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節
那邊兒曉晴也置辦了一整桌菜肴,因攏著眾人,一桌子吃一頓“遲來”的團圓年飯。 云鬟抱著小鯉魚,不時逗弄,因實在高興,竟無心吃飯。 眾人團團圍坐,想到昨晚上的凄惶,如同夢幻,均相顧而樂。 歡聚之中,忽地聽外頭道:“殿下……”還未說完,便見門口一晃,有人走了進來。 云鬟抬頭,卻見正是趙黼。 趙黼掃了一眼桌上眾人,目光又在云鬟懷中的小鯉身上停了停,便看向云鬟。 此刻崔承跟柯憲早站了起來,徐沉舟也認出趙黼,忙也起身,陳叔跟嬤嬤也顫巍巍站起來,各懷悚懼,齊齊見禮。 趙黼見如此,卻笑道:“真巧。正我也餓了?!?/br> 順勢將陳叔跟嬤嬤扶起來,又道:“都起來,好生吃飯,若因我嚇得你們吃不了飯,有人要怪我了?!蹦抗忸┫蛟器?。 云鬟低著頭,也不看他。 這滿桌人里,崔承雖也聽說趙黼回來了,卻畢竟是隔了數月才又相見,眼中透出懷念激動之色,只畢竟礙于他的身份,有些不敢上前肆意暢談。 趙黼已走到云鬟身旁,看看她懷中的小孩兒,道:“這孩子長得真快,也壯實。叫什么來著?” 云鬟道:“小鯉?!?/br> 趙黼哈哈一笑,忽地看向云鬟,眼神有些奇異,嘴唇翕動,仿佛要說什么,又壓住了。 靈雨最是會意,早在他身后布了一張椅子,趙黼果然自在云鬟身旁挨著落了座。 雖然趙黼“平易近人”,但徐沉舟第一是個有些心病的,崔承又是“久別重逢”,心情難以按捺,陳叔跟嬤嬤本一桌子吃飯,如今見趙黼來了……哪里敢,都戰戰兢兢不敢落座,雖然強要他們坐,卻只是小半邊身子挨著,不敢盡興,更無從舉筷,都不似先前般歡笑喧嘩。 趙黼隨意吃了兩口,對云鬟道:“你如何不吃?” 云鬟道:“我不餓?!?/br> 趙黼道:“瞎說?!弊约簱炝藘深w蝦仁,一塊胭脂鵝脯,又讓曉晴舀了半碗粥,都放在她跟前兒:“吃了?!?/br> 因見云鬟始終抱著小鯉魚,頻頻逗弄,無心吃飯,便叫靈雨把小鯉魚抱了去。 云鬟不舍回望那孩子,趙黼探頭過來,在她耳畔低聲道:“這樣喜歡,以后我們生一個就好了……” 趙黼雖顧及她的顏面,故意聲音放低,但畢竟是在桌兒上。 陳叔跟奶娘倒也罷了,年紀大了,耳目不靈,徐沉舟卻微微挑眉,崔承亦側目。 云鬟紅了臉,只得做忙于吃飯狀,不敢抬頭。 趙黼旁若無人,片刻,見云鬟吃的差不多了,便握住手腕道:“你們慢用?!本估鹕?,往內而去。 第518章 滿桌眾人見趙黼起身,當然也都隨著站起,還未恭送, 就見他人已拉著云鬟去了。 陳叔同林嬤嬤彼此相看,目瞪口呆,又不敢做聲, 都望曉晴。 曉晴跟著走了兩步, 卻給靈雨拉住, 悄聲道:“難道還不知道殿下?你又跟去礙眼做什么, 快坐著吃飯就是了?!?/br> 崔承站在原地, 呆呆愣愣地瞅著, 有些不大放心,可想到先前兩人同挨著用飯,云鬟對趙黼也跟先前大為不同,這才勉強按捺心情。 不提眾人在前廳各懷心思,只說云鬟隨著趙黼往內, 因她走得慢,趙黼便停下來,將她打橫抱入懷中。 幸而靈雨曉晴會意,不曾跟來,云鬟亦情知反抗無效,便不言語,只埋首于他懷中。 趙黼見她螓首低垂,大約是方才吃了口桂花酒的緣故,臉頰上有一許淡紅,著實嬌美可人,又有桂花甜香,陣陣襲來,叫人無端地口舌生津,暗中竟咽了幾口唾液。 不由加快步子,來至她的房中,入內卻覺著暖煦撲面。 原來雖然云鬟這段日子不在府內,可曉晴仍是每日都仔細打掃,又生著炭火不熄,以隨時等候她歸來。 如今,果然是眷念之心,蒼天不負。 趙黼將云鬟放在那暖褥之上,手輕輕撫在臉上,手底香腮嬌嫩,愛不忍釋。 云鬟輕輕撥開:“你干什么?”又望著他問:“可見到尚書了,到底……是如何?” 趙黼卻不回答,抬手竟要解她的領口。 云鬟皺眉攔著:“不要胡鬧?!?/br> 趙黼反把她的手握住,道:“我并沒胡鬧,只是想看看你的傷?!?/br> 云鬟一怔,繼而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便輕聲道:“都已經好了,沒什么可看的。你只先告訴我出去這一遭,到底如何?!?/br> 趙黼將她攔腰抱著,下頜便擱在她的頸間:“你心里想要怎么樣的回答?” 微微沉默,云鬟方答道:“我想要的是真話?!?/br> 趙黼笑了笑:“我的好阿鬟……” 轉頭將唇在頸間貼過去:“是,如你所言,他的確是不知情的?!?/br> 云鬟雖看著淡淡地,實則也是懸著一顆心,驀地聽了這句,神魂才穩穩地歸位。 不由微微一笑,云鬟便問:“那么這藥又是怎么一回事?” 趙黼摩挲著那纖纖一握的柳腰身,又嗅著她身上冷冽如寒梅的淡香,不覺沉醉其中,聽了這句,才微微睜開雙眸,迷離的眼神里,出現在刑部的那一場。 當時趙黼問罷,白樘并未回答。 趙黼道:“是我所問太過唐突,還是說,這個問題對尚書來說難以答復。以尚書清肅正直的為人,莫非也會有茍私之心,不便對人言?” 白樘撇了他一眼,負手轉身,道:“我有個故事,要說給殿下聽?!?/br> 趙黼索性回身:“愿聞其詳?!?/br> 白樘道:“曾經我領了一道旨意,去查一名女孩兒投水之事?!?/br> 趙黼怦然心動,走前一步。 白樘道:“我發現她其實并沒有死,然而,這卻是我頭一次違抗旨意。殿下可知道是為何?” 趙黼搖頭,他心里雖然竊竊懷疑,但卻也不能認真:總不成白樘在那時候已經對云鬟上心了? 忽然心頭一緊:若那會子白樘就上心了云鬟,在自個兒沒頭沒腦四處亂找她的時候里,白樘又何故不動聲色?他若下手,早下手了。 雖然知道白樘不是那種人,心里仍舊有些寒意。 不覺仔細凝神聽話。卻聽白樘道:“我之所以不曾向圣上稟告,便是知道……以她的性子,寧肯以這般死遁方式而去,那必然是活不出來才如此。加之曾經她極小的時候,我承了一宗情。故而我一念憐惜,索性放她自去?!?/br> 趙黼問道:“你是說,她小時候指認鴛鴦殺那事?” 白樘頷首,復說道:“因在謝府拿下了鴛鴦殺,當時市井紛紛擾擾傳說此事,崔老夫人本就不喜謝氏,便以此做由頭,做主讓侯爺休妻。此事雖然未必能算得到我頭上,可畢竟因我而起。加之此案重大,且那孩子天生古怪似的,心中便始終記著?!?/br> 趙黼張了張嘴,卻未曾說話。 白樘道:“我本并沒想到此后還會相見,誰知她畢竟又重回來,所作所為,竟讓人刮目相看,我亦……無法再無視?!?/br> 趙黼微睜雙眸,屏住呼吸。 卻見白樘回身,直視著他的雙眼道:“先前聽說殿下失蹤之訊息,她本要偷偷前去云州,還是我一力攔下。殿下可知我對她說了什么?” 趙黼無端心悸,啞聲道:“你這是什么意思,你難道……” 白樘道:“京內那些傳聞,殿下大概也有些風聞,殿下的問話,我的回答是——是。若殿下永不回來,或許,我會……” 話未說完,趙黼怒道:“你住口!” 這聲厲吼,外間巽風等都聽得分明,巽風想起上回兩人深宮之爭,按捺不住,閃身來至門口。 白樘面色如常,舉手示意,巽風遲疑后退。 趙黼胸口起伏,雙眸死死地盯著白樘,手握成拳,往前探出,復又克制地緩緩收回。 白樘卻仿佛視而不見,靜靜地又說道:“殿下若是不問,這話,只怕終這一生,我亦不會對任何人提起,殿下既然問了,我也并不想藏匿。這就是我的答復?!?/br> 他頓了頓,好像怕趙黼沒聽清似的,又重復了一句:“不管殿下喜歡與否?!?/br> 在那瞬間,趙黼覺著自己的怒意幾乎把頭頂的黃金冠子都熔了。 他居然未曾動手,實在是極為難得……只怕是他的涵養也到了一個令人咋舌的境地。 只是每每在手腳蠢蠢欲動的時候,耳畔都會響起云鬟的聲音:“求你一件兒,不要挾怒……心平氣和地……” 銀牙咯咯作響,雙手卻終于沉于腰側,趙黼咬牙切齒道:“說的好,不愧是白尚書,坦坦蕩蕩,敢作敢當?!?/br> 反而向著白樘一笑,只是那笑容未免有些獰意:“當初我混沌離京,是你護著她,我承你的情。然而這情……今日就在此處抵了?!?/br> 深看白樘一眼,趙黼才要轉身出門,卻聽白樘道:“殿下?!?/br> 趙黼止步,卻聽白樘道:“從許久之前,我便隱約覺著殿下對我,從來都似格外忌憚,不知有無此事,若有,且不知原因何在?” 趙黼心中一晃,道:“你……”對上白樘清明的雙眸,卻緊閉雙唇。 壓著心頭驚怒,趙黼只笑了笑,并不回答,轉身出門。 走出門口,見巽風任浮生等人站在外間兒,遠遠廊下也有一人前來,卻正是周天水。 趙黼不以為意,帶著雷揚等徑直去了。 天水避在旁邊,侯他經過,才忙閃身到白樘門外,正巽風入內相看,天水忙也閃身隨入。 巽風便問白樘如何,白樘仍是波瀾不動:“無事?!?/br> 因見天水也回來了,便道:“你們且先出去,天水巽風留下?!?/br> 等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天水上前,有忐忑之意:“四爺……我……” 白樘早看出她神色有異,便道:“你從宮內來?可是知道此事了?”把原本攏在袖子里的那錦袋丟給天水。 天水打開,細細端詳了一番,又送在鼻端嗅了嗅,忙又壓下。 她滿面通紅道:“這個,這個怎么會是……” 白樘心頭一沉:“真的是忘憂?” 天水惶惶然道:“四爺,多半是我娘弄錯了。我即刻就去問一問?!?/br> 白樘垂眸:“這種東西,也有弄錯的時候?” 天水窘然,無法回答。 白樘卻不見慍怒,仍是淡然吩咐道:“我現在有事不能脫身,讓巽風陪你去一趟,問問究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