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傅時禹有一種品行曾是她很喜歡的,冷靜,頭腦清晰,冷靜。 是的,方惠從認識他以來幾乎沒見過他有任何失態或者驚慌失措的時候。以前,她真的愛極了他這個性格,能安定人心啊,他這種性格,仿佛就像一種支柱,一種精神力量,一種支撐,讓依靠他的人,內心特別的有安全感。 但現在這一刻,方惠突然就有些討厭這樣的他了。心臟連她自己都控制不了地微疼了下。 她冷哼一聲,而后轉身離開。 ☆、第35章 〇三五 方惠頭也不回地迅速離開,傅時禹看著小姑娘的背影,眼神微沉,單手扶著額頭,臉色不太好。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么教育這孩子?大約從她殺人這件事起,傅時禹就總是放不下心來了,殺人本該是件沉重的事,但卻因為方惠的遺忘不了了之,甚至他們就不能去引導她幫助她梳理一些道理。 傅時禹顯見地內心不太認同這種行為,如果單純就“殺人”這件事本身而言,這并不是好事甚至可以說惡劣。一個孩子能毫不猶豫開|槍殺人,她就必定有著過人的膽識,且事后內心沒有出現害怕沮喪內疚等副作用負能量,更能說明她心性極其堅韌,這并沒有什么不好。但從另一方面來看,這何嘗不是一個人內心深處黑暗情緒,冷酷的性情的隱射? 傅時禹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就拿他自己來說,他心里是隱藏一絲擔憂的。 幾乎事情發生之后,大家都在給小姑娘隱藏,掃尾,處理麻煩。那么對于方惠本身來說呢?她的身世太復雜,基因血脈里天生帶著精神疾病,她的身體會不會對此事產生記憶?傅時禹只想想到她十二歲,就殺人果斷,心中隱隱的擔心不曾間斷。 他怕小姑娘還沒來得及學會明辨是非,建立正確的三觀,外界的一些不好的事物會刺激她偏離軌道。 罷了罷了,傅時禹嘆息。 他們兩個人現在都需要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一下,傅時禹深吸幾口氣,他走至書桌前,提筆寫了一封信,如方惠想的那樣,傅志誠選擇不來任何消息,肯定是莉莉絲出了事情。 到了晚上,陳遠鐘工作回來了,廚娘已經準備好了晚飯。 陳遠鐘洗了手出來,四處看了看:“惠惠去哪兒了?” 傅時禹面上露出一絲苦笑: “大概是同我鬧脾氣了,躲在房間里沒出來?!?/br> 沒想到陳遠鐘聽到這話卻是一副稀奇的模樣,道:“時禹也有和惠惠鬧脾氣的時候?” 傅時禹很是無奈的樣子,陳遠鐘立刻笑起來:“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唉,還都是孩子呢!” 傅時禹捏捏眉心,“我去叫惠惠?!币粫r間有些愣神,末了無奈搖搖頭,他怎么會和一個孩子置起氣來。 陳遠鐘家是兩層小樓房,傅時禹和方惠的房間都在二樓,他沿著深褐木樓梯走上去。 一看,小姑娘的房門果然關著。 傅時禹走近,站在門前,抬起手,頓了兩秒終于敲了上去, “扣扣扣”曲起的指節輕輕敲擊在木質紅門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沒有應答…… 傅時禹敲了第二次,安靜的環境除了敲門聲再沒有別的,皺了皺眉,“惠惠?!?/br> ……沒人 傅時禹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迅速轉身下樓。 “陳叔,惠惠房間的鑰匙在哪兒?能拿給我下嗎?”不過十幾秒鐘傅時禹就下來了,微沉著聲音對陳遠鐘說。 陳遠鐘見他臉色不對勁,連忙從小柜子的抽屜里拿出備用鑰匙遞過去,問:“怎么了?” 傅時禹一邊快步走,一邊說:“惠惠房間里沒動靜?!?/br> “咔嚓”一下,扭開房門鎖,傅時禹跨步進去。 方惠蜷縮在她的小床上,身上蓋著一條薄薄的毯子,一動不動。 “惠惠?惠惠醒醒?”傅時禹走過去叫了兩聲,輕輕搖了搖她。 方惠是面朝著墻里面睡的,傅時禹俯下身子坐在床邊,雙手拖著她翻了個身,面對自己。 方惠雙眼緊閉,臉色蒼白,額頭布滿一層細密的小汗珠,傅時禹伸手往她頭發里摸去,也是汗涔涔一片。 叫她的名字也沒醒過來。 陳遠鐘現在后頭,一看,皺眉道:“小丫頭生病了,抱出去,我去叫車,快送醫院?!?/br> 傅時禹立馬抱起方惠,兩人趕往醫院。 這還是傅時禹第一次親眼見到方惠發病,盡管曾多次聽傅志誠說起過,但遠遠沒有這種直觀的感受來的強大。 他甚至是毫無準備的,應該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早就無數次做好了心里準備,可這些通通都沒用!多么強大的心理準備在赤|裸的現實面前都脆弱的不堪一擊,現在看來簡直像個笑話! 上午還活潑健康的小姑娘,甚至能跟他發脾氣,沖他大喊大叫,現在卻躺進了急診室。 傅時禹只要稍微一想,心里就一抽一抽地疼,他為什么要跟他的心心冷戰?為什么冷著臉跟她說話?什么都答應她不就好了?只要保護好她就夠了?幫她收拾殘局就夠了?為什么要跟她生氣! 他簡直可惡至極!傅時禹平生以來頭一次體會到這種懊悔害怕的情緒,胸腔起伏不定,陷入自我責問中。 傅時禹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周身卻縈繞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氣息。 陳遠鐘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安慰:“別太擔心,小丫頭不會有事的?!?/br> 事實證明,方惠這個遺傳病,不可預測性太大了,傅時禹壓抑著自己心中恐懼的念頭,心里默念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現實偏偏給了他最響亮的一巴掌。 方惠這次病發,一直持續了十一天,整個人才算完全地清醒了過來。 傅時禹坐在床邊,神色有些憔悴,見到方惠醒來的一剎那,他眼中才蹦出一絲亮光。 “惠惠,還好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醫生!醫生……”傅時禹有些語無倫次了,話說出口,才發現聲音暗啞得厲害。 方惠眼神黑黢黢的,深刻沉重,她開口問了第一句話: “莉莉絲呢?”聲音是那樣輕。 傅時禹極小心翼翼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喂她喝水。 “……她,在國內?!备禃r禹語言幾乎滯塞。 “哦,那你給我買機票吧?!狈交荽瓜卵鄄€,把水推開。 “惠惠,對不起……” 方惠慢慢抬起頭來,注視著他,語氣飄渺,平淡得毫無起伏,道:“不能么?” 傅時禹內心幾乎節節敗退,差點答應。然而卻一瞬間迅速強勢起來:“至少,你得把身體養好了再談這個問題?!?/br> 方惠淺淺搖了搖頭,“我恐怕等不了這么久?!?/br> 傅時禹突然覺得現在的方惠很不可思議,怎么說?就是給人的感覺變了!她不吵不鬧,平淡的語氣,卻整個人卻從頭到腳都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氣勢。 “不可以,我不允許你胡鬧,我不會帶你回去!”傅時禹眼神閃了一下,眼睛瞇起來,一反剛才還留有余地的話,突然明確拒絕起來! 方惠毫無預兆地笑了,道:“你靠近些,耳朵湊過來……”她實在是太虛弱了,一句話說的有些氣不足。 傅時禹依言,稍微低下頭,耳朵靠進她嘴唇邊。 只聽得方惠情人耳語般輕聲吐出一句話: “哥哥……你說,如果寧秋——遭遇不測了,你要不要去救她?” 說完這句話,她又極輕聲地笑了笑,把腦袋靠在傅時禹心窩子處。 ****** 回國的事情最終確定下來,就在明天。 “惠惠,決定了?真要回去?”傅時禹最后問了一遍。 方惠看了傅時禹良久,忽而道:“你是擔心我外國人的身份?”她低頭看了看垂在胸前的金色辮子。 傅時禹神不思屬地“嗯”了一句。 “你等一下?!狈交萘粝乱痪湓?,去了洗手間。 兩個小時后,方惠染黑了她的頭發,帶上了黑色美瞳出來。 金發碧瞳不見了,黑發黑眼取而代之,兩根麻花辮變成了腦后的一束有點卷曲的黑色馬尾,除了皮膚特別雪白了些,跟其他中國孩子幾乎沒有特別明顯的區別了。 不,還是有區別的,她只要站在人群中都是最引人注目的。 過分的漂亮,還有安靜的氣質。 傅時禹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小姑娘,一時間愣住,驚訝到良久沒有回神。 直到方惠出聲問:“這樣可以嗎?” “你…用了辦法掩蓋了發色和瞳色?”傅時禹迅速問。 “嗯,不必擔心,毫不費力?!狈交輸磕款h首:“如此,可以走了?” 傅時禹:“好?!?/br> 次日早晨,傅時禹牽著方惠,提上簡單輕便的行李,乘坐飛往內陸的飛機,返回沙海市。 ☆、第36章 〇三六 傅時禹帶著方惠回到沙海市,下了飛機,過安檢的時候,果然檢查要比以前嚴格的多。值得慶幸的是方惠的偽裝沒有被看出來,瞞過了所有人,沒有人察覺出來什么。 出了機場后直接往傅家去,路上,傅時禹對方惠說:“惠惠你換個名字吧,既然改了模樣,就不好繼續用以前的名字了,況且,你那個方姓本來也是沒有來源的,現在改回傅姓,就叫傅時心好不好?” 傅時心? 方惠了然,也并沒有意見,點了點頭。 既然是從了傅家“時”的輩分,這樣名字一叫出來了,就能讓人猜到她跟傅時禹的關系,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煩。 沙海市較之從前沒有什么變化,這里的空氣似乎都和香港有所不同,卻是熟悉的。 盡管現在還不是暑季節里最熱的時候,但一天的奔波勞累也讓兩人有了微微的汗意。 很快就到了傅家,方惠第一時間就去找傅志誠。 卻發現屋子空無一人。 方惠臉色冷凝了一瞬,轉頭對傅時禹說:“傅叔不在,家里沒人?!?/br> 傅時禹已經覺察到了,開門的時候大黃狗沒跑出來,就能肯定它被是送走了,那就說明不止傅志誠不在,恐怕連寧秋都出遠門了。 “先別急,去書房,看看他們有沒有留下什么東西?”傅時禹想了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