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方惠記得清清楚楚。 他臉上滿是苦澀的笑容,他說:“寧秋曾經說過,我對她最大的尊重就是遠離她。如果我對她還有存有哪怕一點點朋友之情的話,就不要靠近她,她已經被迫生下了傅時禹,但不想再見到我,剩下的時間,她要留給自己愛的人?!?/br> 方惠這才明白,原來傅志城和寧秋的夫妻關系不是幸福而是束縛。 一道沒有解開的束縛。 一個古怪的家庭。 據傅志城跟她說的,寧秋這一生癡迷的有兩樣東西,一樣是她家族的巫醫術,另一樣是她愛的人。 她愛的人暫且不提,就說巫醫,對,方惠一開始也是聽不懂什么叫巫醫,見鬼!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傅志城卻只是笑了笑,告訴她讓她不要小瞧了這個世界,這個神秘的國家有許多神秘的事物可能是她這一輩子都想象不到的。 “你想知道當年寧秋為什么那樣對莉莉絲嗎?其實我當初得到的那份資料確實早就不見了,我沒有欺騙莉莉絲?!备抵境切刂杏魵鉂M滿,他道:“那時候我用它來跟寧秋交換條件了,資料的秘密是她無意中發現的,她總是知道我對我最重要。所以惠惠,你去調察吧,我不能接近她,不代表你不可以?!?/br> 傅志城說的話還言猶在耳,方惠越想,就越覺察出寧秋的不簡單。 關山縣是個面積比較大的縣城,寧秋家在北,那邊有個寧家灣,寧家灣又分為上水、中水、和下水,他們依河水而取名,而寧秋家就在下水。 他們家是最里面最靠后的一家,穿過他們家后面就是一個高坡,爬上高坡往深處走就是一片密密的山林。 最里面一家距離村口的距離可不近。 “他們家很好認的,門口有顆百年的老槐樹?!贝蹇跓嵝牡拇迕窀嬖V方惠。 等那老奶奶離開后,顧林舟才饒有興趣地問:“惠惠,你找那個寧元初干啥?你什么時候還認識這么一號人,他還住在這村旮旯里?我怎么不知道?” “誰說是我認識的人了,你現在少說點話?!狈交菖牧伺乃氖?。 她當然不可能自己送上門去找寧秋,她現在要去找的這個人,是傅志城的好友,傅志城特意寫了一封信讓方惠帶過來,有些事,寧元初還是能幫的上忙的。 “那我們現在是去找那個什么叫寧元初嗎?”顧林舟又問。 “當然不是,先轉轉再說?!钡着飘斎皇橇粼谧詈笥?。 方惠一早有考慮,他們沒有在寧家灣下水逗留太久,反而直接往相反方向的上水而去。 現在農村都實行人民公社化管理,方惠常年生活在外面對此也不太了解,不過一個村里總有一些管大小事干部,公社的管理員之類的應該是有的。 路上遇見人,就隨意問幾句,顧林舟總算是派上用場了,他套話的本事不錯,笑瞇瞇的模樣一下子就跟別人聊了起來,又是城里人,他們打著工作需要,來考察農村實際生活狀況的名義,倒是能糊弄不少人。 很快到了生產隊大隊長的房子,幾句話講明了來意,又暗地里遞上兩包糕點一包煙一瓶酒,對方立馬變得非常熱情了, “兩位同不嫌棄的話,下午就在在家里吃頓粗飯好了?!贝箨犻L笑的特別開懷。 方惠本來就要在這里打聽一些事,送禮也是圖對方行一個方便,對方開口挽留后,方惠和顧林舟故作猶豫了幾分鐘,最后還是答應下來。 生產隊大隊長的老婆□□桃,大家都喊她春桃嬸子。方惠在她家歇腳的時候,跟她聊了起來,又不著痕跡地送了對方兩罐潤膚的雪花膏,把人家哄的現在對她熱情得不得了,方惠問什么,只要她知道,都能講的滔滔不絕。 “有一個人,我想問一問,就是不知道嬸嬸知不知道?”方惠試探開口。 “嗨!有啥不知道的,只要是咱這里附近的事,不止寧家灣,我都是知道哩,我就是從對面河的村子嫁過來的,土生土長的關山人,有啥不知道的!大妹子有什么事問吧!”春桃拍著胸脯保證,眉眼間驕傲得意。 “是這樣的,我表叔也是這邊的人……”方惠剛醞釀著開口,沒想到就被春桃給打斷了。 她一臉疑惑:“你表叔?”那意思就是你不是外國人嗎?怎么你表叔還能是華國人還是關山的? “咳咳、咳……”方惠拳頭抵著嘴唇咳嗽兩聲,解釋道:“春桃嬸嬸,我雖然是外國人,但是從小是被華國人收養的,養父養母都是正宗華國人,所以我表叔跟我也并沒有血緣關系,他是土著的華國人沒錯。您聽我華國話說的真的標準就知道了?!?/br>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就說嘛!”春桃瞬間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第57章 〇五七 “那惠惠同志你剛才想問什么???” 方惠把思路捋了捋,才接著剛才的說:“具體的我記不清楚了,說是關山縣早年的時候,樓家莊那邊是被一群匪兵占領的,就是咱們這些人口中說的土匪頭子,那匪兵中有個一把手,好像是叫做樓清,我聽說當年那樓清還抓過一個姑娘?這事情您知道嗎?” “嗨!我還當是什么事情呢!就這個事兒,只要是關山人,還真沒有人不知道的,到現在還有些老人家把它當故事講給家里的小孩子聽呢!你問我算是問對了,我知道的還真不少。 你說得對,那時樓家莊駐守的匪兵確實是一個叫樓清的人管著的,當時很有些名聲呢,大家都怕,但也不能說他們完完全全就是壞人,我還記得那群匪兵抵抗過倭兵呢,他們的頭頭除了樓清另外還有幾個,我記得啊,是聽別人說過的,說那樓清倒是生得一個好胚子好相貌,長的人高馬大的,身高該有八尺余,體格健碩,面相是剛毅俊朗,穿著軍裝騎著高頭大馬,別提多么高大威武帥氣了……”春桃講的眉飛色舞的,她描述得確實像那么回事,連比劃帶說,手腳并用,形容得特別生動形象,好像親眼所見一樣。 “你說的那樓清擄人姑娘這件事呢,外頭有這人是這么傳的,但是還更有另一種說話,不是這個樣子的……”春桃突然壓低了聲音。 方惠連忙問:“另一種什么說法?” “是說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姑娘當時其實是被倭軍抓去的,半道上被樓清的軍隊給救下來了,后來樓清把她帶到樓家莊住了幾晚上才送回去?!?/br> 春桃歪歪嘴說:“其實我也比較相信第二種說話,”她解釋道:“你看啊,那樓家軍雖說都是匪兵出身吧,但之前可從來沒做過擄人勒索的勾當,他們只收‘保護費’,說是保證了這地界兒的安全,但是每個村子都每個月都得定時交錢,除了這個,他們一般也不殺不搶,算是有人性的?!?/br> 方惠了然點點頭,接著問:“那后來了,樓家軍和樓清怎么樣了?” “還能怎么怎么樣,因為他們不肯被新政府軍隊給收編,好像是做的什么事的,后來幾個頭目都被絞殺了,那個樓清應該也不例外吧。好嚇人的,那人殺的喲,聽說血都流出了幾里地……” “那還真是殘忍呢?!狈交莞胶?。 “誰說不是呢?!?/br> 一人說的興致勃勃,兩人聽得認真,大半天的時間一晃而過。下午,在春桃家吃了晚飯后,方惠和傅志城就離開了。 接著才去了寧初元家里,這人是傅志城以前的好友。 寧初元倒是對他們很友善,特別是在看了傅志城的親筆信后。 “寧叔,您一直住在這里的,有沒有發現過寧秋有什么不同尋的舉動或者表現嗎?”方惠問。 “她?”寧初元驚訝了下,“她身體不好,聽說一直在家中養病,很早就不出現在公眾視野中了?!?/br> “據說他和父母哥哥嫂子住在一起,家里人比如說嫂子沒有怨言嗎?怎么會這么平和?” 寧初元看了方惠兩回兩眼,回憶了下說:“你猜錯了,正好相反,寧秋家家庭關系非常和睦,從沒聽說過她們姑嫂發生過爭吵或者口角之類的?!?/br> “這樣才更奇怪了???”顧林舟突然插了一句嘴:“哪有不吵架的家庭,不說妯娌、姑嫂、姐妹等,就是夫妻也會時不時吵架吧?誰家不是這樣的啊?!?/br> 他這話一說,寧初元好像也有點會過意來,是啊,一個家庭又吵又鬧才是正常的啊,但是寧秋家好像完全沒有這回事。 一個村子里誰家發生芝麻大點事,一般過不了多久都會傳出來,唯獨寧秋家,這些年竟然幾乎沒他們家的八卦流言? “寧叔想明白了是嗎?那您回想下,寧秋,包括他們家,有什么特別的舉動嗎?” 寧元初陷入沉思,在屋子里,踱步來踱步去。 “嘶,這么一時間倒是想不起來,寧秋少有什么特別的舉動,不過是一個月要去城關內領一次商品糧罷了,你知道的,她一直是城鎮戶口,雖然回娘家住著,但是卻不事生產也不分村里口糧的?!?/br> “其實這也沒什么奇怪的吧?”顧林舟說。 方惠沉吟了會兒,突然問:“寧叔,你說寧秋每個月都是領商品糧,都是她自己去的嗎?” “對,所以每次大家見到她一個人出去幾乎都是為這個?!?/br> “她家里人都沒有替她去過?” 寧初元說:“應該是沒有的,她父母年紀大了,都沒有管過這些事?!?/br> 有古怪,肯定有古怪。 方惠幾乎能肯定,事情不簡單。寧秋每月固定出一次門,打的是出去領口糧的藉口,從來沒讓家人代勞過? 但她只在心里想想,并沒有說出來,方惠考慮著最好還是能探一探寧秋家才行。 想到此,方惠就對寧初元說:“寧叔,我們今天能在這里叨擾一晚上嗎?” “傻孩子,說什么叨擾不叨擾,盡管住下來,家里別的沒有房間還是夠住的,天黑了路不好走,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出發?!?/br> 農村里的人休息得早,天一黑,吃過晚飯,大多就**休息了,省得還要浪費煤油燈。 半夜,過了十二點之后,萬籟俱寂,方惠就換好衣服悄悄出門了,顧林舟在隔壁房間呼呼大睡。 方惠繞過寧秋家的后山邊沿,翻進寧家的后院。寧家同樣靜悄悄一片。 方惠曾經聽傅時禹說過,寧家原也是富貴人家,寧秋大約是從小被當成千金小姐給養大的,那時候寧秋的爺爺奶奶尚活著,極其寵愛這個孫女。寧秋還有一個哥哥,后來他哥哥娶的卻是平常人家的姑娘,也就是她現在的大嫂。 方惠腳步輕輕移動,一邊觀察,她的夜視能力不錯,能看的清楚。 寧家的房子建得有些特點,如果從前門來看的話,一進來就是前院,東西兩邊各建一間斜頂青磚房子,房門相對而開,走近一看,東邊是兩房一堂,三開的這種格局。 西邊沒有人住,也是三開間,最里面的是廚房,最外邊的是雜物房,中間的開堂擺放這一張四方桌,四條板凳,挨著兩面墻的角落有一個四方火盆。 有些人家就把這稱為“暖房”了。 方惠走進去,四處都看了一遍。東邊兩間房睡的是兩位老人和一對中年夫妻,不做他想,應該就是寧秋的父母和哥嫂了。 繼續往前走,就上了三級青石臺階,一看,竟然是天井房的構造,地下一個長方形三尺深的、平坦方正的、黝黑帶花紋的石坑,抬頭一看就看見天空頂上挖的口更大。 接著往前面去,跨過了天井,右邊一方泥巴土地上栽有一棵樹。前面也是一座房屋,奇怪的是,這房子的方位,它不是跟著整體的結構來走、作為正屋坐北朝南開的那種格局,而是在最左邊,貼著后院子的圍墻,它的門和圍墻之間只隔了不到兩米寬的距離,所以,從這邊過去的話,就先看見它的側墻,在從那邊小道上走過去,到了中間位置,向右側過身,兩扇紅漆銅鎖鈀的對開門。 方惠使了點巧手段把門弄開,小心翼翼地進入查看。 越看越詫異,這房間,和早年間那些充滿古色古香的房間竟差別無二。 簡化了的拔步床,掛上了層疊的流蘇蚊帳,木柜子木箱子,梳妝臺,胭脂盒,床臺下面放著一雙軟底繡花鞋。 但是,房間里沒人在! 寧秋人不在! 方惠開始用手敲摸墻壁,查看有沒有機關,注意到床上那面多寶格子,上頭擺放這幾個物件,方惠留了個心眼,查看的時候沒有直接去擰,而是向上拿起來,一個個試下來,果然有一個是挪不開移不動的。 是開關。 這里有密室或者地下通道! 方惠冷臉皺眉,暗道那人果然不簡單,她唯恐下面是個地下室,或許寧秋就在下面,就沒有貿然打開機關,驚動了人就不太好了 反正已經知道這里了,方惠不再逗留,掩飾掉人來過的點點痕跡,再次悄無聲息地離去。 第二天,方惠和顧林舟一早起來,簡單洗漱一番,就和寧初元告辭離開了。 一路上顧林舟發著呵欠,眼角隱隱沁出些淚花,問:“你昨天睡的好不好” 方惠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顧林舟一臉茫然無措的樣子,吶吶道:“我可能是有點擇床,好像一整夜都睡的不舒服一樣,肩膀也疼疼的?!?/br> 看他一臉委屈,方惠好笑地安慰道:“你就當這是一次特別的旅行好了,回家還能寫一篇感悟的稿子呢,有什么不好的?是不是?” ☆、第58章 〇五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