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節
此后前往寢殿面圣,在趙世面前將昨日的情形說知??上膵邒吒哪切υ?,自然盡數省略未提。 只說是因正好在含章殿內“狹路相逢”,又不肯隨蕭利天回遼,所以夏嬤嬤便欲殺害而已。 聽她說完,趙世冷笑道:“朕知道,你們雖然不說,心底或許也都在暗中責怪朕鐵石心腸……可如今你也看清楚了,蕭利海雖然死了,遺患何其之多!昨兒這賤婢原本不是遼人,卻竟也能為她如此盡心?!?/br> 云鬟猶豫片刻,道:“此人看來有些過于偏執,依我看來,天底下似她這般狂執的,倒是也少?!?/br> 趙世方斜睨著她,笑道:“你又怕朕遷怒誰?你放心……” 抬手捋著胡須,皇帝道:“蕭利天跟這賤婢都做的好夢,朕著實不甘心,不如就看看,到底是他們詭計得逞,還是……” 云鬟不解他這話的意思,等了會兒,他卻仍是不說。 云鬟只得問道:“太子殿下的案情,還要圣上指示,要不要繼續查下去?” 殿內萬籟俱寂,頃刻,趙世道:“此案就此了結罷,你的罪,那薛君生的……朕都也由此赦免了?!?/br> 云鬟略有些意外,聽赦罪之說,才又松了口氣,道:“謝主隆恩,不過……” 趙世揮手:“好了,不必再提了?!?/br> 云鬟想到白樘叮囑的話,躊躇道:“既然案件了結,小民也不必再在宮內出入了,還請圣上下旨,小民這就出宮去了?!?/br> 可知先前她這一介“白丁”,人在皇宮內晃來晃去,可知早有許多流言蜚語,不脛而走? 趙世淡淡道:“你急什么?難道還怕另有人出來擄走了你不成?” 云鬟正欲再說,趙世道:“何況如今他也不在,你就在宮內走動,權當替他陪朕了?!?/br> 云鬟想這話的意思,指的是趙黼,心中不禁困惑:“那夜因太子跟太子妃之事,皇太孫方失了心神,做出犯上等事,實屬意外。先前又有流言散播,不知圣上到底是何心意?” 原先蕭利天帶了趙黼逃走,皇帝只命人追擊,卻并未下旨意提起只言片語,朝堂上也并未提起此事,甚至太子夫婦的死,也只說是急病。 甚至近來坊間流傳說趙黼人在遼國,皇帝竟也是安然不聞似的。 云鬟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問,趙世長長嘆道:“朕的心意?” 輕輕招手,云鬟會意走到近前。趙世低聲道:“朕近來聽到加急密報,說遼太子意圖不軌,蕭西佐已經廢了太子,且有意改立太子,你猜他們傳說,誰是蕭西佐看中的人?” 云鬟聽皇帝語聲陰森,又這般鄭重其事,心中早猜到他要說的是什么,暗中屏息。 果然,趙世道:“就是他!” 他瞥著云鬟,道:“你可怎么說?你難道不信?” 暗中攥緊雙拳,云鬟道:“我信圣上的密報或許是真,但是……” 趙世問:“但是怎么?” 云鬟道:“就算遼帝看好了殿下,可也要殿下看好他們大遼,圣上覺著他會留在遼國么?” 趙世靜看不語,云鬟道:“我是不信的?!?/br> 皇帝道:“你,何以對他這般有信心?” 云鬟想了會兒,搖頭道:“我便是信他?!?/br> 良久,皇帝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看看他擔不擔得起你這份信任罷了?!?/br> 云鬟出了寢殿,抬頭卻見眼前天際,云氣翻涌,如千瓣蓮坐落于巍巍宮闕之上。 忽然想起昨夜告訴靈雨的話,可雖然看似篤定地安撫靈雨,可知她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曾經她極想逃開囚禁自己的牢籠,若有可能,甚至跟趙黼老死不相見最好。 又哪里會想到,曾經唯恐避之不及的人,有朝一日卻會在她的心里駐扎,也會因不知他人在何處、是否安妥而難過。 又想到蕭利天的為人,夏嬤嬤的所做,趙世心意深不可測……千頭萬緒。 云鬟舉手揉了揉雙眼跟太陽,拂袖出宮。 上次本要去尋白清輝,卻偏撲了個空,便先往大理寺而去。 幸清輝正在,忙迎了她進內:“先前聽說你來尋我,正我在外間有事,倒是讓你白走一趟?!?/br> 云鬟道:“如今我已經閑了,多走幾趟也無妨,原本是陶然跟我說起你家里的事,故而我不放心。不知如何了?” 清輝微笑:“多謝記掛。不過大概是我多心了……” 清輝素來便當云鬟、季陶然等知己一般,尤其是對云鬟,這些家中犯難私隱的事也不肯瞞她。 何況當初也多虧了云鬟跟趙黼兩個,才讓顧家跟柳家的婚約告吹,不然的話豈不是連白府都要牽連了。 清輝道:“先前小勛在我家里歇著,原本只為近便妥帖照料,誰想竟叫我無意聽了那樣的流言,我原本還以為小勛果然有意?誰知他也是滿頭霧水?!?/br> 清輝因見識過顧芍的手段,心中驚悚,不由懷疑是不是顧芍所為,生恐更鬧出事來,誰知自從顧芍回了府內,如今一切倒也風平浪靜。 清輝道:“近來聽聞顧家正在為她另外張羅親事,且我又極少再跟她相見,應該已經無事?!?/br> 云鬟見這般說,也便安然。清輝又問宮內的情形,云鬟悄悄地也說了。 冰月過時,眼見將到了年關。 期間云鬟又求了幾次欲出宮,趙世或者置若罔聞,或者假作糊涂不理,云鬟猜不透他是何等心思,不敢強求。 話說這日,正是休沐,蔣勛來至白府,竟是滿面惶急。 書房內相見,清輝道:“是出了何事?” 蔣勛握著他手腕,低聲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謝先生便是崔家姑娘?” 清輝挑眉,并不格外驚詫:“你打哪里知道?” 這自然是默認了。蔣勛嘆道:“是張姑娘告訴我的?!?/br> 清輝道:“張將軍家的小姐?” 蔣勛皺眉道:“是,然而她知道也就罷了,只是我聽她的意思……大概另也有人猜到了?!?/br> 清輝復問何人,蔣勛道:“豈不正是這府內的那位表姑娘?” 眼前陡然浮現顧芍那寒意森森的臉,清輝心里竟有幾分冷意:“她又怎么會……” 先前只因顧芍跟蔣勛的傳言,張可繁找不到可議之人,正顧芍來尋她說話。 可繁不免有些旁敲側擊之意,顧芍是個極狡黠的性情,三言兩語,引得可繁更加心神不寧。 顧芍在同可繁相處之時,卻又時不時打聽“趙云”此人,可繁原本還守口如瓶,怎奈被蔣勛之事弄得恍惚,不覺有失防范。 一日,顧芍道:“你如何只顧問蔣公子?難道是看上了他不成?只是你若看上,也是白掛心?!?/br> 張可繁正因她前一句而怦然心跳,聽到后一句,皺眉問:“怎么白掛心?” 顧芍噗嗤一笑,道:“你是不受用了?我們的終身,都是家里做主,哪里是你看上就能得了的?難道真的像是你表姐說的那樣兒,要有個意中人就成么?” 張可繁疑惑:“表姐?”話一出口,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云鬟。 果然,顧芍道:“可不正是你那位趙云jiejie,倒是個不俗的人物,話也有趣兒,只不知為何,我問起別人來,他們都說不知道這個人呢?” 可繁咳嗽了聲,不欲同她細說。 顧芍卻道:“你跟我弄鬼,是不是?到底是哪里來的這個人?又跟我表哥是認得的,話且說的那樣破格,難道,她竟跟我表哥……”因低低地在可繁耳畔咬了一句。 可繁忙道:“不可亂說,怎會有這種事,虧你想得出來?!?/br> 顧芍道:“不然又是怎么樣,哪里來的失蹤人口不成,你既然不跟我說真話,我也不把蔣公子的事說給你知,大家撂開手……我回頭只問表哥,自然一清二楚?!?/br> 可繁急拉住她:“不是我不跟你說,委實……總之你別疑心她,她是個最正經的人,跟白公子并沒什么,她早另有心上人了……” 顧芍道:“果然被我說中了?那她的心上人是誰,難不成是……蔣公子?” 可繁被她哄得有些顛倒,便道:“不是。是個……誰也比不上的?!闭f到這里,不由嘆道:“他們本是兩心相許,只可惜天意弄人……” 近來可繁終于尋到機會跟蔣勛相見,無意提起顧芍的事,隱約透出幾分來。 蔣勛雖是男子,卻心思縝密細致,張可繁也不及,當即追問。 可繁也不想瞞著,便將來龍去脈都說了。又道:“我就說了那幾句而已,她再問到底是誰,其他詳細等話,我一字兒也沒提,不至于就猜到了呢?!?/br> 蔣勛惴惴。且他也覺著自己跟顧芍那些流言不會無端傳出,畢竟在白府的時候,他連顧芍的影兒都不曾見過,故而思來想去,便想告訴云鬟,不管有沒有妨礙,至少讓她心中有數。 兩人便往謝府找尋,才知靜王府有請,君生陪著去了。 第495章 原來云鬟自覺同靜王府“八字不合”,只是蒙攝政王爺召喚,怎能抗命。 幸有個君生主動相陪,——他畢竟曾是靜王的心腹人,手腕玲瓏,能言善為,有他在,便如服了一顆定心丸,因此兩個便一同乘車前往。 車行搖搖,車外人語喧嘩。 云鬟掀起簾子打量外頭街市,卻見行人如織,因將年下,百姓們都在采辦過年要用的一應年貨,顯得格外喧騰熱鬧。 幾個月前那場關乎整個天下的駭然風雷,仿佛并未發生過。 將車簾放下,云鬟無聲一嘆。 對面君生默然端詳她一舉一動,忽地說道:“你好像有些忌憚靜王府,不知是為了哪個緣故?” 云鬟聽他問的新奇,便道:“你的意思是有好幾個緣故?不如你替我說說看?!?/br> 君生輕笑:“其一,王爺性子綿密,只怕朝中京內沒什么能瞞得過他,你怕犯在他手里?” 云鬟啞然失笑:“好,還有呢?” 君生道:“其二么,先前京內那樣一場大風雨,地覆天翻,人心惶惶,最后得利的竟是靜王殿下,偏偏你跟皇太孫是那個‘交情’,是不是也有這宗忌憚?” 云鬟若有所思,微微點頭。 君生繼續說道:“這第三么,我猜,是因為靜王妃?!?/br> 這下兒云鬟卻是著實地意外起來,不由定睛看向君生。 君生道:“你只怕不解我從何知曉?當初皇太孫還是世子的時候,家里要替他選世子妃,豈不是看中過沈王妃?后來之所以告吹,別人不知,我是知曉的,原來是世子當面貶斥過人家。王妃的為人,我如何會不清楚,面上是個滴水不漏最和善的,心里的算計,卻是比世人都清醒……你大概也是因為這一宗過往,所以愈發不肯進王府?” 云鬟見君生是因此而推斷出來,不由道:“你只說中了一半兒?!?/br> 君生道:“不知可否告訴我另一半,讓我解惑?” 薛君生是天生的柔美相貌,雙眸看人的時候,寬和寧靜,透著些柔軟溫情。 人看著這般眼神之時,通常便會不由自主地信他任他。 云鬟卻并不是因這幅皮相而信他任他,只是因為曾幾次三番、一同“過命”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