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許朝歌回神過來,定定看他:“哦,不用這么麻煩,上課的地方離這兒挺近的,一會兒就到?!?/br> 崔景行不強人所難,朝她點頭道:“那好,路上小心,咱們保持聯系?!?/br> 許朝歌說:“您也是,崔先生?!?/br> 崔景行抿了抿唇,像是要再說點什么,又什么都沒有說,只是低頭坐進車里。 許淵替崔景行關上車門,路過許朝歌的時候道:“再見,許小姐?!?/br> 許朝歌揮手:“再見?!?/br> 崔景行這時開了后座的車窗,將頭探出一點,兩只過分深邃的眼睛往上飄著,看到許朝歌臉上,說:“外面在下雨,你拿把傘再走吧?!?/br> 他說著將一把黑色的折疊傘遞出來。 他語氣誠懇,許朝歌不好再拒絕,只能接過來,說:“謝謝您了?!?/br> 崔景行這次沒能忍住,說:“你不用喊我先生,也不用用‘您’,我雖然比你大一點,但希望你別這么見外。下次見面,你可以喊我景行?!?/br> 他是好意,可許朝歌也不至于真的蠢到會直呼他大名的地步。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向著這張一笑起來就霧蒙蒙的臉言不由衷:“好的?!?/br> 大概是因孟寶鹿的事情分神,許朝歌這一天過得有點糟心,不僅在上午的臺詞課上念得一通稀爛,下午的聲樂也成了車禍現場。 到了晚上,她更是在一向擅長的形體課上出了大丑。 老師直接在她屁股上踹了一猛腳,怒斥:“別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就翹尾巴,瞧你挺肚縮脖的那熊樣,我上廣場上拉個大媽都比你儀態好!” 華戲的老師就是這樣,在外捧弟子的時候一張嘴活像抹了蜜,比一切情話都來得膩人。 可一旦回到家里,你稍有哪里犯了錯,她就能罵得你狗血淋頭,連家門朝哪都不記得。 他們把這叫做抗壓訓練,讓同學們在學校里就練就一對皮耳朵,以后出了校門進到組里,不至于被導演說幾句就尋死覓活。 許朝歌剛來的時候著實不適應,現在也能拍拍屁股站起來,又嗡嗡嗡的小蜜蜂似的,回到屬于她的花叢里去。 這晚下課的時候,許朝歌理所當然成為大伙取笑的對象,他們陰陽怪氣地調侃給她取了新綽號:翹尾巴。 許朝歌一通白眼,說:“還不如翹屁股呢?!?/br> “怎么著,你是想繼承卡戴珊姐妹吧?” 說著身邊一輛轎車飛馳而過,地面污糟的積水四濺,紛紛躲閃的大家一通“日”、“草”、“靠”,許朝歌終于承認這伙人給她取的綽號還不算糟糕。 起碼足夠文明。 她的視線不由自主放到那疾馳而去的車子上,今日出門不幸,兩次遇見轎車當f1的奔放老司機。 而這一看驚得不行,熟悉的車型、車屁股,不過開得遠了,瞧不清車牌。正瞇起眼睛,肩膀被人一拍,有個腦袋湊到她面前。 若是深夜檔,這腦袋估計后有毛前有毛,嘴巴一笑就咧到耳朵根。不過回到現實,這可是一個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睛的好腦袋。 人若完美,不僅能長得嬌俏艷麗,聲音也會是銀鈴一般,曲梅叮叮當當地說:“聽說你今晚被老妖婆踹了,可喜可賀!” 許朝歌嚇得連忙左顧右盼,食指貼著下唇,說:“噓,小心禍從口出?!?/br> 曲梅做出一臉不屑的表情,卻親熱地拿一只胳膊環住她。 許朝歌被壓得一溜小跑,聽到她說:“誰怕她啊,把姑奶奶惹急了,一屁股踹回去!” 許朝歌汗涔涔:“你牛,你牛!” 曲梅這時候倒學會了警惕,一顧四周,壓低了聲音道:“我還聽說你今天被人找了,那人又高又帥又有錢,看人的時候還總愛笑,是吧?” 許朝歌暗嘆不太妙,白天太過緊張沒來得及問,她跟崔先生的會面還有寶鹿的事情,不知道能不能告訴朋友。 這時候支支吾吾一聲,不好裝糊涂,也不想編故事。 曲梅很是洞達地說:“不想說就算了,反正這位高富帥把來龍去脈都告訴我了。真是老套啊,這年頭還有孩子私奔的。不過看在她以后也是我大侄女的份上,原諒了?!?/br> 許朝歌這回更吃驚了,曲梅卻拿喬起來,說話說一半,留無限遐想給別人。 許朝歌抓著曲梅手背道:“梅梅,你新男朋友不會是……是那個崔先生吧?” 曲梅滿臉的得意壓都壓不住,挑著眉梢朝她笑,說:“巧吧,厲害吧,繞來繞去,居然都不遠得很!” 許朝歌想到崔景行俊朗的側臉和慵懶的笑,點點頭:“真巧,真厲害?!?/br> ☆、chapter 03·關于他的第二件事 華戲本部坐落在繁華地段,一墻之隔的巷子直通區域最熱門的景點。 土地金貴,圈地有限,千把人無奈擠進一座四層小樓,分配的時候免不了有一層需要男女混住。 學表演的曲梅和學舞蹈的孟寶鹿,就是這一層里落單結伴的小可憐,起初相安無事,住得久了才漸生事端。 梅以曲為美,曲梅一點都沒辜負她的好名字,漂亮就漂亮到天崩地裂,光往那兒一站,聞著味的狂蜂浪蝶就一波一波涌進來。 為她打熱水的男生將門口堵得水泄不通,各類字體的信箋從門縫里不停飛來。最夸張的是夜里,隔壁宿舍的男生對著墻就是一陣猛踹。 許朝歌被喊過來對照書本解摩斯密碼,本子上組成的英文短句,連經驗豐富的曲梅都看得臉熱。 幾次三番,本就有點小姐脾氣的孟寶鹿終于爆發,跟曲梅大吵過一架之后,坐在床上哭哭啼啼,起了要換宿舍的心思。 曲梅要她挪地方,她不肯,哼哼唧唧一連磨了多少天。曲梅平日里雖有一身好武藝,遇見個以車輪戰著稱的也實在沒有辦法。 最后她心一橫,決定自己搬出去。沒有多余的地方,幸得從天而降的許朝歌幫忙,兩人從此互換房間。 她倒是為人平順溫和,一年多來,跟嬌滴滴的孟寶鹿非但沒有吵過嘴,每次路上遇見都是手挽手,親熱得很。 房齡趕上她們的年齡,吸頂燈也是上了歲數的老家伙,不過光線雖說扣扣索索有點暗,地下曲梅的一張臉還是白凈得跟玉盤一樣。 底色純粹,涂上什么顏色都顯得漂亮,曲梅畫著很濃的煙熏妝,卻一點不覺得違和,機靈都盛在眼睛里,這時候骨碌一轉,落到旁邊許朝歌的身上。 “那時候多虧有你,不然我跟孟寶鹿簡直不知道要鬧到什么地步去。從這兒搬走才知道什么叫清靜,也就你,爛答答跟灘泥似的,不然誰能跟她處得好?” 話不好聽,許朝歌倒也不甚在意,因為知道曲梅平時說話就這腔調。 這時候邊翻孟寶鹿臺上的書,邊說:“也不至于,她人挺好的。而且能住兩人間,按理說,我還該謝謝你?!?/br> 曲梅像是聽了什么好玩的事,捧著肚子笑得停不下來:“她還好?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以為全天下都是她媽呢,我才不信她的邪?!?/br> 曲梅拿腳尖勾了勾許朝歌的腿,說:“我聽說,她離家出走過好幾次了。別人在家急得要死,她在外吃好睡好。用到沒錢再回來,除了胖點沒毛??!” 曲梅一提到孟寶鹿就義憤填膺,此刻咬咬牙道:“不用說,這次也是老生常談,所以景行都不怎么上心。估計她就是想找存在感,現在小女孩都愛這么干?!?/br> 許朝歌聽到“景行”兩字時微微一怔,腦子里重復早上鬧出的大烏龍,聽到后來方才緩緩笑道:“說得你年紀多大一樣?!?/br> 曲梅一嗤,很不屑她拿自己跟孟寶鹿作比較:“年紀這東西跟智商跟成熟,哪怕一點關系都沒有?!?/br> 她見許朝歌心不在焉,將她捧著書本的兩手按下來,問:“怎么樣,到底找到什么線索沒?那妞之前就沒跟你說過她最近看上什么人了?” 許朝歌都是搖頭:“你呢?換了男朋友,也沒見你過來告訴我?!?/br> “我嘛……”曲梅又是一嗤,笑著站直了身子,斟酌用詞道:“什么都還沒定呢,說了干嘛,要你們看我笑話???” 她突如其來的戒備讓許朝歌有點看不懂:“這次是不是認真啦,以前沒見你這么患得患失過?!?/br> 曲梅卻是一直笑,半晌,眼中露出幾分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說:“談得太多,人會產生疲勞,沒辦法投入。一旦投入,又怕太過,沒有回頭的路?!?/br> 許朝歌似懂非懂,微微張嘴等她下文。 曲梅卻將話鋒一轉,說:“算了,反正你這個戀愛白癡什么都不懂。我說你到底什么時候才準備跟上我的步伐,隔壁常平怎么樣,我覺得他一定喜歡你?!?/br> 許朝歌一陣咳嗽,兩耳發熱,說:“你別胡說八道了?!?/br> 曲梅連連搖頭:“假正經,懶得管你?!?/br> 她拽了拽獺兔大領的羽絨服,說:“不跟你說了,過來半天熱死了,我得趕緊回宿舍了,一會晚上還想洗澡呢!” 許朝歌說:“行,要送你下去不,這層的惡狼不知道今天有沒有吃飽呢?!?/br> 曲梅狠狠戳了下她額頭,說:“變壞了你!你還是好好擔心擔心自己吧!” 曲梅走到門前,許朝歌又急著喊住她,她扭頭問:“干嘛,想我?” 許朝歌有些扭捏:“能不能請你給崔先生發個短信,寶鹿東西我大概翻過了,沒什么特別的?!?/br> 曲梅問:“你干嘛不自己跟他說?” 許朝歌支吾:“你不是他女朋友嘛?!?/br> 許朝歌一向膽小,玩得再好,跟人界限也是劃得一清二楚。她大概是怕跟他聯系,會惹得她不高興,所以才拐彎抹角要人帶話。 曲梅磨著牙:“嗯,小事一樁,回去就幫你說。本來還在想你長得這么漂亮,怕你們倆一來二去勾搭上呢?!?/br> 許朝歌臉僵:“說什么呢?!?/br> 曲梅笑著給她解圍:“都說是害怕了,知道你不會?!?/br> 她將門打開,又隨手帶上。 許朝歌將桌上散落的書一本本收起來,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再給孟寶鹿打個電話。手伸進布包拿手機的時候,帶出一張紙片。 精致的金屬片簌簌而落,她手一撲,壓平在桌上,挪開掌心,那三個工整的鉛印字又出現在眼前:崔景行。 高山仰止,景行景止。景行這兩個字的意思是光明正大。 莫名的有幾分心神不寧,她將名片插到桌上的縫隙,起身撥號。然而不幸,話筒里還是機械的“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出門沖開水的時候,正遇上一人進隔壁宿舍。聽到動靜,他將頭往外一探,微笑著說:“這么晚還出來?” 所以背后不要說人,一旦破戒,十有八`九會立刻遇見。 常平這時候從許朝歌手里接過水壺,說:“走吧,陪你一道去,反正順路?!?/br> 許朝歌說:“你不是剛回來嗎,怎么順路?” 常平表現得理所當然:“只要陪你,去哪兒都是順路?!?/br> 熱水點每層都有,不過設在相連的廊道之間,距離許朝歌住的犄角旮旯倒是還有一定距離。 路上,學聲樂的常平跟她訴說這一天的見聞經歷,有眾人面前破音的資深唱將丟丑,有拿倒樂譜彈得亂七八糟的同學被罵…… 他把自己說得哈哈大笑,一邊許朝歌卻噤如寒蟬。只好咳嗽,清嗓,緩解尷尬,然后試著投其所好:“你今天被人請去行政樓了?” 她果然步子一頓,說:“一點小事,怎么好像全校的人都知道了?” 常平聳肩:“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早上路過的時候恰好看見的,那人坐在車里給你拿雨傘,你笑著跟他說謝謝?!?/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