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節
云鬟道:“那你究竟是幾時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的?” 夏嬤嬤古怪地看她一眼:“自然是睿親王告訴我的。我起初還并不信,以為是他哄我,天底下哪里有這樣巧的事兒,直到那老匹夫將趙黼下獄,我才信了是真?!?/br> 說到這里,夏嬤嬤復咬牙道:“當初他殺了皇子一次,卻只害死了娘娘,如今時過境遷,他居然又要再殺一次。所以我一定要讓他得到報應,讓他后悔莫及,現在豈不是好?” 云鬟總算恢復了幾分力氣,便支撐著站起身來:“你只想著報復,那么殿下呢?” 夏嬤嬤眉飛色舞,道:“皇子如今回到大遼,蕭利天一定會輔佐他登基,成為古往今來第一位大遼帝,將來再揮師南下,把這大舜也捏在掌心,必然易如反掌?!?/br> 云鬟驚心動魄,且又匪夷所思。 夏嬤嬤嘿然輕笑,道:“現在我總算了了心事,能去地下見娘娘了,我會親口告訴她,她拼死護著的那孩子十分出色,是人人都敬畏的豪杰英雄,是不可一世的帝王君上……趙世渾然不是他的敵手,且幾乎死在他手底呢?!?/br> 夏嬤嬤只顧自得,云鬟卻無法形容心中的絕望跟隱隱地憤懣。 只看此人心性偏執,眼下卻不能同她爭執。 云鬟便道:“既如此,我有一事不解,你是如何害死了太子跟太子妃的?” 夏嬤嬤見她又問此事,道:“你總是前去含章殿搜尋,我便知道你遲早會發現端倪,難道還不知么?” 云鬟本是想讓她自己招認,聽如此說,便道:“你可是先殺了蔡嬤嬤,把尸首藏在床下,自己反易容做她的模樣,借機近了太子妃身邊兒將她殺害?后來趁著殿下跟白尚書交手之際,你便偷偷地去了?” 夏嬤嬤笑道:“聰明的很,是你自個兒推想的,還是白樘也知道?” 云鬟道:“尚書自也知?!甭e手,在額上撫過,道:“那么,太子殿下呢?” 那有些淡的眉毛復皺起來,夏嬤嬤道:“太子?” 她忽道:“那只能算是老天也幫我了?!?/br> 云鬟正要細問何意。 夏嬤嬤猛地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噤聲。 又過片刻,外間腳步聲響,有人悄悄說道:“嬤嬤,嬤嬤?!?/br> 夏嬤嬤便點了云鬟的啞xue,開門道:“何事?” 來人低聲道:“前頭有禁軍來搜查,說是宮內走失了個人?!?/br> 打發那人去后,夏嬤嬤沉吟回身,重將門掩上。 重解開她的xue道,夏嬤嬤眼神微變:“既然能找到這里來,只怕是尋見什么蛛絲馬跡了,白樘那個人,可是個難纏的,偏生不能殺了了事?!?/br> 云鬟見她喃喃說到最后,面上竟有幾分苦惱似的,便問道:“你這話何意?” 夏嬤嬤卻一搖頭:“先前睿親王想殺了你,卻讓你逃過一劫,我是知道他的,他必然覺著若有你在,會對皇子不利,本來我也不想插手此事,誰知你偏偏又撞見了我,少不得……如今我替他完了這個心愿?!?/br> 云鬟聽出意思,后退一步。 夏嬤嬤道:“你不要怪我,誰讓白樘這么快便找了來呢,本來我還想或許可以勸服了你,跟我一同行事,為皇子打回大舜里應外合,你也算是個功臣了?!闭f著,便舉起右手。 云鬟道:“只怕你是空想,他不會如你所愿?!?/br> 夏嬤嬤道:“你說什么?” 云鬟道:“英妃娘娘之死,自然有冤屈在內,但兩國交戰,牽扯的卻是萬千生靈,戰火綿延,百姓涂炭。六爺自小兒從軍帶兵,怎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他怎么會為了一己之恨,禍及天下?!?/br> 夏嬤嬤因被她言語誆開,便停了下來,待忍無可忍正欲動手,便聽得嗤嗤之聲,有物破窗激射進來。 夏嬤嬤晃身避開,心念轉動,便要去拿住云鬟當人質,誰知這暗器彈入的瞬間,更有許多兵馬,沖開門窗躍了進來。 最前的一人,身著深灰色錦袍,燈影里宛若夜風輕煙般悄然掠入,自然正是巽風。 倉促中夏嬤嬤揮掌,跟巽風雙掌一對,踉蹌后退,身后緊隨的卻是厲銘,見是如此情勢,揮刀而上。 巽風悄然旋身,來至云鬟身邊,及時將她扶住。 見云鬟面如白紙,但神情卻還算鎮定,便略松了口氣,低聲問道:“無恙么?” 這會兒厲統領已經將夏嬤嬤逼住,眾禁軍將她圍在中間兒,竟是插翅難飛。 云鬟點頭:“巽風怎么找來這里了?” 巽風見無人留意此處,便低頭悄聲道:“是四爺叫來尋的,其他我也不知?!?/br> 這夏嬤嬤武功雖過得去,怎奈對手乃是金吾衛統領,絕非泛泛之輩。 且又有禁軍環伺,約十數招后,便被厲銘一刀劈落,傷了肩頭。 巽風忙道:“留活口?!?/br> 夏嬤嬤捂著肩頭,踉蹌后退。 目光陰狠掃過眾人,頃刻,竟厲聲道:“你們、誰也逃不脫,只等著……皇子很快就會回來,為英妃娘娘報仇!顛覆、顛覆這……” 戛然止住,竟是噴了一口鮮血。 云鬟還當她是冥頑不靈,負隅頑抗,忽見她身子抽搐。 不由自主仍看之時,眼前一黑,卻是巽風舉手遮在云鬟眼前。 此刻夏嬤嬤倒地,厲銘搶上前探了探,已經斃命。 這一夜,宮內又鬧騰了半宿,是夜,皇帝便命白尚書歇息宮中,靜王趙穆也留在宮中安寢。 巽風親自送了云鬟回去,皇帝派了人來問了詳細,便也叫她好生歇養,不必特去面圣。 靈雨看她雙手腕上有痕痕青紫,顯是被繩索勒出來的,復看腿上,也仍有許多痕跡,不免大為難過,當夜,便伺候她服了藥,就又取了熱毛巾來,給她輕輕地揉搓消腫。 第494章 靈雨半跪地上,悄聲說道:“先前在云州的時候,聽人說起京城里的種種光景,還覺著一生也不能夠見識,十分遺憾,后來隨著世子上京了,一直到現在又進了宮里,卻忽然又想念先前在云州的日子?!?/br> 下午不見了人,又到這會兒才回來,云鬟臉上身上又有傷,靈雨雖知生了大事,卻不敢追問到底如何。 且自從上京之后,這種種生離死別,竟似狂風驟雨般,叫人心悸。 是以有感而發。 云鬟垂首:“云州……是怎么樣的?” 靈雨倒了藥油,在掌心搓了會兒,替云鬟捂在腳腕上:“云州其實不算很好,四季多風,八月中就冷的冰天雪地,一直到來年三月還是冷著的呢,太陽又烈,風又大,常把人都吹得臉黑皮皸。地方偏僻,不似往京城來的花花世界,所以好些人都曾抱怨,巴不得來京內見識?!?/br> 云鬟不語,靈雨道:“可是……有道是‘物離鄉貴,人離鄉賤’,我如今就是這般感覺了,倒不如不來?!?/br> 云鬟抬手在她頭上輕輕地撫過:“我知道你心里難過?!?/br> 靈雨停手,垂頭靜默,片刻才靠在云鬟膝頭,便無聲落下淚來:“姑娘,我想念太子跟太子妃,還有殿下……”她壓著哭腔,顫聲道:“也不知道他怎么樣了,今生還能不能再見著……” 云鬟揉了揉她的額,道:“會見著的?!?/br> 靈雨緩緩仰頭:“真的?什么時候?姑娘,你別只管哄我?!?/br> 云鬟溫聲道:“不哄你,很快會見著的?!?/br> 是夜,靈雨在旁邊兒的小榻上睡了,云鬟卻一時不得入眠。 原來因靈雨一句話,引得云鬟又為趙黼的吉兇擔憂了半晌,翻來覆去,好不容易壓下,卻又忍不住想起夏嬤嬤之事。 果然給她想到有一個可疑之處。 不管是按照她自個兒還是夏嬤嬤所說,夏嬤嬤假扮蔡嬤嬤的時候,她一直都在含章殿未曾出去,而就在這段時候,太子才毒發身亡,她又是如何對太子下手的? 細細想來,雖然夏嬤嬤對趙莊夫婦之死并未有不認的言語,但卻也并沒正面兒確認是她害了趙莊。 難道她還有同黨?或者別有隱情。 過了子時,方才模糊睡了。 次日醒來,神思略倦,雙眸微紅。 靈雨伺候吃了飯,才敢問:“昨兒是不是做了噩夢?” 云鬟一怔,靈雨道:“聽著……想是哭了兩聲,我正要爬起來,卻又好了。因此就并沒驚動?!?/br> 外間內侍道:“白尚書到了?!?/br> 云鬟忙正容迎著,請白樘入內坐了,自己陪侍說話。 靈雨率眾退下,白樘又將昨日的經過細聽云鬟說了一遍。 云鬟心有疑竇不解,順勢便將昨夜思忖的那節同白樘說明,道:“不知尚書意下如何?” 白樘道:“昨日我已簡略向圣上簡略稟了,你今日謁見,也可以將此事詳細說知,只看圣上的意下?!?/br> 云鬟道:“尚書也覺著有疑么?” 白樘并不回答,只說道:“夏嬤嬤的尸首,我本想讓季行驗仔細查驗,誰知昨兒跟圣上稟告之后,圣上的意思,已經叫拿去燒化了?!?/br> 云鬟竟不知這情,微睜雙眸:“這樣干脆……莫非,是因為圣上覺著該結案了?” 白樘道:“昨兒,我曾去看了一眼,可知道她是如何死法兒?” 昨兒云鬟本可看得仔細,是巽風遮住了她的目光,倒未曾看到…… 此刻,便聽白樘似嘆似冷笑,道:“當日嚴先生身死的時候,卻跟夏嬤嬤的死狀,如出一轍……” 昨兒聽巽風描述當時的情形,又親眼見過夏嬤嬤的尸首,白樘便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只不得給季陶然詳細查驗。 云鬟愕然道:“尚書、尚書的意思是……” 白樘搖頭:“罷了,此事你不必理會。若圣上召見,你只照實說就是了?!?/br> 云鬟見他欲去,因攔?。骸斑€有一件事,尚書……又怎會知道,是浣衣局的人所為?” 昨兒她被夏嬤嬤擄走,本還以為皇宮這般大,要找到自己也是難的,白樘如此快地派了人來,自絕非碰巧。 白樘回頭,目光乍然相碰,卻又漠然轉開:“當時是靜王殿下提醒,說若非別有所圖,只會將你當場殺死,絕不用大費周章擄走。且當初蕭利天帶走皇太孫殿下的時候,顯然是有人里應外合,我早有所懷疑。故而一試?!?/br> 云鬟道:“尚書,知道夏嬤嬤是昔日鳴鳳宮的舊人?” 白樘“嗯”了聲。云鬟道:“先前鳴鳳宮還在的時候,尚書就認得她?還是以后才認得……” 白樘雙眸一瞇,淡淡掃向云鬟:“你問這些是什么意思?” 云鬟道:“并沒有,只是……只是不解罷了?!?/br> 白樘轉開目光,一言不發,負手往外。 云鬟走前一步,望著他袍袖輕揚,卻終究不敢再追問,只是躬身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