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陳知遇一霎就回到原位,手插進衣服口袋里,像是在摸煙盒,片刻,又停下了,“走,回車上,送你回學校?!?/br> “……我第一次來?!?/br> “想散散步?”陳知遇眼里帶了點兒不那么嚴肅的笑意,過于游刃有余了,“這橋5公里,步行少說要一個多時吧?!?/br> “陳老師,”蘇南頓了一下,“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吧?!?/br> 陳知遇看著她。 有兩個人,從小就認識,勾心斗角了半輩子。后來其中一人受難,另一人施以援手,半是利用半是真情實感,把這個難關度過去了。兩個人,有一段很親近的日子,蜜月一樣,互相商量著怎么把舊債務清理干凈,怎么重整這個家庭……然而,然而施以援手的那個人,還是走上了干涉、控制、爭斗的老路,得不到就干脆抽身而退。 “后來呢?” “后來……”蘇南睫毛顫了一下,“后來,這個人就死了……另一個人懷念他,但明白有時候,很多事情,不如就讓他過去更好?!?/br> 還是懷念,但只在夢里重溫。 陳知遇咂摸著這個故事。 “您聽過《喀秋莎》嗎?” “原來這故事不是講人的?” 蘇南把目光投向茫茫黑沉的江面,那上面只有幾艘小小的漁船,一星燈光。 “……我走過武漢長江大橋,全長1600多米,前蘇聯援建的。橋身欄桿扶手上,刻著向日葵的圖案。不遠,一會兒就走完了……像是參觀一段往事的遺跡?!?/br> 頓了一下,想要把一字一句都說得清楚:“那種感覺,像是你永遠陷在過去……走不到未來?!?/br> 片刻,她飛快地笑了一下,抬頭看向陳知遇,“這個故事不好,沒您的有深意,也做不出什么閱讀理解。走吧……這兒真冷??!” 這段“參觀遺跡”的講述太過于誅心,讓陳知遇忍不住的心臟一跳。 他低頭去看她。 她自己大約沒發現——她的眼里蒙上了一層將落未落的朦朧水霧。 第8章 (08)紅房 有好多話,藏在心底,專等一個人。 ——廢名 放寒假前一陣,蘇南被陳知遇指揮得團團轉。 周四,教室。 《傳播學思潮》最后一次課,全班同學做結課題報。作為課代表的蘇南伏案記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一只手臂伸過來,把杯子擱在她面前,在她抬頭看時,眼里立即染上點促狹的笑意,“幫我倒杯熱水?!?/br> 周五,辦公室。 蘇南到時陳知遇正在抽煙,沒穿著他那板正的西裝,只一件套頭針織衫,松垮垮套在身上,襯衫領口解了兩顆扣,然而大敞的窗戶正呼呼往里灌冷氣。也不知道他是冷還是熱。 蘇南慣常坐在自己常做的小沙發上,偶爾抬頭,辦公桌后那雙眼睛盯著筆記本屏幕,雙眉緊蹙,似在閱讀什么了不得的國際新聞,或是審閱某個倒霉學生的期末作業。 “陳老師,我能從您柜子里拿本書嗎?有個地方需要確認?!?/br> “自己拿?!?/br> 蘇南起身,開書柜門,順道往陳知遇筆記本電腦屏幕上瞥了一眼—— 某知名民工漫畫,最新話。 蘇南:”……“ 周六,辦公室。 寒潮來襲,旦城一夕之間冷成冰窖。 蘇南裹了層羽絨服到院辦,門開著,卻沒有人。 坐下做了會兒事,聽見腳步聲,抬頭先看見一捧嬌艷欲滴的玫瑰。 來人隨手將花往她面前的茶幾上一扔,“拿去曬干泡茶喝——吃了也行?!?/br> 漂亮的玻璃紙顫了兩下,花瓣上露珠搖搖欲墜。 “誰送您的?” “不知道?!?/br> 蘇南:“……” 他已在椅上坐好,兩條腿交疊搭在辦公桌上,懶散靠著椅背,“盯著我看做什么?我二十年前就對這種把戲免疫了?!?/br> 蘇南低頭,有點兒嫌棄似的把花往旁邊一推。 “二十年前……你是不是還在幼兒園里玩泥巴呢?” “我沒上過幼兒園……”蘇南小聲反駁,“……直接念小學了?!?/br> “哦,那就是在居委會里玩泥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