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節
趙黼出手如電,巽風自也如疾風般,趙黼扔銅魚,巽風擋開,只是眨眼的功夫,就算是武功高強之輩,幾乎也看不清。 可云鬟若細心回思起來,自然不會錯過…… 當趙黼扔出銅魚,巽風揮手一擋——而在巽風的手中,有一道很淡的白芒,一閃而過。 云鬟仔細再看,終于看清楚那是什么。 那是她最熟悉的一種兇器。 曾經前世奪走了季陶然性命的那一柄柳葉般的刀形。 怪不得,當時趙黼會那樣相問,怪不得他的表情如此奇異。 他不肯直言告訴,只怕就是因為對云鬟而言,巽風是很不同的那個人。 但是偏偏是這個人…… 街口上,兩人各自駐馬對視。 巽風見云鬟紅著眼,不似平日一樣,卻不知究竟。 手指撫過那銅魚,摸過上頭那道刀痕,說道:“當時是殿下出手攻擊,我并不知情才……這一道痕跡,是我的飛刀所留,怎么忽然又問起來?” 云鬟道:“昨夜巽風在哪里?” 巽風一愣,驀地想到方才在刑部,趙黼也問了相似的話。巽風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云鬟不答,只道:“為什么偏偏是你?” 巽風不解,卻見她瞪著自己,不似是看著向來熟識之人,反如看著一名仇敵般,滿是震驚跟失望之色。 巽風滿心疑慮,低聲喚道:“阿鬟……” 云鬟甚是刺心,便道:“不要這樣叫我!”一勒韁繩,轉身打馬急去。她身后不遠處原本跟著有兩名侍衛,見狀忙也打馬隨之而去。 巽風本要將她攔住,但見如此,只得含驚帶疑地作罷。 刑部之中。 聽了趙黼的話,季陶然陡然色變,白樘皺眉問道:“殿下這是何意?我身邊的何人?” 趙黼道:“便是昨日被尚書派回京內的人?!?/br> 銳利的目光從季陶然身上掠過,——所謂“隔行如隔山”,就如同季陶然會從死者身上的傷口判斷出是兇器是什么,趙黼身為習武之人,也自會看得出暗器發射的手法。 前世季陶然被殺突然,趙黼卻已經記住那殺人者的暗器手法,昨夜恒王父子殞命,趙黼便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再加上那日在街頭,一招銅魚試出了巽風。 就算沒有巽風手中的飛刀現露,只憑著巽風那一招兒利落的手勢,趙黼也自判斷的八九不離十。 趙黼說罷,便直視白樘雙眼,道:“尚書,莫非是在賊喊做賊,監守自盜么?” 白樘面不改色:“你指的,是巽風?” 趙黼道:“不然呢?” 白樘道:“我昨兒的確派了巽風暗中回京,只不過,是因為靜王爺奉旨回京,我怕有失,便叫巽風隨身護衛。你若是懷疑巽風,只問靜王殿下便是?!?/br> 兩人對視之中,季陶然忍不住道:“殿下可是懷疑巽風么?不會,巽風的暗器我是知道的,他并沒有這種……” 趙黼道:“若有心預謀行刺,自然不會暴露本身所用的暗器?!?/br> 季陶然道:“可是……巽風從來對尚書忠心耿耿,絕不會做出這種陽奉陰違之舉?!?/br> 趙黼道:“巽風不會陽奉陰違,那么若是聽命行事呢?” 季陶然不敢再說。 白樘卻也并不答腔,只是在趙黼說完之后,白樘起身出外,竟是將任浮生叫來,低低吩咐了幾句,浮生領命而去。 白樘站在門首,半晌無言,背影看來凝重肅穆。 季陶然心驚,心中雖有疑惑,卻不便插嘴。 這一夜,宮中。 內侍匆匆來至寢殿,道:“皇太孫在外求見陛下?!?/br> 皇帝皺起眉頭,目光沉沉道:“這會兒他來做什么?”思索了會兒,道:“傳?!?/br> 趙黼一路往內的時候,發現皇宮之中的禁軍變動甚大,往日他所重用的那些親隨等幾乎都不見了蹤影,多數都是厲統領那邊兒的臉。 來至寢宮門口,果然見殿前當值的也都更換了,且人數多了一倍。 里頭一聲“宣”,趙黼舉步入內。 這寢殿他來過千百次,起初雖然也并不喜歡皇宮,但因殿內這個人是自己的“皇爺爺”,血緣相關,天倫之情,因此心中感受自也不同。 從沒有一次如現在這般,每一步都如此沉重,如進森羅殿般冰冷。 這一切,都是因為上面坐著的那個人已經不同了。 趙黼距離皇帝有十幾步遠,便站住了。 皇帝斜靠在龍榻上,見他跪地行禮,淡聲問道:“你如何入夜又來了?” 趙黼道:“黼兒心中有一個疑惑,若不能解開,只怕夜不能寐,故而貿然前來求見皇爺爺?!?/br> 皇帝道:“是什么疑惑?” 趙黼道:“先前皇爺爺交代我回京來料理恒王叛變之事,我只當是因為信任黼兒,故而委以重任,但為何皇爺爺竟讓厲銘領了那樣的手諭?” 皇帝道:“那又如何。你年輕沖動好殺,故而叫個人看著你,不讓你作亂就是了?!?/br> 趙黼一字一頓道:“您先前,并不是如此的?!?/br> 皇帝淡淡道:“此一時,彼一時?!?/br> 趙黼笑了笑:“果然是此一時,彼一時,先前您都是百般維護我,當初太子謀亂,還故意調我離開,讓我避嫌。但是這一次,卻親手送我回來,如此還不夠,還故意設計,引我進圈套?!?/br> 皇帝側目:“你說什么?” 趙黼道:“那殺死恒王跟趙濤的真兇,已經找到了,并不是我?!?/br> 皇帝皺眉,不置可否。 趙黼道:“皇爺爺大概是沒想到罷,真兇居然會這么快被找到,既然如此已經治不了我的罪了,那還要再想什么別的法子?” 皇帝道:“大膽,你口口聲聲說真兇,真兇何在?” 趙黼道:“我本來懷疑是白樘身邊兒的巽風,今日質問白樘……才知道不是?!?/br> 皇帝目光幽暗,并不言語。 當時趙黼一心懷疑巽風,季陶然卻有不同看法,白樘在旁聽著,若有所動。 他叫了任浮生來,便是吩咐召集天水阿澤,一同前去將巽風跟離火追回。 后來趙黼才知道,白樘的八衛之一離火,曾跟巽風學過暗器之術,兩個人發射暗器的手法極為相似。 昨日巽風的確是回京來隨侍靜王左右,這點兒靜王也證實了,巽風是陪著靜王進了宮門的——他們在路上的時候,恒王正死在趙黼面前。 但是,離火卻并不曾跟著行獵,而一直都在京內。 離火原本不肯招認,然而以白樘之能,任憑是鐵石人也能問出言語來。 無奈之下,離火便供稱了受命于皇帝,也跟厲統領一樣接到旨意,伺機殺死恒王父子,嫁禍趙黼。 趙世聽趙黼說罷,不見如何驚慌詫異,只輕聲一笑:“好個白樘,朕叫他去查案子,他卻查到朕的身上來了?!?/br> 趙黼道:“離火所說,是不是真?” 趙世沉默,瞥了趙黼半晌,終于說道:“你真的想要知道?” 趙黼道:“是!就算是死,孫兒也要死個明白!” 趙世喃喃道:“死?”低低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便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趙黼回頭時候,卻見是趙莊急匆匆走了出來:“黼兒!” 趙黼道:“父王?!?/br> 趙莊走到他身旁,背對趙世,眼中滿是焦灼:“你這會兒進宮做什么?”卻一直向著趙黼使眼色。 趙黼如何能看不明白,可以他的性情,又怎會真的一“走”了之。 還未回答,就聽得皇帝道:“罷了。既然,你執意如此,朕也沒有別的選擇了?!?/br> 趙莊猛地回身:“父皇,黼兒只是一時糊涂,他即刻要出宮去了?!?/br> 皇帝道:“不用了,其實朕也知道,以他的性情,必定是要找個水落石出才罷休。瞞不住,也不用苦心瞞遮了。這本來就是紙里包火的事兒,朕早就明白,只是……” 趙世長長地嘆了口氣,再睜開眼睛時候,卻是透過趙莊,看向他身后的趙黼,眼中難得地掠過一絲不忍之色。 趙黼見這般情形,道:“圣上都要置我于死地了,還需要隱瞞什么?” 趙莊喝道:“黼兒!” 趙黼道:“父王。我只想求個明白?!?/br> 兩人對峙之中,便聽皇帝道:“你想明白么?原因很簡單?!?/br> 趙黼看向皇帝,卻見他目光森森看著自己,竟道:“因為,你并不是朕的皇孫?!?/br> 就仿佛眼前有電閃雷鳴似的。 趙黼雖然設想了一千種自己惹禍的因由,甚至連云鬟的身份之謎也算計在內,卻想不到老皇帝會說出這樣一句。 “什么?”他不信。 而這一場狂烈的風暴,似乎才掀起了一角兒。 趙世道:“你并不是朕的皇孫。你是英妃的兒子,你身體之中有遼人的血,所以你覺著,朕該怎么辦?” 趙黼眨了眨眼,然后笑了幾聲:“這個、這個……皇爺爺,您是老糊涂了么?” 自從趙世開口,趙莊就仿佛失去魂魄,一聲不能言語,甚至在趙黼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一句話后,他都無力再阻止。 趙世也不以為忤,只波瀾不驚地看著趙黼。 趙黼道:“你們說的英妃,就是當年那個自焚在宮中的遼女,這天底下誰不知道?她雖然有個孩子,卻是抱著那孩子一塊兒燒死了,你們說我是他的兒子?我是遼女的兒子?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趙黼指了指自己,大笑,又看趙莊:“父王,你可聽見了?他說我是遼女的兒子,那個被她帶著一塊兒燒死了的孩子,父王,你如何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