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節
白樘道:“對了,我聽聞……你跟阿芍向來甚好?” 清輝心頭一刺,越發不知該如何回答,心中忽地卻想:白樘向來是個惜字如金的人,怎么會主動問起顧芍的事。 清輝便道:“父親要說什么?” 白樘道:“上次柳縱厚的那件事,我并未跟你說過,柳縱厚在退婚之前,曾找過我?!?/br> 清輝甚是意外:“他找父親做什么?” 白樘道:“他說,他因私德有虧,自覺羞慚,思來想去,想解除這門婚約?!?/br> 清輝道:“父親便答應了?” 白樘道:“當初他們結親之時,其實并未告訴過我,我自忖不便插手,便叫他去跟顧翰林商議,倘若是兩家情愿就是了?!?/br> 燈火幽幽,里外夜靜。 白樘道:“你也知道,你太祖母原本看好的是張家的女孩兒,只是,倘若你覺著阿芍……我或許……” 清輝忽然說道:“父親?!?/br> 白樘???,聽清輝問道:“父親當初跟母親,可過的如意?” 蘭劍山下。 秋風浩蕩,旌旗獵獵。 白樘陪伴駕前,目視前方,見趙黼龍行馬走,從樹林中沖了出來。 少年天驕,張揚跋扈,不可一世。 然后是睿親王,仿佛受了傷,牽著馬兒,一瘸一拐地露面,被趙黼一襯,更見狼狽。 那刻,千山萬壑都是大舜士兵們的呼喝之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道不羈的身影吸引,無法挪開,連睿親王都望著前方的趙黼…… 白樘心頭一動,忽然想回頭看一眼。 可才一轉頭,便看見旁邊兒數步之遙的皇帝,當看見皇帝這一瞬間的神色,一陣秋風拂過,呼啦啦地旌旗帶著風聲,就仿佛是有火焰在熊熊燃燒。 因事發突然,行獵暫緩,上下暫時便在蘭劍湖行宮中安歇。 是夜,行宮之中。 趙世做了一個夢。 夢境中,是那紅衣如火的女郎,跨馬揮鞭,縱橫校場,回眸一笑,英姿颯爽。 他情不自禁笑了笑,見識過多少千嬌百媚,絕色傾城,卻從未見過這般玫瑰般明艷、帶著英氣的女孩兒。 但忽然之間,場景轉換。 那女子仍一身紅衣,懷中抱著個小小襁褓,便站在那火勢蔓烈的大殿門口,向著他嫣然而笑。 眼波兀自明艷動人,然后,她轉過身,義無反顧地沖入身后那火窟之中。 趙世仿佛能聽見那嬰兒的啼聲,如此凄厲地在耳畔響起,就像是能將所有美夢都擊碎的一只利爪,生生地劃破眼前心上,伴隨慘叫跟咆哮之聲,讓人毛骨悚然。 趙世猛然間驚醒過來,兩邊侍從上前扶住,太子靜王等都圍了過去。 卻見皇帝雙眼直直盯著前方,卻又似回神般,又轉頭來打量身邊眾人。 眼神慢慢地恢復素日的幽深冷銳,趙世道:“其他人都出去,太子留下?!?/br> 第459章 趙黼雖意外,但向來是個最懂皇帝性情的,見神色不對,便不言語,悄然無聲地隨著眾人退了出來。 殿門口,靜王嘆道:“實在不巧的很,想來果然年紀大了,不該又顛簸著來圍獵?!?/br> 太醫道:“幸而圣上身子向來康健,先前又只一時的氣血翻涌,方才服了順血理氣的保心丹,脈象便也和緩了些,請王爺放心?!?/br> 靜王道:“有勞了?!?/br> 這會兒幾個大臣也并未散去,又同靜王寒暄了幾句。 也有人建議立刻回京,靜王道:“方才太醫的意思,是要再養一養,理一理氣血才好,貿然又顛簸,只怕不好。過了這一夜,明兒再聽圣上定奪就是了?!?/br> 又安撫眾人且都各去安歇。 群臣當即也都退去,沈正引走了過來,略同靜王說了幾句,也自去了。 最后只剩下兩個人,一個是趙黼,另一個,卻是白樘。 趙黼道:“皇爺爺留我父王做什么?方才瞧著神色不對,不是有什么事兒?” 靜王道:“不要胡說,是出來圍獵散心的,又有什么事兒。三哥是太子,圣上有什么機密要留他交代,何足為奇?!?/br> 趙黼見白樘始終沉默,便道:“尚書?你是不是有何高見?” 白樘原本袖手垂眸,聽趙黼這般一句,卻道:“殿下玩笑了。是了,殿下要留在這里么?” 趙黼道:“我有些不放心,便留在這里罷了?!?/br> 白樘靜靜地看著他,夜色中,眼神頗有些奇特……趙黼正要問話,白樘道:“那就罷了?!?/br> 趙黼道:“怎么了?” 白樘道:“還以為殿下要出去……想托殿下向巽風他們帶句話?!?/br> 趙黼心頭一動,忙道:“我去一趟也無妨,何況能為尚書效勞,自求之不得的。你有什么話?” 白樘道:“只是想告訴巽風,今夜住處安歇等,且也不能大意,再叫他約束刑部的人,不可任意走動鬧事?!?/br> 趙黼笑道:“還當怎么樣呢,原來是這種小事,誰不知道你那部里的人,都大有尚書本人的風范,哪里是些會任意鬧事的,你只是白謹慎罷了?!?/br> 白樘道:“多叮囑一句是好的。多謝殿下替我走一趟?!?/br> 趙黼道:“客氣?!睌[了擺手,竟自去了。 一直見趙黼的身影消失在行宮的層樓曲廊之間,靜王才道:“你干什么要調黼兒走開?” 原來靜王是個心細的,知道白樘向來不會這般多話,且方才故意提到巽風,誰不知道今日“謝鳳”也做為刑部的人,如今正跟在巽風身旁。 白樘故意提起,不過是提醒趙黼記得此事,從而調他離開罷了。 白樘看一眼幽洞洞、沉寂無聲的內殿,道:“王爺,可知圣上如今跟太子在說什么?” 趙穆笑道:“你這話問的古怪,我如何能猜的到?” 才說了這句,忽地見白樘臉色凝重,不同尋常,便道:“你……想說什么?” 夜色籠罩中的蘭劍山,仍能看出那朦朦朧朧的劍刃般的峰頂。秋夜的月本極明凈,只因是月初,便見很是瘦淺的弓月,彎彎地勾在山邊,那彎角尖尖地,并不似往日般柔和,反透出幾許鋒芒,看著就像是被名匠精心打磨出來的利刃之色。 白樘輕聲道:“我怕……要出事了?!甭曇粑⒌?,幾不可聞。 且說趙黼前去替白樘傳話,誰知巽風果然是在的,但是他心心念念想見的那人卻偏不在。 趙黼問道:“謝鳳呢?” 巽風道:“先前出去了?!币蛑涝器咝脑S了他,便不似先前一般冷待,想了想,道:“像是往南殿那邊兒去了?!?/br> 趙黼笑道:“多謝?!必撌侄?。 這蘭劍行宮,趙黼并不熟絡,走走停停,又攔住一個過去的侍者問了路,才慢慢地來到南殿。 因皇帝駕臨,這行宮月前就開始打理,南殿此處也都燈火點綴。 趙黼舉目看了看,喃喃道:“黑漆漆地,阿鬟來這里做什么?”忽地又笑:“總不會想到我來找她,故意躲清靜來的?” 正在打量云鬟何在,卻見那九曲廊橋上走來一人。 雖是夜影之中,趙黼仍一眼就認出來是云鬟,當即便騰身躍起,跳到那曲橋上。 云鬟正走間,冷不防他從那廊柱旁邊閃身出現。云鬟吃了一驚,忙往后退出一步,定睛看是他,才松了口氣,道:“殿下……”才喊一聲,卻又打住。 趙黼笑道:“月黑風高的,你跑到這里來做什么?也不怕有個鬼把你吃了去?” 云鬟無心說笑,邁步欲走。不料趙黼目光銳利,又見她舉止有異,往身后掃去,依稀看見那水閣內仿佛有個人影一般。 趙黼臉色一變,卻看出那是個男子,當即道:“那……” 云鬟早伸手挽住他的手臂:“走了?!?/br> 趙黼冷不防,被云鬟拉著往前,仍是回頭想看,卻見那人靜靜地在那里,并不見躲閃之意。 雖然月色幽淡,燈光朦朧,趙黼卻覺著那個人仿佛是在盯著自己。 半信半疑回頭之時,趙黼忽地一震,卻認出那個是誰了。 被云鬟拖著出了廊橋,趙黼方道:“那是蕭利天,你跟他在一塊兒做什么?” 幸而此前經歷過那許多“風風雨雨”,趙黼的性子也是練出來了,不再急赤火怒地發作,只是疑心云鬟是有什么“要事”。 云鬟見他竟然已經認出來了,便道:“沒什么,我是打這里經過,無意中看見親王在此,便同他閑話了幾句而已?!?/br> 趙黼不大肯信這話:“你跟他有什么閑話說?”忽冷哼道:“可知今兒我為何修理他么?他是不是還沒吃夠苦頭?” 蕭利天今日提出要一塊兒行獵,趙黼自不怕輸給他,非但不怕,反而是存著一個找場子之心的。 只因那日阿澤前往謝府報信,無意中卻見蕭利天“輕薄”之態,阿澤又賭氣跑了,此后,到底抽了個空子,就在趙黼跟前透了風兒。 所以趙黼今日對付睿親王,才絲毫地手下不留情,最后蕭利天從馬上跌落那一次,幾乎就折了手腳。 趙黼說罷,卻覺得云鬟的手一顫,趙黼問道:“怎么了?” 云鬟緊緊握住他:“我已說了沒什么,就只是閑話而已,難道你不信么?”聲音里有些顫似的。 趙黼怔然,只以為委屈了她,忙柔聲道:“信信信……我哪里不信了,就只是怕你吃虧罷了。你說什么都信,你就說是出來遛狗遇見了他,我也全信,如何?” 云鬟輕輕一笑,忽地喚道:“六爺……” 趙黼道:“嗯?” 云鬟見此地空曠,生怕人看見了不好,便又拖著他的手,往前而行。 漸漸聽到水聲潺潺,那彎彎地月倒影在湖上,同廊下的燈籠光交織輝映,竟透出幾分難言的朦朧溫柔。 波光粼粼,趙黼覺著她的手綿軟微暖,心中怦然亂跳,此刻全不知道自己將去哪里,仿佛只要被她這般拉著手,就不管去什么天涯海角,大漠滄?!M數使得。 鼻端又嗅到一陣甜甜的氣息,卻是桂花的香,從別苑里一陣陣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