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節
他停了停,回頭來盯著云鬟道:“既然你問了,索性我同你直說,今夜……但凡我知道的隱藏京內的我們的人,皆會有所行動,你猜是為了什么?” 云鬟微微色變,這一句話,可大可小。 雖然如今跟遼人議和,然而遼人于舜的細作等人,卻依舊隱姓埋名,藏得極好,這會兒蕭利天說細作們將齊齊行動,卻是何意? 云鬟道:“殿下,你想做什么?” 蕭利天道:“我想的已經很清楚了,你何必再明知故問?你們不要的人,你們欲要趕盡殺絕的人,我想保??!我想要!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長姐被你們逼死后,她唯一的血脈也要被生生逼死!” 雷聲愈發急了,一道雪亮的電光從窗戶上掠過,映的窗紙煞白。 蕭利天目光一動,忽然往門邊兒貼墻而立,屏息不語。 云鬟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借著電光,依稀見到有道影子,影影綽綽,似有若無。 又過了片刻,蕭利天才松了口氣,低低道:“話已至此,你既然不肯聽,那么……就暗中祈念,我會將他成功救出罷了?!?/br> 兩個人彼此相看,云鬟將蕭利天的眼神看的極清晰,這雙深眸里,有怒意恨意,也有一分不易被察覺的悚懼,是因為……憂心? 云鬟道:“宮內……也有親王的細作?” 蕭利天道:“不然,我又何以這般篤定,寧去送死?這會兒,宮內只怕已經生了急變了?!?/br> 云鬟凝視他片刻,方慢慢后退兩步,原本還算平靜的心緒徹底大亂。 她攏著額角,低低道:“那……你來尋我,到底是為了什么?” 蕭利天沉聲道:“大舜已經無他的容身之處,我要帶他離開,回大遼……我要你,陪著同去?!?/br> 云鬟詫異抬頭。 此刻,皇宮之中。 劍拔弩張,禁軍戒備森嚴。 眾軍圍在寢宮之外,那出鞘的刀劍,被空際不停掠過的閃電照過,森然奪魂。 殿內,趙黼說罷,白樘心頭一嘆。 情知他從來烈情烈性,如今受傷又至深至重,此刻竟隱隱透出幾分發狂入魔之意,只怕并不是言語所能勸服的。 眼見趙黼恍若入無人之境,步步血印,逐漸逼近,白樘道:“殿下……” 趙黼不等他說完,橫刀掠出,口中道:“擋我者,死!” 本是極尋常的一柄佩刀,被他握在手中,卻似有橫掃千軍之勢,寒氣跟殺意似排山倒海滾滾襲來,傷人于無形。 白樘手中并無兵器,又見他如此兇猛,腳下一踏,后退出去,暫避其鋒。 然而趙黼毫無退縮之意,眼見已經退無可退。 白樘雙手微交握,道:“殿下,得罪了?!?/br> 趙黼冷冷一笑:“好極?!?/br> 俗話說: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這注定是一場不可善了的生死之戰。 是夜,奉命而來的皇城禁軍們,無法想象自己將要面對一場何等令人驚心駭異的絕世之爭。 原本他們只聽聞太子遭逢不測,繼而又有皇帝遇刺的消息傳來,還當時有刺客混入宮中。 誰知道……他們將要面對的,卻是那位原本高高在上,人人敬仰的皇太孫殿下。 眾禁軍圍聚在寢殿之外,肅然屏息,人人戰栗。 風吼雷震,電光之中,驀地見一道人影宛若利箭一般倒飛出來。 厲統領雖然負傷,卻畢竟是金吾衛首領,不敢退縮,因此只帶傷在外統領諸軍。 他目光一動,叫道:“四爺!” 白樘人在空中,揮手一拂,及時按住殿門口玉石欄桿上的圓柱頂,只聽得“咔啦”一聲,手底下堅硬的柱石頓時碎裂。 白樘方才落地,卻仍是被那股氣勁所帶,往后滑了一步,腳下堪堪站定。 厲銘才要搶過來扶住他,便聽到禁軍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類似驚呼般的響動。 厲統領忙回頭,果然見到有一道人影,慢慢地從寢殿內走了出來。 他手中仍是握著那柄腰刀,刀鋒斜垂,指著地面。 趙黼走出寢殿,站在門口。 背后的燭光映出來,將他的影子投在前方地面上,長長地暗影,宛若魔障。 趙黼原本微微垂首,出門站定,便慢慢地抬起頭來。 因背對著殿內,只憑著廊下的燈籠映照,也不知是燈籠的光所致,還是電光太過狂囂,竟見雙眸也泛著血紅色似的,冷絕無情地瞥著面前眾人。 霹雷閃電中,眾禁軍見是這般駭人情勢,幾乎站立不穩。 白樘深吸了一口氣,往前一步。 厲統領見他臉色如雪,心中又驚又懼,不由拉住他,回頭喝道:“把趙黼拿下!” 禁軍們聽了這般命令,無奈之下,只得壯膽上前。 趙黼嗤嗤冷笑,電閃之中,刀光卻似帶赤的電光,只聽得慘叫聲不絕于耳,瞬間便有四五個禁軍血濺當場,或重傷或斃命! 厲銘魂飛魄散,卻又有些驚怒,剛想上前掙命,卻被白樘一攔道:“不要枉送性命。叫人退下?!?/br> 厲銘傷怒交加,卻也知道無法匹敵,只得從命,命眾軍后退。 眼見白樘欲迎上,厲統領忍痛道:“四爺……” 先前殿內那一場交鋒,他的佩刀早不知落到哪里去了,先前倉促中又取了一把來頂用,此刻便雙手奉上,道:“用兵器吧?!?/br> 白樘止步,默然看了趙黼一會兒,緩緩抬手,將那柄刀握在手中。 這會兒,因無禁軍再敢上前,趙黼將刀舉起,指著白樘,冷冷道:“你閃開,讓那老匹夫出來?!?/br> 白樘只是搖了搖頭。 不必多言,趙黼已知道他必不肯退,當即挑唇一笑。 轟然一聲,是至大的一聲雷動,在紫禁城的殿頂上炸響。 就仿佛整座皇城都在驚懼戰栗,而此刻在場的禁軍們,卻恍若未聞。 只是眼睜睜看著面前那兩個殊死決斗的人影。 玄衣跟銀白的影子,宛若兩團云霧之氣,飄拂不定,但偏偏每一刻,都是生死關頭。 刷拉拉……是那蓄謀了大半夜的急雨,終于酣暢淋漓地從天而降。 有許多禁軍都淋在雨中,然而卻沒有人去在乎。 所有人,都只呆呆地盯著眼前這場曠世難見的高手過招。 那玄衣的影子一刀劈出,從檐外掃進來的急雨在瞬間被劈成兩段,晶瑩的雨點急飛出去,卻仿佛暗器般凌厲。 對面白樘舉刀一擋,雨點打在刀刃之上,只聽得“叮?!钡芈曧?,就仿佛是被鐵石之物擊中一般。 將雨點擋住,刀刃順勢往前推去,對面趙黼雙眸緊緊盯著,竟也不退而進! 瞬間,兩把刀陡然交撞在一起! 那一聲尖銳刺耳的響動,讓靠得略近的一些禁軍忍不住驚跳起來,有人舉手捂住耳朵,無法承受,痛呼出聲。 而隨著這一聲似能裂心的銳響,趙黼整個倒退出去,竟從檐下直直地撞入雨中。 漫天的急雨兜頭蓋臉地打落,趙黼揮手,腰刀往下一插,刀尖兒于地上劃過,嗤啦啦……水花分開兩片,其中竟仿佛還夾雜著金石交加迸濺出的火花。 趙黼竭力撐著,身子晃動,幾乎跌倒,卻單膝一支,手拄著刀,半跪在地上。 大雨傾盆,將刀鋒上的血極快地沖刷干凈,也把人從頭到腳,淋的濕透。 他的頭發有些散亂,雨點順著鬢邊紛紛而落,他臉上趙莊留下的血手印也慢慢地被沖了去。 雨水夾雜著血腥氣,幾乎讓他窒息。 然對面兒,白樘也同樣不好過,方才拼命硬碰硬的一擊,胸口巨震,血氣翻涌,猛沖向喉頭。 雖拼命死死地壓住,那股激烈翻涌的紊亂氣息,卻仍是激的他眼前陣陣昏黑。 竭力自制,極快調息了片刻,白樘道:“殿下!停手吧,趁著一切還可挽回!” 底下,趙黼仍是半跪的姿勢,微微垂首,有些搖搖欲墜。 他先前在天牢困了幾日,又且心神激變,只憑著一股傷怒之氣才撐到此,這會兒已有些油盡燈枯了。 冰冷的雨打在臉上身上,原本迷亂的神智有片刻的清醒,但正是因為這份清醒,趙黼心中所想起的,卻是昔日府中跟父母相處的種種。 以及……勢不可免而來的,是先前趙莊口中吐血,臨死叮囑,是太子妃橫在榻上,默然無聲…… 雙眼被雨水浸沒,一團模糊。 趙黼仰頭,望天長嘯。 痛不可擋。刀在地上一拄,腰刀宛若張開的弓一樣,彎出一個幾乎要折斷的弧形,趙黼借力,驀地又站起身來。 發紅地眼睛盯著白樘,忽地一笑,齒縫中卻透著血跡。 雨越發大了,仿佛天河倒傾,把所有人都澆的東倒西歪,站不住腳,又像是要將天地湮滅,不復存在。 仿佛末日已到。 便在此時,風雨中忽聽有人大聲叫道:“失火了!護駕,來人護駕!” 厲統領驚而回頭,不知如何。白樘目光閃爍,即刻吩咐道:“只怕有人會趁虛而入,快去護駕!這里有我?!?/br> 厲銘卻也正擔心,當即一揮手,禁軍們隨著他,貼地烏云般而去。 剎那間,只有雨聲伴隨對峙的兩人。 白樘望著明明強弩之末卻依舊倔強而立的青年,耳畔卻又響起那個人的話,道:于國于民,尚書就抗旨一回! 縱然風狂雨驟,竟也無法壓下。 第47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