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節
念了半晌,終究不舍得走開半路,便也伏在床邊睡了。 睡到半夜,模模糊糊卻聽云鬟呼喚,靈雨仰頭見云鬟坐著,才要問她有何吩咐,云鬟卻拉著她往上。 靈雨糊里糊涂地跟著上了榻,忽地醒悟過來:“大人……” 云鬟將她緩緩按倒:“有話明兒再說,且睡罷?!?/br> 靈雨身不由己,便被她蓋了被子。 身子幾乎同她相靠,溫暖妥帖,鼻端嗅到一股淡香襲來,幾忘了身在何處。 從趙莊夫婦出事后,靈雨凄惶冷清,不知何去何從,此時此刻,那透骨的森涼才消退不見,她縮在被褥之中,一時竟不敢動,眼角的淚卻無聲沁落。 次日,靈雨早早起來伺候妥當,云鬟道:“今兒我要去刑部一趟,不知幾時回來,你不必掛懷?!?/br> 靈雨給她將大氅的兜帽披好了,道:“知道,只是中午若不得回來,記得吃飯?!敝彼统龅顏?,又望了會兒,才自返回。 云鬟本想先去稟告皇帝,卻得知趙世昨夜睡得甚好,此刻仍貪睡未醒。卻也罕見。她只得先行出宮。 刑部之中,卻果然有了消息。 經過季陶然仔細查驗,終于發現蹊蹺,原來這蔡嬤嬤傷在額頭,一目了然,看著的確如被撞擊碰死的,然而解衣查看,卻發現胸口的檀中xue上,有一塊兒舊舊地青中透黑的斑痕。 又加上季陶然翻看尸格記錄,復仔細回想,這蔡嬤嬤額頭傷的雖重,然而那血濺卻少,竟不像是活著的時候所受的傷。 綜上所見,應該是先被人用重手法撞檀中xue而亡,又被故意裝作擊碎了天靈的模樣……“嫁禍”趙黼。 季陶然說明之后,復道:“慚愧的很,當時死的人眾多,卻也大同小異,有的刀傷,有的磕碰而死,且這蔡嬤嬤又只是個下人,便未曾仔細查驗。不想幾乎錯過了真相?!?/br> 白樘道:“你怎么看?” 云鬟道:“蔡嬤嬤的死,跟殺死太子妃的手法一模一樣,我有個揣測,應該是兇手先殺死蔡嬤嬤,易容成她的模樣,趁著太子離開后,借故進內殺死了太子妃……后來皇太孫回來后,她便又趁亂而去,留下蔡嬤嬤的尸首,跟其他死者混在一起,讓人無法察覺真相?!?/br> 季陶然略覺驚心:“既然這樣,殺人的是個高手,宮中這樣的高手,會是什么人?” 季陶然本能地看向白樘,卻見白樘正望著云鬟,至于后者,卻眉尖若蹙,雙眸空濛。 原來云鬟竟想起昨夜趙世跟自己的對話,以及宮變那夜,她問蕭利天宮中是否也有遼人細作,當時他的回答。 門口有書吏來到:“宮內來人,說是圣上傳召尚書即刻入宮?!?/br> 云鬟正欲同去,季陶然忽地咳嗽了聲。 第487章 白樘早看了出來,當即便出門自去。 季陶然見屋內無人,先拉住云鬟問道:“你怎么在宮內住著了?” 云鬟便說了皇帝叫留的事,季陶然無語,忖度道:“原來如此,倒也是圣意眷隆?!?/br> 嘆了一聲,便又說:“是了,我留你是因清輝先前同我說的一件事,他本要找你商議,只是你近來忙的不得閑,他也有些沒好意思?!?/br> 云鬟忙問何事。季陶然道:“先前蔣勛不合受傷,住在白府你是知道的?” 云鬟點頭:“這又如何?” 季陶然道:“那你可還記得上回顧芍跟其母也住在白府?” 這數月來京內的風云變幻之快,叫人防不勝防,竟再顧不得留意別的,何況顧家的事原本也算完了的。 聽季陶然又提起來,云鬟心頭一動。 先前柳縱厚退婚,惹得顧府里那些淺薄的人上下議論,顧夫人受不住,便帶女兒回了白府。誰知道后來恒王出事,保寧侯也被牽扯其中,一家子都倒了霉。 顧家的人悚然而驚,這才知道竟是“因禍得?!?,于是便又不免殷勤前來白府勸慰。 那顧夫人也因為總住在娘家,到底不像話,便收拾起來,帶了顧芍重又回到顧府。 這倒是也罷了,有些離奇的是,不知竟從哪里傳出了些流言,說是在白府內養傷的蔣勛,有意顧小姐。 白清輝無意聽說此事,忙去詢問蔣勛。 蔣勛卻矢口否認,只說并無此事。 然而這話自然不會是憑空傳來,必然要有些形影才可被人編排。 因是內宅的事,清輝又不便大肆查問。只是他卻是知道且警栗顧芍為人的,想到上回跟顧芍“不歡而散”,心中生疑。 本來此事傳傳也就罷了,誰知卻有個人坐不住了。 這人自然便是張可繁。 自從蔣勛上京,頭一天便歇在張府,久別重逢,兩人又陡然相見,可繁雖不敢透露十分,心頭卻如鹿撞。 誰知蔣勛偏偏又偷偷跑了出去,且因此而在宮內負傷,他竟又不愿歇息將軍府,反而去了白府。 那幾日,張可繁因惦念不下的緣故,便正好兒借口拜會顧芍,頻頻往白府走了幾遭兒,交際是假,實指望見一見蔣勛。 誰知白府人多眼雜,要相見也是難得。 最后,卻又漸漸地聽到這樣的風言風語。 可繁半信半疑,按捺不住,起初還欲假扮男子,只做蔣勛的同僚前來探望,怎奈她先前來過白府幾遭兒,眾人都是認得她容貌的,故而竟不好行事。 又想托兄長張振行事,卻想到上回因自己之故,連累張振被父親責罰,便按捺不言。 原先,倒是有個“很可靠能為”的人可以依仗,那自然就是趙黼,——連調蔣勛進京之事,都是趙黼為了她所做。 可如今趙黼偏生又不在,身邊兒又更無可談論此事的人。 可繁病急亂投醫,竟忽地想到了云鬟。 她知道云鬟跟趙黼關系最近,且云鬟也不是那些不見世面嬌羞怯懦的閨閣小姐,必然會知道她的心意,或許也會為她盤算,不至于驚跳取笑之類。 故而那天才前往謝府,就是想跟云鬟商議。 云鬟聽季陶然說過那流言之事,才知道那日張可繁因何而往,便問季陶然:“清輝是怎么說法?” 季陶然道:“他雖不多話,我卻瞧出他有些煩心之意?!焙龅匾恍Φ溃骸澳茏屗灿X煩心,可也算是了不得了?!?/br> 云鬟道:“那顧小姐已經回到翰林府居住,就算有些流言,想必也不妨礙?” 季陶然道:“我也是這般對清輝說的,且因出了此事,蔣勛也已經搬出了白府,不過我看清輝仍是憂色不退,倒是不知為何?!?/br> 清輝自有一股天生之能,既然此事他不能撂下,想必有些妨礙為難之處。 云鬟思量片刻,道:“待會兒我回宮,便去大理寺探他一探?!?/br> 季陶然笑道:“這就好了,橫豎有個可商議的人,你便替他盡力開解開解,我于這上頭卻是能為有限?!?/br> 事不宜遲,且白樘進宮也還不知如何。 云鬟便別了季陶然,往大理寺而來。 誰知事有不巧,清輝卻因外出查案,并不在本司,云鬟略坐候片刻,不見歸來,只得先去。 如此回到宮中之時,已近晌午,正往前而行,卻見有一人挨在欄桿上。 云鬟先掃了眼,認出竟是白樘。 她本不以為意,只當白樘在彼處有事,誰知又走了七八步,卻看出異樣來,當即戛然而停。 站定看了兩眼,云鬟遲疑往前,喚道:“尚書?” 且說先前,白樘隨著那內侍,乘轎來至宮門前。 才下轎子,便見是靜王趙穆的車駕,恰恰也停在此處。 身后轎子之中,是靜王妃沈舒窈緩步而出,又有幾個嬤嬤,抱著兩名小世子,花團錦簇,環繞周圍。 白樘退后行禮,靜王妃便同眾人先行進宮而去,趙穆卻留步,因對白樘道:“是圣上召見么?” 見他點頭,便又問道:“可還是為了太子哥哥之事?” 白樘道:“是,正查到一則線索,進宮稟明圣上?!?/br> 趙穆將他手腕一攏,帶著往內走了幾步,距離那些隨從遠了些,才說道:“我也正有件事要跟你說。齊州方面有緊急公文傳了回來,原來蕭利天帶了黼兒出關去了?!?/br> 白樘眉頭微蹙,淡淡對道:“以王煥之之能,早就防備布置妥當,怎么也能叫人輕易闖出去?” 趙穆道:“原本我也以為如此,可是據王煥之的表奏上說,是黼兒先闖關在前,他隨行的那些侍從又及時趕到,王煥之竟攔阻不住……” 白樘眸色一沉:“是殿下主動闖出去的?” 趙穆嘆道:“我最擔心的便是這個了……” 兩人一時無言。頃刻,趙穆復說道:“過了齊州,便是云州。雖然黼兒久不回去,但也畢竟是他的出身之地,且藍少紳那個人,就算有心,也未必能攔得住他??芍易钆碌牟皇撬粼谠浦??” 白樘淡看靜王,默然不語。 趙穆又道:“我已經派人仔細探聽,一旦有消息即刻回報,只盼黼兒并沒真的糊涂到那種地步?!?/br> 這會兒兩人已經進了宮門,繞殿而行,侍從們知道他兩人素來親近,不敢靠近打擾,仍遠遠兒跟隨。 白樘仍是不動聲色,只說道:“殿下,我有一件事想不通?!?/br> 靜王道:“何事?” 白樘道:“不論背后兇手是誰,為什么執意要太子殿下死?” 趙穆止步,靜靜地打量了白樘半晌:“你想說什么?” 白樘抬眸對上他的目光,道:“殿下知道?!?/br> 趙穆道:“你疑心我么?” 白樘道:“或許不是殿下,那殿下周圍的人呢?” 趙穆問道:“你指的,可是相爺?” 白樘道:“或許是相爺,或許是想要王爺登上皇位的任何一人?!?/br> 趙穆咬了咬唇,回過身去,半晌無言。白樘走前一步,說道:“自從太子殿下出事之后,我想了好些事,忽然想到了幾件兒很不起眼的?!?/br> 趙穆道:“不知是什么?” 白樘仰頭,今日天色湛藍,云色潔白,變幻白云蒼狗的模樣。 白樘輕聲道:“起頭我查的蔣府血案里,蔣統領死后,頂替他的是厲銘的親信;監察院曹墨殺妻案后,是許欽許御史升了;由儀書院方荏事發后,也壓住了幾個他一手帶挈的人,反有幾個新進之人嶄露頭角;后來郭毅案子,倒下的都是太子一面兒的,后來又是什么人填補了他們的空缺,也不必我多說了……” 白樘所說的這些里頭,但凡是升上來的,如今都在朝中,竟沒有一個是在太子或者恒王之事中受半點牽連的,甚至許欽等都頗受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