她出謀劃策,替她除去了外頭的野種,她還曾深深地引以為傲??扇缃?,如今她只覺得他越發陰鷙起來,讓她不知是福是禍…… 白馬在大道上瘋了一般疾馳,揚起一片灰塵,四下飛舞。唐肅手中的馬鞭越揮越重,越揮越快,仿佛這樣才能揮散掉他心中的陰翳和恨意。 他帶著一世的執念與恨卷土重來,沒有人能夠體會他的狂執,前世的恥辱是他揮之不散的魔魘。柔弱嬌軟有什么干系,毫無主見有什么干系,命中帶煞又有什么干系!他要的不過是一個完璧無瑕無人染指過的新娘,一個一輩子完完整整只屬于他只能依賴他的謝成韞,他要將她牢牢握在手中,要讓她一輩子只能在他的鼻息下生存! 她天資過人,他偏斷了她的前途;她要高飛,那他就折了她的羽翼! …… 三個月過去。 謝成韞閉目盤腿吐納練氣,她每日按無相內功心法的筋路脈理運氣,前世的基礎加上這本心法的速成功效,現在已能明顯感覺到百會、掌心勞宮、涌泉等xue發熱,發麻,自上而下有暖流、微風流動感。再過不久,應能打通小周天。 一旦小周天打通,內功速成指日可待。 為迷惑元冬,謝成韞打坐時手上也總是持著佛珠,她整日里雙眼一閉,盤腿打坐,看在元冬眼里,倒真像是在默念經文、靜默冥想。每當這時,元冬便會安安靜靜地在一邊做著自己的女紅。 至于舞月,一直老老實實守在門外,只要謝成韞不出房門半步,她也不會覺得有任何異樣。唐肅問起時,舞月也只說謝成韞每日只是安安分分地打坐誦經。 其間,唐肅又來過幾次,每次都是稍作停留便匆匆離去,似乎很忙的樣子。謝成韞對此甚是滿意,只盼他越忙越好。 如此又過去了大半年。 謝成韞閉眼時,似能看到丹田之中有一顆閃閃發光的珠子,發出耀眼的赤色和金色光芒。她一運氣,便能感覺到四周天地間有熱流源源不斷地向她的丹田匯聚,丹田內的寶珠越聚越大,越來越耀眼,她只覺得渾身越來越熱,丹田之內似有一塊烙鐵,燙得她要炸裂般難受。 元冬不經意抬頭瞅了眼謝成韞,這一瞅不要緊,直把她驚得嘴都合不上了。??!不得了了!小姐……小姐的頭頂在冒煙!她剛要出聲,便看到謝成韞晃了晃一頭栽了下去。 元冬把針線笸籮一甩,趕緊跑到謝成韞身邊,一把扶住她,正要張嘴呼叫舞月,忽然意識到什么,低頭看了謝成韞一眼:此刻,謝成韞一副高熱驚厥的模樣,面色通紅,渾身是汗,人事不省。元冬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姐發熱了她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還讓小姐暈了過去,讓唐公子知道,她才是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元冬想了想,把謝成韞移到榻上躺好。別的不說,照顧發熱的病人她還是很有經驗的,小姐自幼體弱,吹了風便會受涼發熱,一直便是她照顧的。她取了木盆,打開門就往外走。經過舞月身旁之時,心撲通撲通直跳。 元冬打了盆井水,端到房中,用濕帕子替謝成韞擦拭了一遍身體,再替她換了身衣裳。做完這些,元冬便坐在謝成韞身邊,將一塊濕帕子擱在她的額頭,一邊用冷水擦拭她的天門xue和太陽xue,一邊焦急地等著她醒過來。 可是,左等右等,謝成韞依然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臉色越來越紅,身體越來越燙,燙得就像要燒起來。眼看就要到了用膳的時間,到時舞月進來送齋飯就再也瞞不住了。 元冬把心一橫,沖出門又自井中提了十幾桶冷水,一桶一桶倒在凈房內的浴桶中。她費力地把謝成韞拖進凈房,和衣推進了浴桶…… 謝成韞混混沌沌,覺得自己像是身處熔爐之中在被炙烤,烤得她口干舌燥。就在她覺得自己就要被炙烤得化成灰的時候,忽然渾身一激,一陣透骨冰涼襲來,仿佛一場及時雨澆滅了她身上的烈火。 元冬看著浴桶內慢慢氤氳騰起的熱氣,目瞪口呆,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她這下真的是六神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