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節
這個“他”,自然就是趙世。 趙黼雖答應留下,可昔日叫的是皇爺爺,如今竟成了父皇,又且因趙莊在前,這聲“父皇”是無論如何叫不出來的,就算見了面兒,也不過是以“圣上”等稱呼罷了。 趙黼心中便盤算跟云鬟的事,忽又想:“多半是因為父王身故的原因,倒也是,我本該守孝的。故而竟不該太著急?!?/br> 距離趙莊故去,已近半年,前日趙黼還去親自祭拜灑掃過,想到昔日種種愛顧教誨,仍是肝腸寸斷,痛舍難離。 想到趙莊夫婦,趙黼馬上嘆息數聲,無端有些心神不寧。 趙黼本以為云鬟不在東宮,便意興懶散地進府,負手往內而行。 廊下正行走間,一抬頭卻見前方有個人在徘徊,竟正是靈雨。 趙黼有些意外,忙加快腳步,靈雨也看見了他,便回身行禮。 趙黼問道:“不是說回謝府去了么?你如何在這里,莫非是沒跟著?” 靈雨的面色有些古怪,仿佛是欣喜,又好似困惑不安,對趙黼道:“是回了謝府,只是先前……才回來了?!?/br> 趙黼大喜,忙要入內見云鬟。靈雨忙攔住他:“殿下?!?/br> 趙黼問道:“怎么?” 靈雨眉心皺眉,卻為難開口,只忐忑道:“奴婢覺著……姑娘好像……”她仿佛大惑不解,又搖頭道:“多半是我多心了,應該是好事,殿下……殿下進去看看就知道了?!?/br> 趙黼見她顛三倒四般,說不明白,便甩手入內。 轉入里間兒,才掀開簾幕,趙黼驀地止步。 在他眼前,背對而坐的,卻是個身著女裝之人?!@輩子,向來看慣了云鬟男裝的模樣,乍然見如此,竟給他一種如夢似幻的錯覺。 趙黼頓在門口,半晌才回過神來,因輕聲喚道:“阿鬟?” 那麗人聞聽,不疾不徐地站起身來,她半垂螓首,轉身屈膝行禮:“參見殿下?!?/br> 趙黼本要奔到跟前,聽了這句,猛然剎住。 眼前之人,不似平日男子打扮般清雅秀姿,此即薄施脂粉,淡掃蛾眉,朱唇輕點,便透出幾分艷光四射,絕色傾倒。 但神情氣質畢竟仍是往日般,玉骨冰肌,風流天然,不見孌媚,也無刻意逢迎,依舊清清冷冷,淡淡漠漠。 趙黼只一眼,便覺心頭壓不住的火兒,似曾相識地簇簇地燒了起來,他想即刻上前不由分說擁住,但與此同時,不知是何緣故,心中竟像是有個聲音在抵觸勸止。 刑部。 白樘坐在桌后,恍若出神,肅然無聲。 前方,周天水跟巽風兩人立在地上,天水瞥一眼巽風,低頭耷腦,小聲說道:“四爺,此事是我娘做的不對,可她并不是有意要害四爺,只是陰差陽錯……求四爺,念在舊日情分上……” 白樘依舊不言語。巽風暗中掃了掃天水,見她急得雙眸泛紅,才也說道:“既然這件事是坤前輩一時弄錯,且先前乾天坤地兩位前輩也未四爺效過犬馬之勞,偶然無心之失,自不該見責?!?/br> 白樘抬眸,淡然看向兩人。 先前因他身中饕餮之毒的緣故,天水去滇南相求的高人,便是八衛之一的坤地。 世人所不知的是,八衛退隱的乾天坤地兩位,坤地乃是一名女子,且兩人早在退隱之前便結為夫婦,天水正是兩人的女兒。 這兩人退隱后不問世事,只是因為饕餮毒甚是難辦,天水才不得已前去求救。 只是因白樘將藥送給了柯憲,坤地本是性烈如火的女子,雖年紀漸大,脾氣卻未曾收斂,聽聞后大怒一場,天水好言勸說,才又調了幾顆藥給白樘防身。 后,坤地隱秘回到京中,只為親探白樘的脈,也好對癥下藥。 先前曾提過,只因坤地乾天兩人先前為八衛的時候,為刑部效勞,自得罪不少人,也有許多江湖上的仇家虎視眈眈,故而行蹤成迷,外人難察。 白樘先前送給云鬟的那一顆藥,正也是向坤地所要,只不過乃是天水轉手。 因趙黼認出這是何物,白樘叫天水去質問,據天水所說,竟不是坤地故意將這無憂給白樘的,何況這無憂要調制也很需要些時候,不是倉促里能制備的…… 究其原因,卻是坤地知道天水心悅巽風的緣故。 天水在外雖精明強干,但在坤地乾天跟前兒,畢竟是個女孩兒心性,先前她一心記掛巽風,但巽風的心意畢竟不在她的身上,乾坤兩人身為父母,自然知曉女兒的心意。 乾天倒也罷了,坤地乃是滇南女子,竟無法容忍這個,便調了這藥。 天水紅著臉:“我娘以為我是給巽風哥哥求的,所以才給了這個,沒想到是四爺要的,求四爺見諒,若實在要責罰,我愿意代母親的罪責?!闭f著,便跪了下去。 巽風無奈,心中雖窘然,面上只微微蹙眉,也隨著跪地道:“求四爺網開一面?!?/br> 坤地的居處在欽天監,只因那處的珍奇古怪藥物極多,可供她使喚,欽天司又是知根知底的人,是以無礙。 那日白樘親臨相見,坤地并不為自己的言行做解釋。多虧天水說明。 白樘也知道她的性子高傲激烈,又念他們夫妻昔日的護佑之功,聽天水說的明白,本欲放過,誰知又生了意外。 原來那日趙黼去刑部找過白樘后,因白樘不說,趙黼雖離去,暗中命心腹在刑部外靠守,在天水跟巽風出門之時已有人躡上了。 當時白樘正專注于沈正引的事,心緒頗為不寧,竟忘了這點。那跟蹤之人發現天水巽風進了欽天司,即刻回報趙黼。 這欽天司本就是趙黼的心病,聽了這個,立即叫人前往,正白樘也趕到,竟是三方相見。 坤地先前服于白樘,倒也罷了,她隱逸多年,自高自大,哪里容得了人在自己跟前放肆,竟動起手來,傷了兩名鎮撫司的侍衛,其他眾衛嘩然。 眼見情勢不可開交,天水怕母親有礙,便不顧白樘之命,出手相助坤地,竟逃出了欽天司,巽風卻也略幫了一二。 天水也知道這般不是長法兒,悄然安置了坤地之后,便回來請罪。 白樘看著兩人,還未言語,外間便有人急急而來,道:“尚書,東宮來人,不知怎地,急請季行驗過府?!?/br> 季陶然跟云鬟的關系眾人皆知,同趙黼也向來不錯,彼此互相往來,自是常事。 白樘只當是尋常相見,不以為意,不料頃刻,阿澤從外跑來:“四爺,出事了?!?/br> 季陶然趕到東宮的時候,發現氣氛有些詭異。 侍女引著往內而行,遠遠地就見趙黼立在門口。 季陶然才要拱手,趙黼攥住他的手腕,道:“你隨我來?!?/br> 并不進屋,只拉著季陶然來到偏廳,才進門,便發現桌上放著一個匣子。趙黼道:“這是你送給阿鬟的?” 季陶然打量了會兒,道:“這是什么?我從未見過此物?!?/br> 趙黼擰眉盯著他看了半晌:“你果然沒見過?” 季陶然搖了搖頭:“是什么?巴巴地叫我來看匣子?” 趙黼道:“謝府的人說是你叫人送去的?!?/br> 因打量季陶然竟是滿面不知情,趙黼索性將那匣子打開,卻見里頭放著的,竟是一把甚是精致光潤的玉壺。 季陶然拿起來看了兩眼,贊嘆道:“好精致的東西,又怎么了?” 趙黼無法解釋。 這把壺趙黼自然是不陌生的,這是在他噩夢里的那件兒東西。只是再想不到,縱然隔世,這物件仍是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眼前,卻不知竟喻示著什么?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云鬟這會兒的情形,跟這把壺脫不了干系。 季陶然把此物放下,忖度道:“我當殿下急急叫我來,是有什么天大的事,一把壺罷了?” 趙黼心念轉動:“一把壺而已?”他把牙一咬:“你跟我去見見阿鬟?!?/br> 季陶然不明所以:“阿鬟怎么了?莫非有事?” 趙黼引著他來至臥房,尚未進門,就聽里頭有人道:“你在說什么,我竟不懂,你去罷,我乏了……” 靈雨道:“是……” 那聲音又極淡冷地說道:“若王爺回來,說我身上不好,不便伺候?!?/br> 第521章 季陶然在外聽了,大惑不解,回頭看向趙黼:“meimei在說什么?什么王爺?又是伺候什么?” 趙黼卻忽地握住他的手腕,把心一橫道:“季呆子,你幫我做一件事?!?/br> 季陶然問道:“何事?” 話音未落,是靈雨開門走了出來,見他兩人站在門口,才要見禮,趙黼止住她,自顧自牽著季陶然,邁步進了房中。 靈雨愕然,畢竟不放心,忙也隨著走了進來。 季陶然身不由己隨著進內,正莫名,趙黼用力推了他一把。 季陶然猝不及防,踉蹌往前狂奔進內,幾乎栽倒在地,好不容易扶著桌子站定。 他來不及抱怨,一抬頭,跟前方的人打了照面。 原來此刻里間兒,云鬟人在榻上,正似是個倦乏想要安歇的模樣,聽了動靜,便抬頭看來。 驀地看見季陶然,臉色立變,緩緩坐起身來,脊背有些僵直。 季陶然忙站起身來,訕笑道:“meimei……” 云鬟張了張口,卻只是怔怔呆呆地看著他,竟仿佛是不認得了一般。 季陶然只當是驚著她了,便略整了整衣裳:“meimei,你……你還好么?我……” 正猶豫要不要指責趙黼,卻見云鬟抬手指著他,眉尖似蹙非蹙,淚若隱若現,微微發抖。 季陶然原本還并不覺如何,至此才有些惶惑:“meimei,你怎么了?”回頭看一眼身后,不見趙黼跟進來。 他頓了頓,又玩笑說道:“如何這幅模樣,莫非是不認得我了?” 云鬟仰頭死死地看著他。 近在咫尺,季陶然越發看清她的臉容,比平素多了些妝容,更加麗容秀色,叫人不敢直視,然而雙眼中卻是駭然,驚懼同……難以言說的深痛。 “表……哥?”她終于喚了一聲,氣若游絲般。 一手握著季陶然的手,一邊抬手在額頭撫過,喃喃道:“不對、不對……不……” 她微微搖頭,仿佛甚是困惑,眉頭深鎖,又道:“王爺……不,六爺?六爺,六爺……” 云鬟喃喃喚著,一聲比一聲重,似要說服誰一樣。 手抓在頭上也逐漸用力,五指關節都變了色,竟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雙眸微閉,眼中有淚沁出,雖坐在榻上,卻傾身往外,搖搖晃晃。 季陶然不顧一切,忙將她扶?。骸癿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