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節
蕭利天一震:“難道……” 他從來最擅掩飾,何況這許多年都遮掩的好好兒的,但是人在情急關鍵之時,自然會按照本能行事。 當時薛君生危在旦夕,蕭利天情急之下,張弓搭箭,自然選了最順手也是準頭最佳的那只手…… 睿親王并未再問,心中仔細一想,便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然而正如云鬟所說,那是生死一瞬間,她又為何會留意這樣極微小容易被人忽略的細節? 可又一想:這人有能耐恢復大舜山河地理圖,又能將那拂亂的一盤棋在頃刻間恢復如初,若說能留意到他的馬虎破綻之處,又何足為奇。 睿親王不由嘖嘖稱贊:“好好,果然是臥虎藏龍,人才輩出?!?/br> 含笑端詳著云鬟片刻,又若有所思地問道:“只不知道,除了這些,主事可還看出別的來了不曾?” 云鬟道:“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睿親王笑道:“只是隨口問一問罷了。主事如此天賦異稟,只怕會發現些凡人所無法察覺的……故而我好奇罷了?!?/br> 睿親王遂了來意,卻并不就走,仍是跟云鬟說了半晌。 云鬟心中警覺,若必答的話,則簡略說一兩句,如非必要,則緘口不言。 蕭利天也不以為意似的,仍自顧自笑吟吟地,終究盤桓了半個多時辰,眼見將過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才起身告辭。 等他去后,曉晴得信兒,才飛跑出來,道:“這個遼人,如何這樣可厭!竟要賴著不走了似的!”若今日來的是別人,曉晴早就派人來問要不要備飯,因知道是遼人來到,暗中忖度云鬟的意思,便未曾派人打擾。 云鬟笑道:“所以你故意沒來勸飯?” 曉晴道:“主子知道我,只不過也餓壞主子了,且不理那狗賊,那鍋枸杞紅棗山雞湯熬的正是火候,正好伺候主子自在吃去?!?/br> 云鬟道:“你如何這樣厭恨他?” 曉晴道:“誰不知遼人兇殘成性,禽獸一般,虧得如今兩國議和了,不然此刻還要打殺了他呢?!?/br> 是夜,太子府中。 趙莊便對太子妃道:“你今日怎么把謝主事叫了來,是跟她說什么了?” 太子妃道:“我哪里能只聽你們父子的話,好歹要親自看一眼才踏實……又不會為難她?!北銓⒔袢盏那樾握f了一遍,又把自己的主意也都跟趙莊說明。 趙莊有些呆怔:“你說什么?” 太子妃道:“讓她假借阿郁的身份自然是委屈了,故而我就想讓崔侯認回她,仍是以正正經經崔府嫡女的身份過門就是了……不過她的年紀到底大了些,行事又如此破格,崔侯府又是那個樣兒,真是當不起黼兒這般心意。我便跟她說,讓她權先做個側室,將來若黼兒繼承大統,還少不得是個貴妃呢,至于黼兒的正室,那就……” 趙莊遽然色變:“你把這些話也跟她說了?” 太子妃道:“我雖不曾如跟你說的這般直白,她是個聰明的,必然也明白了?!?/br> 趙莊早坐起身來:“她怎么說?” 太子妃道:“她只說由我做主就是了,又怎么說?你瞪著我做什么?我只覺著委屈了黼兒罷了,橫豎黼兒被她魔障住了,若得了她,自然遂心。順勢再多幾個伺候著,才和我意呢?!?/br> 趙莊舉手扶了扶額,道:“這話,你只對她說過呢,還是有別的人知道?” 太子妃道:“我跟她說的時候,把靈雨那丫頭都遣出去了。自然只有她知道?!?/br> 趙莊直直看她半晌,重重嘆道:“也罷,橫豎那孩子是個懂事的,又知道黼兒向來孝順,只怕不會對他提起。你也記住,這話不許再對其他任何人說半個字,尤其是黼兒!” 太子妃見他疾言厲色,大不似從前,不由道:“你如何這樣?” 趙莊道:“可知我先前不肯跟你說這些,就是怕你壞事?你若再自作主張,弄得節外生枝,到時候我看你再從哪里去找個黼兒可心的人!他若肯要別的,又何苦辛辛苦苦熬了這許多年,若給他知道此情,只怕又要大鬧一場,偏你是他的母妃,他不肯忤逆,只怕也要自傷……你這般盤算,是為他好呢?還是害他!”說了這句,氣憤憤地下床,竟出了臥室,自去了書房安歇。 第451章 自從太子妃嫁給趙莊,便不曾見他如此動怒,又是委屈,又且驚心。 見拂袖而去,喚了數聲,更不回應。 這一夜,彼此宿于兩處,卻都無眠。 話說這日,鎮撫司中。 趙黼將手上數張看過,肩頭一沉,把那幾張紙拍在桌上。 半晌才冷哼了聲,道:“我就覺著必然蹊蹺,不想果然給我猜中了,倒不知是我忒多心,還是這人心著實難料?!?/br> 底下站著的,卻是他心腹的一名緹騎,道:“那鄒家的人本不敢說實話,聽我要拉他來鎮撫司才怕了,答應寫了這張供詞?!?/br> 趙黼道:“這殷家的人難道就肯善罷甘休?” 緹騎道:“雖然不肯,但是自然更加不敢跟王府較勁兒,何況他們本來也有些做的不對之處,見王府出面兒,就越發委頓難說了?!?/br> 原來這會兒趙黼跟緹騎所說的,竟是前幾日那件鄒家跟殷家的官司。 趙世曾當面盛贊靜王妃“賢內助”,趙黼卻本能地覺著這件事有些蹊蹺。 故先前他便吩咐人,私底下去打聽詢問,果然探聽出了不同的說法。 ——這王妃的親眷殷家,跟鄒先生家買田,的確是有其事,據那見證人說,殷家出的價格,雖然不算極高,卻也未曾叫鄒家虧了本錢。 是以鄒家人原本是答應這樁買賣的,契約都簽訂了。 可不知為何,忽然一日,鄒家的人竟不樂意起來,徑直去衙門告了殷家,說是逼迫著強行買賣,訟詞里隱隱有指責殷家“仗勢欺人”的意思。 殷家原本不怕,且畢竟也仗著有王妃撐腰,底氣甚足。 誰知王府執事出面兒,場面急轉而下。 加上又有一名本家的小廝出面作證,竟說的確是殷家居心不良,用手段謀了鄒家的田地,此案自然便容易了。 可是在趙黼遣人逼問之下,那鄒家的人才承認,其實原本殷府并未強行逼迫,只是他們自個兒見出價尚好,且殷家又跟靜王府有親,所以想要巴結。 但莫名的是,有天,忽然一個人來見鄒家家主,竟問起這田地的事,言辭中暗示說殷府有強逼的行徑,讓他們出面去告。 這鄒家自然不會如此作死,那人便自亮身份,卻說自個兒是恒王府的人,若是鄒家的人肯去處告,便保他們無事,倘若不肯…… 故而鄒家才“識時務者為俊杰”,戰戰兢兢將殷府告了。 此刻那緹騎問道:“殿下如今還要如何行事?” 趙黼沉吟半天,一招手,那人會意近前,趙黼這般如此,吩咐了幾句。 緹騎去后,趙黼又看了看手上的供詞,笑道:“如今就看看到底是真‘賢’呢,還是真‘大義滅親’?!?/br> 趙黼做了此事,略覺神清氣爽,正要出外,外間忽地有一人來訪。 卻竟是張振。 入內相見了,不等趙黼詢問,張振道:“我是來給你傳個口信兒的,但我卻不知是什么意思?!?/br> 趙黼道:“誰的口信?” 張振道:“可繁的,也不知道你又跟她在做什么……她叫我告訴你,那個什么顧小姐,想見上次的小jiejie呢?!?/br> 趙黼先是愣怔,繼而明白過來。張振端詳道:“這是哪門子的暗話?又哪個小jiejie?” 趙黼道:“跟你不相干,不用cao心?;厝ジ嬖V可繁,我知道了?!?/br> 張振嗤了一聲,見身邊無人,道:“可繁說的這顧小姐,是不是就是被保寧侯家退婚的那顧翰林家的?” 趙黼道:“你怎么不問可繁?” 張振道:“我問過,她不肯說?!?/br> 趙黼瞅著他笑:“難道我長著一張有問必答的臉么?” 張振咬牙切齒:“以后再叫我傳話,也沒這么便宜了?!焙吡藘陕?,扭身要走,又止步:“我再最后多一句嘴,不管是不是這位……近來聽說這位回了白府居住,跟可繁來往倒是比先前還要密切了?!?/br> 趙黼心中正想著云鬟同自己提起的、有關顧芍行止詭異的話,正盤算要問張振,張振皺眉道:“你也該知道,我父親原本想將可繁許配給小白公子……” 趙黼道:“怎么?” 張振嘖了聲:“雖然白少丞的確是個難得的,又且門當戶對,不過我心里總覺著有些……” 趙黼忍不住道:“小白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外冷,可繁又是那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聒噪性情,哪里受得了?!?/br> 張振連連點頭:“便是這個意思!” 趙黼笑道:“你敢對張將軍說這話么?” 張振訕訕道:“我只是心里想想而已……” 趙黼咳嗽了聲,便問道:“你可見過那位顧小姐么?” 張振道:“因前幾日她來的勤些,我無意中瞥過一兩眼,怎么?” 趙黼問道:“她怎么樣?” 張振道:“看著是個極有教養的閨秀罷了。你如何竟只管問她?莫非……你對她有意?” 趙黼白了他一眼,道:“柳縱厚是禁軍的人,顧芍又是白樘的親戚,我自然多關注些?!?/br> 說到禁軍,張振便又想起一件事:“禁軍里的阮磬如何死的那樣突然?聽說小白公子在負責追查此事?不知有沒有結論?” 趙黼道:“尚無?!?/br> 張振便不再追問,告辭離去。 且說張振去后,趙黼思來想去,便把手頭的公事一放。 看看日影,忖度云鬟這會兒必然是在刑部了,因此便出鎮撫司,上馬往刑部而來。 誰知事有湊巧,眼見將到刑部之時,隨官指著旁側路上,道:“殿下,那不是謝府的馬車么?” 這隨官是趙黼的心腹,見他來刑部,就知道是找云鬟的。故見了馬車,便忙出聲。 趙黼轉頭詫異,果然見是謝府的馬車駛了出來,竟拐向刑部。 趙黼心道:“謝府怎么派了人來,難道是要接她回去?這也還不到散值的時候呢?還是說有什么意外?” 他只當云鬟此刻還在刑部,這馬車自然便是空的,當下等那馬車過后,他便跟在后面兒。 不多時馬車果然停在了刑部門口,趙黼遠遠地看著,卻見從車轅處跳下一個人來,竟正是云鬟。 趙黼意外之余,驚喜交加,正要上前招呼,卻見云鬟身著便服,下地之后,卻不忙進部里,竟有些進退躊躇之意。 卻見她在原地踏步片刻,門口那侍衛自然招呼,云鬟應答幾句,方又入內。 趙黼瞧著疑惑,不覺慢慢地勒住了韁繩。 你道云鬟如何竟出現在刑部?原來因先前在大理寺里無意中跟白樘一行人遇上,云鬟思來想去,確信自己先前叫阿喜送去的那封辭呈必然沒有落在白樘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