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節
那,又是哪里不對? 白樘忽地松開巽風的手臂,緩步往前,腳下無聲,他逐漸走到床榻旁。 目光下移,舉手握住床幃。 他想要俯身,眼前卻仍一陣陣如有流水滑過。 巽風跟厲銘兩人齊來至身邊兒,巽風最先會意,忙止住白樘,自俯身看向床底。 床底下空空如也,并無異樣。 只再仔細看時,卻見靠內側之處的地上,仿佛有些雜亂灰塵影子。 因含章殿久不住人,先前讓太子暫住之時,那些宮人親來打掃,雖不敢偷懶,這床底下也清掃過,但畢竟都知道太子不過暫居,便并未做的十足盡心。 因此靠里間兒的床側,仍是有些塵灰堆積。 此刻巽風所見的那些雜影,起初看著就像是被掃塵的笤帚掠過留下的痕跡……他索性伏地,往內滾了進去。 在外頭看,并看不出什么。 但床底下再看,便瞧出明顯端倪。 里面兒殘存的那些塵灰的邊沿,竟是被什么壓過,巽風目光描繪過……卻覺仿佛是半個人形的模樣! 最叫人驚心的是,在中間兒還留著幾道明顯的指痕,從里到外,在塵上劃出四道,似乎是被人生生扯出去留下的。 巽風捏著一顆心,幾乎屏住呼吸,本能地便以為是云鬟留下的,他才要退出,便聽得外間白樘道:“再仔細些?!?/br> 巽風只得強忍不安,復又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番,果然又看出些不同。 原來就在這人形頭部的位置,灰塵里濺落三兩滴水珠似的小團痕,巽風捻起,一看便知道是干透的血珠。 同時,鼻端也嗅到些淡淡地血腥氣。 巽風定睛看時,卻見正是在他趴伏的地方,地面仿佛被什么擦拭過,卻仍留下些許殘留氣息跟痕跡。 巽風掏出一方帕子,用力擦了幾下,帕子上果然顯出令人悚然的紅色! 再無遲疑,巽風復竄出床底,呈上帕子,又將發現盡數說知。 巽風道:“四爺,會不會是……謝主事在這里被……” 白樘拿著他的帕子,搖頭道:“不是她?!?/br> 雖然還不知道原因,但聽了這三個字,仍是讓巽風乍然安心了不少。 厲銘卻道:“四爺如何這樣肯定不是謝大人?” 白樘道:“那濺落的血都是干了,且這帕子上所留的血色,也并非新鮮血跡?!卑组绦闹幸呀浻袛担哼@血只怕正是蔡嬤嬤的,而床底,便是真兇藏尸之處。 這兇手倒也大膽,先殺了蔡嬤嬤藏尸此處,又易容為蔡嬤嬤的模樣自由出入,不知此人的所圖,到底是太子妃,太子……亦或者兩人兼有? 如今云鬟無端失蹤,只怕多半跟此人脫不了干系。 那夜趙黼見太子妃身死發狂,眾禁軍護著趙世急退,趙黼追著殺出,自然無人留意內殿情形。 易容的“蔡嬤嬤”便趁機翻入床底,巽風所發現地上那被擦拭去了的血跡,必然便是此人將真正的蔡嬤嬤在床底撞破頭所留。 此人將蔡嬤嬤的尸首拖出床底扔在現場,偽造趙黼所殺,自己趁著那大亂的情形,夾雜在宮女內侍之間逃之夭夭,眾人自顧不暇,當然不會留意。 但就算發現了現場,推出了作案的手法逃脫的方式,可崔云鬟如今何在,卻仍未知。 白樘舉手抵著額頭,閉眸再度回想那夜——既然認定那人是趁亂而逃,他便極有可能見過此人! 正在苦思冥想,身后腳步聲響。 厲銘巽風回頭,卻見來者正是靜王,急忙行禮。 白樘微怔之下,亦要舉手,靜王及時按住他的手臂:“知道你身子不適,不用多禮。聽說謝鳳不見了?可有發現?” 白樘見他神情如常,卻忽地想到先前種種,心頭潮涌,便只搖頭。 厲銘便將床底發現異樣一節向著靜王說了,靜王聽罷皺眉:“居然有人處心積慮如此?且還潛伏宮中?” 他擰眉忖度,又道:“不過,如果犯案的人與謝鳳失蹤有關,那此人為什么要擄走謝鳳?” 厲銘猜測道:“是不是謝先生發現了什么重大線索,故而兇手忍不???” 巽風心頭一涼,嘴唇動了動,忽然說道:“我才想起來,方才里頭那灰塵中,仿佛還有些別的痕跡,會不會是……” 白樘道:“你是說,那兇手正埋伏在床底?” 想來也是有理,原本兇手以為自己殺人的手法天衣無縫,誰知云鬟跟白樘兩人頻頻前來查看,或許此人生怕有什么蛛絲馬跡留下,故而會再回來查看。 若真這般不巧,正好兒給云鬟撞見的話…… 白樘聲音雖輕,卻引得眾人均都膽寒。想象那副情形,厲銘更是打了個寒噤。 偌大的含章殿復又陷入一片死寂。 靜王看白樘如雪臉色,忽道:“你不必著急,若兇手真的要不利于謝鳳,即刻就要動手殺死了,如何還要擄走才殺?必然有其用意才是?!?/br> 靜王趙穆跟白樘相交多年,深知他的為人,如今見他竟隱隱透出慌亂之色,忍不住出言安撫。 白樘低聲道:“我一定看見過那人……” 巽風跟厲銘不約而同問道:“四爺說什么?” 白樘道:“那夜,我一定見過真兇?!?/br> 白樘的直覺從來最準,其他浸yin刑獄多年,早就養成一種習慣,但凡到一個地方,便會統觀大局,先將現場看個遍。 那夜雖然慌亂緊急,他無意中卻必然也這樣做過。 只可恨記憶甚是模糊,讓他心中如貓爪亂撓,就仿佛真相就在眼前,卻偏偏隔著一層紗,讓他無法看清! 但他無法看明白的,卻關乎崔云鬟的生死,讓他如何能不自怒自恨。 他本就不該在這會兒勞神竭力,瞬間耳畔低鳴,眼冒金星。 只是在所有無法自處里,卻仿佛迸出一點火光。 白樘看向靜王趙穆。趙穆怔道:“怎么了?” 白樘道:“王爺方才說……”他并未問出口,只是惘然看向遠處,又握緊巽風手腕。 巽風忙隨著他走開兩步,聽他道:“你、你速同厲銘帶人往浣衣局……” 巽風疑惑:“浣衣局?” 白樘心頭跳亂,長指扶額。這會兒他心底浮現的,卻是那夜他聞訊趕來救駕,宮人四散奔逃的場景。 白樘知道自己一定是看見了兇手,只是很難記起來而已,然而因靜王趙穆那一句話——這真兇若要滅口,大可立即殺了云鬟,如何竟未曾下手? 太子夫婦橫死,趙黼被蕭利天帶去遼國,如今竟黑白不明,流言紛紛。 蕭利天臨去前頻頻跟云鬟接洽,更因她不肯同去舉刀欲殺…… 白樘也知道宮內必有遼國的細作,潛伏極深,不為人知。 但還有個極容易被人忽略的、跟“遼”有關的人。 那個曾經在英妃宮中伺候過的舊人。 第491章 遼國上京,開昌御街。 見已經了結心愿,趙黼轉身要去,卻聽花啟宗道:“殿下且留步?!?/br> 趙黼看一眼他,眼神仍是極冷淡的,道:“就此別過了,你且好自為之?!?/br> 花啟宗嘴角一動,卻是一抹苦笑:“好自為之?” 趙黼不理,正邁步間,花啟宗在他肩頭輕輕按落:“殿下?!?/br> 趙黼并無防備,只隱隱覺著肩頭有輕微的刺痛,他人還未反應過來,卻陡然出手,便將花啟宗拍開,喝問道:“你做什么?” 回頭看向肩膀,因隔著衣物,并看不出什么來,若非他所感甚是敏銳,幾乎要以為只是錯覺了。 天鳳才親眼見他殺了耶律漣,猛地見又對花啟宗出手,忙跳下地來,張手攔在花啟宗身前,駭然叫道:“趙殿下,不要再殺人了!” 花啟宗卻只看著趙黼,道:“殿下忘了么?我是奉皇上旨意,來請您回宮的?!?/br> 趙黼道:“你耳朵聾了?我說……”話音未落,便微微地有些暈眩之感。 花啟宗面無表情,繼續說道:“其實我還有一句未曾說完?!?/br> 趙黼眼前有些發花,花啟宗道:“皇上說,似殿下這般的人物,若是歸心我大遼,自然是如虎添翼,貴為皇親,可若是執意要去,將來只怕仍成大遼心腹之患,倒是不如除掉?!?/br> 天鳳本怕趙黼挾怒將花啟宗也殺了,正驚心動魄,誰知卻聽到花啟宗說這些話,當即又轉頭瞪向他:“你、你說什么?” 花啟宗未曾回答,趙黼冷笑:“哦,你倒是、一條忠心的好狗?!?/br> 花啟宗見趙黼搖搖欲墜,料想沒什么大礙,上前欲拿。 可趙黼卻陡然發難,反手捏住虎口:“混賬!” 花啟宗悶哼了聲,半邊身子竟然軟麻,電光火石間,拼命揮掌拍出,正中趙黼胸前。 趙黼畢竟中毒,陡然往后倒飛了出去。 就在此刻,又聽得馬蹄聲激烈,有人叫道:“殿下!” 天鳳抬頭看去,卻見打頭的竟是雷揚,面上還帶著傷痕,身后十幾匹馬緊隨而至,都是趙黼的部屬。 但是在這些人的后面,長街的盡頭,卻又有一隊遼國士兵,鎧甲鮮明,各帶兵器,緊追而來。 上京,皇宮。 一名侍從從外急急而入,俯身向著睿親王低語幾句。 睿親王臉色鐵青:“你說什么?” 那侍從道:“殿下不必懷疑,千真萬確,如今滿城已經戒嚴了,開昌大街更是被封了路,聽說甚是慘烈……” 睿親王滿面驚疑,呼吸陡然急促:“怎么、是誰的主意!誰敢如此!” 侍從道:“領頭的是花駙馬,聽說是皇上的旨意?!?/br> 蕭利天道:“這不可能!皇上親口對我說過,他已經派了花駙馬去說服……”猛然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