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節
白樘皺眉無言,嚴大淼道:“我所欲者,只不過想要恢復天道之平衡,讓黑白分明,jian佞邪惡者,必讓其下場凄慘萬分,這才足以警戒震懾惡徒,維護良善?!?/br> 白樘聽著這一番話,不知為何,竟隱隱地似有些言外之意,便道:“但我們為刑官,豈不正是替天行道?” 嚴大淼斷然道:“這不夠!比如郭毅被害一案,你可能夠判罰那六人死刑么?” 不等白樘回答,嚴大淼道:“不,你不能。不僅是因為他們皆都是高門子弟,更因為律法上并無這則規條!就算是郭司空去刑部喊冤,就算你主張正義,最大的可能,也不過是將這幾個人關罰數月,然后叫各自領回家懲戒而已,這足夠么?于我而言,不夠?!?/br> 白樘沉默,片刻道:“先生的意思我懂了??墒?,若是身為刑官卻不能遵守刑律,竟要破出界限、毫無約束地任意行事,這本身而言,就已經是逾矩了?!?/br> 嚴大淼想了想,道:“或許你說的是對的,然而……‘道’不同,不相為謀?!?/br> 嚴大淼說到這里,便看向季陶然:“你知道,我原本看好的人,是白公子。他天賦異稟,只可惜有那宗忌諱。只是我想不到,你竟能有這樣出色,想來我生平最后所做的至對的一件事,便是把畢生所學傳授給了你?!?/br> 方才將他兩人的談話從頭聽到尾,季陶然心情已不足以用一個“復雜”來形容,只顧定定地看著嚴大淼。 嚴大淼對上他的眼神,道:“我知道你現在未必明白我的選擇,而我……也希望,若干年后,你的心思意志,仍是牢固堅定,就如你此刻這般,并不會改變、并不會如我現在一樣……” 季陶然道:“先生?!毙念^竟十足難過,幾乎墜下淚來。 嚴大淼看著白樘,微笑道:“大概尚書已經等的不耐煩了,是時候該把那件東西交給你了?!?/br> 說著便邁步往屋內走去,白樘起身:“先生?!?/br> 嚴大淼并不回頭,只道:“尚書若怕我趁機逃走,可跟著我來?!?/br> 白樘皺眉,卻并未出聲,卻見嚴大淼復又邁步往前,慢慢地進了里屋。 白樘盯著門口,心中卻甚是不踏實,便也隨著往門口而去。 誰知才進門,便嗅到一股奇異的氣息,白樘一震,忙舉手捂住口鼻,撩開里屋簾子,閃身入內。 卻白嚴大淼沿著炕邊兒,正緩緩滑在地上。 白樘竟失聲叫道:“先生!”撲上前去,試圖將他扶住。 嚴大淼竭力推了他一把:“不要靠近……”噴出一口鮮血。 這剎那,外間巽風、季陶然以及那小童都飛跑了進來,季陶然大叫一聲,也欲上前,卻被巽風拉住。 嚴大淼目光轉動,最后只看向季陶然,艱難地點了點頭,便合了雙眼。 正皆戰栗無言,忽地巽風道:“四爺!” 白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見桌上端端正正地放著一枚嵌寶帶玉的寬大手鐲,雖看出有些古舊,但色澤卻越發深沉詭麗,黃金澄澄華貴,大海珠圓潤雪白,祖母綠幽幽閃爍,紅寶石宛如滴血,交相輝映,引得人無法移開目光。 太子府。 一名府內的醫官一邊兒上藥,一邊說道:“不知是什么人這樣猖狂,敢對杜爺下手,莫非是不知道杜爺乃太子府的人么?” 手臂上一道頗深的傷痕,血把上半身子都染了,費了些氣力才止住血,便又包扎。 杜云鶴卻仍是那副半是陰沉的模樣,有氣無力似地道:“誰知道呢?!?/br> 那醫官嘆道:“幸好是杜爺福大,若這一刀再往上些,只怕后果不堪設想?!?/br> 杜云鶴“嗯”了聲,不置可否。 正這會兒,見門口人影一晃。 卻是趙黼急急趕了回來,上前看一眼傷處,問道:“到底是怎么?” 杜云鶴道:“殿下不必著急,我尚且死不了?!?/br> 趙黼瞪了他一眼,正醫官將傷處包好了,知道他們有話,便悄然而退。 杜云鶴說道:“也不知是哪里跑出來的三個人,都蒙著面,身手不俗,我一時又沒什么防備,便吃了虧了?!?/br> 趙黼道:“你是去哪里,如何也沒有帶幾個侍衛防身?” 杜云鶴道:“是我疏忽錯估了。只當云州是天高皇帝遠,沒想到天子腳下,更加兇險。我本來、是想去見一個舊友……” 趙黼道:“是什么舊友?怎么聽說你出事,卻是在刑部左近?” 杜云鶴道:“是,他是住在那不遠處,世子不知……若干年了,我去了才知道他已經搬走了。不料竟給人趁虛而入?!?/br> 趙黼看著他,卻覺著杜云鶴有些閃爍其詞,因屋內無人,便道:“當初你在京中混的不如意,就是跟丞相有些干系,后來鄜州的時候又走了花啟宗,更加被沈相不喜,如今回京,會不會也成了誰的眼中釘,所以才想對你下手?” 杜云鶴對上他的眼神,道:“殿下是說……今日那蒙面人,是沈相爺的手下?” 趙黼道:“別問我,你是親歷者,難道猜不到?” 杜云鶴一笑:“當時只顧忙著逃命罷了,如今尚且驚魂未定,又怎能猜得準,不過……如我這種身份卑微之人,原本相爺該不放在眼里才是?!?/br> 趙黼嘖了聲:“你畢竟是太子府的人,興許真的招了人恨,只記得以后再外出,要多帶些侍衛親隨之類的。免生意外?!?/br> 杜云鶴薄薄地眼皮垂著,梭著自己手臂上的傷,忽然道:“殿下……” 趙黼轉頭,杜云鶴卻又靜默不語。趙黼道:“怎不言語,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杜云鶴抬眼看向他,目光竟有些涼涼地,不過以前他慣常便是這幅冷冷漠漠、陰陰沉沉的表情,倒也罷了。 正靜等,卻聽杜云鶴道:“殿下,你的如月珮呢?” 趙黼道:“怎么問起那個,我怕丟了,放在我臥房匣子里?!?/br> 杜云鶴“哦”了聲,道:“這次可別丟了?!?/br> 趙黼道:“無緣無故說起這個做什么?” 杜云鶴道:“忽然想起許久不曾見到此物了,怕又落在什么別的人手里?!?/br> 趙黼道:“你自己的傷還擔心不過來呢,倒是去cao心那死物?” 正這會兒,卻聽外頭道:“太子駕到?!?/br> 兩人都忙起身,果然見趙莊從外進來,道:“怎么我聽人說,杜管事負傷了?是怎么回事?” 杜云鶴道:“殿下不必著急,不過是小傷罷了,我本來沒叫人張揚,怕傳出去不妥,殿下也要約束眾人,不可信口亂傳為好?!?/br> 趙黼道:“吃了虧,難道還要藏起來?我早命人四處捉拿兇嫌了?!?/br> 趙莊上前,看了看他臂上之傷:“說的是,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猖狂,不可饒恕?!?/br> 又問詳細,略說幾句后,便叫杜云鶴歇息,父子兩人出門。 趙莊問趙黼道:“你覺著此事,是誰人所為?” 趙黼道:“父王覺著呢?” 趙莊道:“若說是沖著我來的,怎么對杜管事下手?” 趙黼道:“我也覺著此事有些蹊蹺,總不會是想殺雞給猴看的?” 趙莊原本無心太子位,便知道參與其中,必然消停不了,如今果然頭一件兒事出了,甚是不安,便叮囑了趙黼幾句,無非是叫以后出入多加留意。 誰知趙黼因說了一句“殺雞給猴看”,眼皮竟也順著跳了兩下,好歹等趙莊說完,便道:“父王說的我都記下了,鎮撫司還有事,我且先去?!?/br> 趙莊見他腳不點地出門,兀自笑道:“黼兒越發知事,原本不耐煩這些京內的應酬,如今倒也上心起來,可見水到渠成?!?/br> 趙黼將出府之時,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又飛快折回自己房中,于床頭掏摸了一樣東西出來,拿著往外。 第430章 話說趙黼拿了物件兒,著急又走,不料靈雨見他匆匆而來,匆匆要去,便攔著道:“是不是出了事了,怎么方才隱約聽說有人受了傷?” 趙黼道:“不相干,是老杜?!?/br> 靈雨見他身上無礙,才松開手。 趙黼正跳出門口,卻見廊下來了一隊人,當前兒的竟是太子妃,周圍許多婢女簇擁著,似眾星捧月。 幸而趙黼身手敏捷過人,且又耳目皆利,見勢不妙,閃電般抽身往內,抓住靈雨叮囑道:“我母妃來找我晦氣了,你只說我已經出去了,切記,切記!” 靈雨尚未反應過來,趙黼已經抽身往內,把臥房的窗戶輕輕推開,縱身,悄無聲息地跳了出去。 才雙足落地,便聽外間太子妃道:“殿下呢?” 靈雨諾諾道:“殿下、殿下方才匆匆地出門去了,似有要緊急事?!?/br> 太子妃疑惑,回頭問一個貼身婢女:“不是說才看見回來么?” 趙黼偷偷掩嘴一笑,當下不再耽擱,沿著后廊下,一溜煙兒地掠了個無影無蹤。 趙黼匆匆跑了出來,把后角門出府,才長長地松了口氣,心道:“虧得我機靈,不然被母妃絆住腳,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脫身呢?!钡靡庋笱?,沿街往外而行。 出了街口,趙黼先掃一眼太子府的門首,轉身欲去的時候,就見有一輛馬車遠遠地停著,看著甚是眼熟。 本沒多心,誰知再看兩眼,驀地一震,忙又縱身掠了過去。 那趕車的小廝見了他,忙道:“殿下!” 趙黼道:“車內是誰?” 話音未落,就見車簾子掀開,露出那叫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容顏來,剪水雙瞳里透出些焦急之色,上下將他打量了一遍,道:“殿下!” 趙黼身不由己地湊到跟前兒:“你怎么在這里?” 云鬟道:“我……恰巧從這里經過,聽人說府內出了事,不知怎么樣?” 趙黼眼珠一轉,笑道:“你要去哪里,卻會從這兒經過?” 云鬟答不上來,趙黼早說道:“是擔心我所以特意來的,就直說罷了。誰會笑你不成?” 云鬟果然是因聽說東宮出了事……且那些人語焉不詳,有看見杜云鶴半身血,就以為人命關天,又不知杜云鶴身份,就只說東宮罷了。 云鬟不知究竟,竟怕是趙莊跟太子妃出事,便叫人改道前來此處。 可趙莊雖知道她的身份,太子妃卻是一無所知,若不期然見著,又是波折。 且她畢竟心有忌諱,自忖不便直接登門,便只在此處徘徊,想叫底下人打聽個詳細。 誰知正好遇見趙黼。 聽趙黼已經窺破,云鬟便只好當作沒聽見的,問道:“究竟是誰傷著了?” 趙黼道:“放心,是杜云鶴?!?/br> 云鬟自然記得此人,“啊”了聲道:“傷的可要緊?誰人所為?” 趙黼見了她,滿心喜歡,只顧說話去了,竟忘了進車廂里,直到此刻才醒悟。 剛要進去,忽然心念急轉,竟生出一個念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