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節
云鬟見他竟毫不在意,又追問道:“到底是誰,要置先生于死地?” 君生挑眉道:“好些人呢,如今大概又要多一個皇太孫殿下了……你既然連小葉蘭都想起來,大概那密室也瞞不過你們,是不是?” 云鬟默認。君生卻也并不再問,只徐步回到廳內,落座道:“我曾想,就借此死遁也就罷了。但是,仍有些不大甘心……” 云鬟心中甚多疑惑,道:“東宮的阿郁姑娘,真的是你……”停了停,又道:“你可知道杜管事先前失蹤,有人疑心是你所為?” 薛君生道:“不錯,阿郁是我的人。至于杜云鶴之事,跟我無關。我如此說,你信不信?” 第438章 詩云: 雨暗初疑夜,風回忽報晴。淡云斜照著山明。細草軟沙溪路馬蹄輕。 卯酒醒還困,仙村夢不成。藍橋何處覓云英。只有多情流水伴人行。 那夜薛君生自太子府而歸,心中郁郁,知道以趙黼的性情,自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滿懷心事回到閣子中,至半夜,忽地心驚rou跳,察覺廊下有腳步聲響。 當即起身,誰知門閂卻已被格開了,他只得匆忙躲進密室之中,誰知那來者甚是機警應變,竟在那密室的門還未關上之前,也隨著跳了入內。 此下種種,魂驚魄動,不足詳述。 薛君生只說道:“幸而這殺手并不熟悉密室內的布置,我又因為受驚張皇,錯手之下竟將他殺死了,可也還留下了這道……”手指半抬,卻又緩緩放下。 云鬟想起趙黼不許她入內的舉止,畢竟不知里頭到底有些什么,心里仍有些不踏實,又不便直說,便道:“怪不得,當時是六爺跟季行驗陪我一同前往,我并未進密室,但季行驗說……根據里面現場判斷,那被傷之人多半活不了的?!?/br> 薛君生道:“嗯,多半是因為那人的血竟然濺到了畫像上,季行驗看見了……” 云鬟道:“畫像?” 薛君生止住,復笑笑道:“沒什么,是我多年珍藏的極心愛之物?!?/br> 云鬟知道他品味極高,只怕存有一些什么價值不菲的名家字畫等。便道:“可惜了,只畢竟躲過一劫,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br> 君生嘆道:“明明是人惹的禍,卻平白叫字畫們也受了這場荼毒,我不愿叫人看見,故而將那沾血的畫兒收拾卷起,重換上別的?!?/br> 云鬟道:“可是據六爺所言,他趕到之時,房門窗戶都是緊閉的,你們又不在密室里,卻是怎么回事?” 薛君生道:“那時候正半夜三更,我又恐外間仍有不速之客,便躲在密室,并未外出,次日殿下前去尋我,我其實是知道的。只等到他去后,便使了個調虎離山的法子,默默地出了密室?!?/br> 云鬟道:“方才你說,有人容不得……莫非以為是六爺?” 薛君生道:“起初我當真以為是六爺要除了我,后來越想越覺不對,又加上早上六爺急匆匆去尋釁,便知道不是他了?!?/br> 君生徐徐說著,云鬟在心中也自思量,道:“你素來并不與人結怨,又有什么人視你若眼中釘呢?先前六爺說杜云鶴失蹤的案子,跟你有關,莫不是這背地里的黑手,單純地想要嫁禍于你?” 薛君生微微一笑:“一來是嫁禍,二來,趁勢除了我豈不是更好。你想,只要我悄悄地死了,你們再找不到我,杜云鶴又杳無音信,對六爺來說,我自然是那背地黑手了。何其一舉兩得?” 云鬟心中想到一則,卻不敢確信,略略啞然。 君生輕聲:“你且想,我素來奉承的人是誰?” 云鬟心頭悸動,遲疑道:“你說的是靜王殿下么?然而靜王殿下素來對你……” 君生搖頭:“或許不是殿下,是想殿下遠離我的人?!?/br> 云鬟緘口。 君生道:“罷了,不說那些,我雖然知道你素有過人只能,只不過……竟真的能憑數月前的一句話就找到此處來,也著實叫我又驚又喜了?!?/br> “值不得什么,還是怪我竟遲想起來,昨日白忙那一場,”云鬟道:“如此,你要如何打算?” 君生道:“于有的人而言,一旦開始,便再無收手的可能。我若回去,只怕他們又要費心對付了?!?/br> 云鬟道:“難道要這樣遠遁京城?” 一陣風從湖上而來,帶著些淡淡地水汽,身處山林環抱中,縱然炎炎夏日,卻是滿堂蔭涼。 此處雖離京城不遠,給人的感覺卻同京內迥然不同。 薛君生不由道:“先前你我初次相逢,你問我因何上京,我說是羨慕京城風光,也有想出人頭地之心,誰知步步到如今,卻竟覺不過爾爾……我如今,方明白你昔日不顧一切也要遠遁之意。只可惜物是人非……” 兩人都無言語,靜默中,便聽得外頭馬蹄聲噠噠響起。 云鬟起身走到門邊,見是兩名刑部的公差,正遙遙地往此處打量,原來他們見久久無聲,故而有些不放心,看見云鬟露面,才又停步。 云鬟復回到廳中,道:“有時很難說如何便是對的,若不去親自一試,只怕那答案也永不知曉,當時我因自覺無路可走,因此只能選擇死遁,然而幾經生死到了如今,卻覺著……” 君生問道:“如今又如何?” 云鬟垂眸想了片刻,忽然極小聲地說道:“我……想試一試?!?/br> 雖是很輕微的一句,卻透著些許小小地堅定,跟一縷很淡的微笑之意,竟似“雨暗初疑夜,風回忽報晴”,卻叫君生“卯酒醒還困,仙村夢不成”了。 他驀地抬眸看向云鬟,眼中乍陰乍晴,仿佛云橫霧遮,層層難以分明。 正此刻,忽地聽得外頭一聲異響。 薛君生最先聽見,即刻起身,來至門邊往外看去。 云鬟見他舉止有異,問道:“怎么了?” 君生將她往身后一拉,與此同時,耳畔聽到一聲慘叫,從前方林下傳來。 君生陡然色變:“有人來了!” 云鬟卻聽出那慘叫聲是跟隨她的兩名公差之一,正欲再看,君生道:“不要出去!”竟拽著她,極快地轉往內堂。 云鬟道:“他們怎么辦?” 君生道:“我也有兩個心腹的人在外頭偵查,他們既然遇險,一定會出手相助,不管是什么人來到,必然是沖著我來的,我們且先走?!?/br> 拉著她從架在清湖上的小廊橋極快而過,云鬟不及多言,且走且回眸,因林木跟岸邊水草掩映,便有些看不清楚,可依稀瞧見有數道人影,于樹木的縫隙間騰挪躍移,也時而見刀光劍影。 正看之間,卻見兩道影子,極快地掠過樹林現身。竟是往古屋的方向張望。 君生忙把云鬟往身邊一拉,半抱著她躲到欄桿背后。 云鬟也緊張起來,心跳加快,從君生肩頭往外悄悄看去,卻見那兩人對視一眼后,不約而同地掠向那屋內去了。 君生回頭看兩人消失,便又握著云鬟手腕,從湖上匆匆地跑到對面:“想不到這一次,竟是我連累了你?!?/br> 云鬟道:“不怪你,是我疏忽了?!?/br> 那想害君生的人,自然不知道他會躲來此處,可是云鬟卻正著手查君生的案子,那些人只怕私底下也正盯著她,故而尾隨而來,趁機動手。 君生笑道:“罷了?!?/br> 這一刻,那兩個灰衣人卻已經從屋后轉了出來,正向此處張望,其中一人發現兩個的蹤跡,忙拔腿追來。 君生舉手在廊橋下的一處機關按落,卻見那人才走幾步,腳下的廊橋忽然散開,冷不防便跌入水中,拼力掙扎。 另一個人見狀止步,可短暫地停阻后,卻又一提氣,竟施展水上漂的功夫,從湖面上仍是鷹隼般的往這邊兒撲擊而來。 君生早同云鬟離開廊橋,將栓在樹旁一匹馬兒解開,扶著云鬟上馬。 云鬟望見那人逼近之態,心念轉動,俯身一把拉住。 君生果然并無上馬之意,只仰頭看她,道:“他們要的是我?!?/br> 云鬟道:“要走則一塊兒?!?/br> 這自然不是“討價還價”猶豫之時,君生咬了咬牙,終于翻身上馬,急打馬而行,身后那殺手已經靈狐般掠過廊橋,急急奔襲。 馬兒奮起四蹄,往前疾行,那殺手卻也緊追不放,奔逃之中,只聽得一聲呼嘯,聲音有些不同。 君生回頭看一眼,忙俯身從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奮力往后一揮。 “當啷”一聲,君生虎口僵麻,更被那大力所襲,整個人坐不住馬鞍。 那馬兒兀自往前狂奔,云鬟察覺不過,一手握著韁繩,一邊兒回身揪住他,然而君生畢竟是男子,如此一來,竟把云鬟也帶了下來。 猛然滾落地上,不免撞到肩腿等處,云鬟急要爬起,卻覺著手上有些濕滑,低頭看時,卻見竟是血。 她本以為是自己那里傷了,誰知抬眼間,才看到君生半臂鮮血淋漓。 原來因那殺手追不上馬兒,憤怒之下,便把腰刀扔了過來,因手勁極大,躲閃不及,只怕兩人都會負傷。 君生便硬生生接下,誰知畢竟擦肩而過,竟受了重傷。 殺手見兩人墜地,幾個起落追到跟前,將沾血的刀撿起來,當機立斷,縱身欲斬。 君生奮力將云鬟推開,踏前一步道:“你要殺的人是我,放過她!” 殺手嘿然冷笑,也不回答,挺刀揮落。 云鬟踉蹌站定,見狀幾乎窒息。 正生死一瞬,忽地聽到“咻”地一聲,竟是一支箭穿空而來,如同有眼一般,直奔那殺手頸間。 那殺手駭然,顧不得再揮刀,忙忙地后退避開。 與此同時,那奔騰呼喝的聲音越發響亮,又有幾支箭射了過來。 殺手大驚失色,步步后退,耳畔似萬馬奔騰的聲音更加近了,他又看一眼薛君生跟云鬟,終究悻悻地回身躍入林中,逃之夭夭。 霎時間,就見有七八個人穿林而出,卻都是遮頭蒙臉,通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跟手。 中間兒的那個,持一把弓,看架勢,顯然就是方才逼退殺手之人了。 只見他一揮手,身邊其他眾人奔騰而出,竟向著那殺手逃走的方向追蹤而去。剎那間,現場只剩下了兩名蒙面人。 云鬟跟君生皆都驚怔,不知來者是敵是友。 君生雖然負傷,卻仍是竭力將云鬟擋在身后,眼中透出防備之色。 那帶弓者向著旁邊一個使了個眼色,那人翻身下馬,靠近過來。 君生目光一轉,看見地上掉落的兵器,正想去撿起來防身,云鬟卻暗中緊緊拉住了他。 君生畢竟心思玲瓏,立即領悟,便并不動作。 果然,那人來到身邊兒,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手勁兒竟是奇大。 君生幾乎立即便要掙開,勉強按捺。 卻見此人低頭,竟是打量他的傷口,見傷口處流血不止,他便悶聲不響地又從懷中掏了個瓷瓶出來,將里頭的藥粉撒在傷口上,說也奇怪,傷口遇到藥粉,血流的便慢了。 君生詫異,這才明白云鬟拉住自己的用意,莫非這來者并無惡意?只不過,卻是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