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節
說話間,睿親王的車駕已經到了,撩開簾子看出來,面上帶笑道:“謝主事,相請不如偶遇,今日既然有緣在宮內相見,可否賞光去共飲一杯?” 云鬟道:“多謝殿下美意,只是身上另有公務,不便奉陪了?!?/br> 豈料攔路遼人不耐煩起來,竟從馬上跳了下來:“敬酒不吃吃罰酒,殿下叫你去,你只乖乖地去就是了!”伸手便來抓云鬟。 刑部差官挺身擋在云鬟身前,疾言厲色道:“膽敢對主事無禮,還不退下!” 云鬟早見他按著腰刀,似要拔出一般,忙攔?。骸安豢蓻_動?!?/br> 那遼人耀武揚威,絲毫不將兩人放在眼里。 睿親王見這般,也恐鬧得不像話,才要喝退,便聽得身后馬蹄聲響,有人沉聲道:“這是在做什么?” 第419章 說話間,便有一隊車駕緩緩近前,頭前的一頂八抬海青色寶頂大轎緩緩落在地上。 睿親王回頭看見,忙下了車,此刻那轎中的人也走了出來,身著銀白色五爪蟒袍,頭戴玉冠,雖并未十分裝束,卻雍容貴雅,透出一派天家氣象,正是靜王趙穆。 兩位相視一笑,彼此拱了拱手。云鬟跟隨屬差官也自行禮。 靜王問:“我當是誰人在此,原來是親王殿下,不知是發生何事?” 睿親王道:“方才面圣而歸,本欲相請謝主事飲宴,下屬一時莽撞,竟驚動了王爺?” 趙穆道:“我也正欲進宮去,聽得此處喧嘩,不知何故,故而一觀,無礙那就最好不過了?!?/br> 趙穆又看向云鬟,道:“謝主事這也是進宮才回?” 云鬟應了。趙穆笑道:“既然是親王殿下好意,可要赴宴么?” 云鬟道:“親王相請,本不敢辭,怎奈部里事務繁忙,下官委實不敢耽擱?!?/br> 趙穆點了點頭:“都知道你們尚書是個最醉心于公務的,你們這些手底下的,也一個個不遑多讓,大有其風,好極好極?!?/br> 便又笑對睿親王道:“聽聞進來親王身旁兩名侍衛離奇死亡之事,也交付了刑部料理,只怕他們果然是不敢怠慢,要加緊偵辦的。如此……恐要讓親王失望了?!?/br> 睿親王道:“理當如此?!币部丛器叩溃骸凹冗@般,那就以后再請謝主事了?!?/br> 云鬟只垂首做了個揖,睿親王便同靜王道別,上車而去。 靜王目送遼人離去,便問道:“主事可無礙么?” 云鬟道:“多謝王爺,并無礙?!?/br> 靜王嘆道:“這位睿親王蕭殿下雖還稱得上斯文,只他的這些部屬仍是改不了那個蠻橫脾氣,以后要多留意,若遇上他們,且不可硬碰硬,以免當面吃虧?!?/br> 云鬟道:“王爺教誨的是,下官銘記在心?!?/br> 靜王笑笑,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眼,問道:“你一個人進宮來著?有何要事?” 云鬟才要回答,忽地聽馬蹄聲漸近,兩人轉頭看去,卻見竟是白樘同阿澤兩人一前一后來到。 白樘翻身下馬,先向靜王行禮,又問:“殿下如何在此?” 靜王道:“淑妃娘娘召王妃進宮說話,我怕她行動不便,便送過來?!?/br> 云鬟這才知道后面一頂轎子中的竟是沈舒窈,欲要抬頭看過去,卻仍按捺。 靜王又道:“我才問主事一個人進宮做什么,原來你們是一路的?” 白樘道:“是?!?/br> 靜王在他臂上輕輕一握,含笑道:“至于其他的,你只問主事就是了,我且先進宮去了,免得娘娘等急了?!?/br> 白樘跟云鬟等忙恭送,靜王重又回了鑾駕之中,起駕而去。 只等王駕過了,白樘便問起來。云鬟不欲另外生事,又叫白樘憂心,便只道:“是睿親王派人相請,正相持里,靜王殿下解了圍?!?/br> 那差官見她輕描淡寫,竟不忿道:“并不是相請,卑職看他們的樣子,倒像是要硬搶,還驚了馬,差點兒傷了主事?!?/br> 早先靜王耽擱,白樘便疑惑了,聞言沉了眼色:“傷著不曾?” 云鬟搖頭,白樘見此在宮道上,不便多言,便復又上馬,帶人自回了刑部。 此刻日影西斜,夕照的光在廊下,如鋪了一地一墻、滿世界的金。 有幾棵紫玉蘭正是時候,從庭院內舒枝展葉,本有些妖嬈的姿態,在溫暖的晚光中,又有些如夢如幻之意。 云鬟本欲自回去理事,只是白樘頭也不回,倒是讓她幾度欲開口而不得,只能隨著他一路且走且思忖。 過了角門,眼見將到白樘公房,云鬟終于輕聲喚道:“尚書……” 還未說完,白樘腳步微微一頓。 云鬟忙止步,離他三四步之遙停下。 阿澤也跟在身側,見狀便站住腳,卻見白樘回過身來后,竟向他微微示意。 阿澤有一絲意外,卻也只得垂首側退兩步,自去不提。 白樘盯著她看了片刻,說道:“怎么?” 云鬟垂首道:“若尚書并無吩咐,我便告退了?!?/br> 白樘忽然道:“睿親王的案子,季行驗已經跟你說過了么?” 云鬟道:“是?!?/br> 白樘道:“你有何看法?” 此事云鬟暗中也曾忖度過,卻是毫無頭緒,便道:“只覺著,有人意欲對睿親王不利。聽聞蕭忠對親王是最忠心不二的,只怕他的死,也跟此事有關?!?/br> 白樘轉開目光,看向庭院之中,道:“你提到蕭忠,近來我也始終思忖一件事,根據眾人的供述說:蕭忠被拖上岸前,已經伏在水里大概半刻鐘,且并未動過,如此十有八九該是斃命了。那為什么兇手還要再補上一刀?只是因為吃不準他到底死了沒有,亦或者為了讓他死的更加徹底?畢竟眾目睽睽之下,這行為卻有些太過冒險?!?/br> 云鬟不由道:“既然這樣,一定有個讓兇手值得去冒險的理由。如果蕭忠之死真的跟睿親王的安危有關,或許……是蕭忠知道了什么內情,需要被滅口?” 白樘道:“不似。以蕭忠的性情,若真的知道,應該不會悶在心里,只怕早就會嚷鬧出來?!?/br> 云鬟喃喃道:“那還有什么理由,讓兇手一定要殺他不可?” 白樘負手,望著金色夕照中那一簇紫色玉蘭,花兒迷離妖嬈,倒影在古井無波似的雙眸之中,原本清冷的眸中,竟也似有花影微微。 白樘道:“罷了,先不提此事。你……回去罷?!?/br> 云鬟拱手行禮,答了一聲“是”,才要走的時候,忽然想起在宮中、睿親王對自己說的話。 腳下一停,回頭看白樘之時,卻見他正也看著自己。 不期然目光相對,白樘微蹙眉頭,轉頭又看向庭外,淡淡問道:“怎么,可還有事?” 云鬟道:“先前在宮內,最后那一步棋……” 白樘道:“如何?” 云鬟鼓足勇氣,道:“據我看來,圣上明明并沒有想走那一步……” 白樘一笑:“是么?” 云鬟道:“尚書因何要讓我補上那一步?” 白樘目光悠遠,片刻才說道:“你以為將棋局恢復就算完成了么?你卻并不知圣上的心意?!?/br> 此刻,有一只花雀飛來,蹬在那枝子上,蕩秋千似地搖晃。 白樘凝望彼處,道:“當時圣上說手腕昔年受過傷,故而總是犯疼,可還記得?” 云鬟點頭:“記得?!?/br> 白樘道:“你大概不知道圣上的手、是以前年青時候跟遼人交戰時候傷著的,當時幾乎整只手都斷了,幸而隨行醫官高明,才搶救回來?!?/br> 云鬟果然不知此事,白樘道:“所以那時圣上提起此情,并不是無意。尤其對弈的是遼國的睿親王,在這種情形下,如何能輸?” 云鬟屏息靜聽,當時聽了睿親王所說,還并不覺如何,此刻,卻隱隱地有些后怕。 那會兒她聽了趙世所命,只當這是一件兒極容易的事,哪里想到各種內情? 倘若不是白樘在側指點,若她貿然恢復了棋局,而趙世又輸給了睿親王……倒想不明白此舉究竟是福是禍、有功亦或有過。 白樘道:“對了,還有一件兒……” 云鬟恍惚抬頭,白樘道:“當年跟遼人短暫那段休戰,遼人送了那位皇室女子來和親,后來……薄命而亡……那遼女,便是睿親王的長姐?!?/br> 這話,在偵辦廢太子府上事件時曾提及。白樘又看云鬟一眼,這次的眼神卻有些奇異。 云鬟怔然思量,眼前衣擺微動,卻是白樘轉身去了,只得拱手恭送。 是日,太子府上。 趙黼因被太子妃訓斥了一番,略有懨懨,幸而趙莊過來解圍,好歹將太子妃哄勸去了。 靈雨才敢上前,道:“昨兒晚上殿下才走了不多久,太子妃就叫人來問,不合給發現了不在里屋……便問我,我卻也不知道……” 當時聽說趙黼不見了,趙莊夫妻雙雙過來查看,又審問靈雨。 靈雨心中自然明白,這半夜里趙黼除了一個地方,絕不會去別處……可是卻半個字也不敢說,不管如何恐嚇,只是咬牙說不知罷了。 趙莊卻隱隱也有些知曉,也是不敢吐露。 太子妃起先是惱,又見兒子不見了,便擔憂起來,哪里肯撂手,便命人去靜王府、鎮撫司兩處最可能的地方找尋,可可地都不在。 幾乎一夜未眠,清早兒便又來探望,含驚帶怒地,竟堵了個正著。 趙黼在外跟靈雨說話的當兒,太子妃自然知道兒子無礙,頓時那焦心擔憂之意便盡數退去,只剩下驚怒了。 此即,趙黼在椅子上攤手攤腳地坐了,嘆息道:“唉,我要趕緊把人娶了才好……” 靈雨忙過來問道:“殿下能這會兒娶親么?” 趙黼見她有些驚喜,便斜睨問:“你倒似比我還著急?” 靈雨垂頭道:“奴婢不過是……為了殿下著急罷了,橫豎若真的娶了過門兒,太子妃也不用著急上火了,就皆大歡喜了?!?/br> 趙黼笑了兩聲,咂嘴道:“難道我不著急么?只是我們也不過是干著急,誰叫她不樂意呢?!?/br> 靈雨憂愁道:“我每每想起來,也覺著有些發愁,該當怎么了局呢,可別鬧出別的事來才好?!?/br> 趙黼道:“又能有什么別的事?” 靈雨見他雖被太子妃訓斥,然看著心情還好,便斗膽道:“我有句話,只怕殿下不愛聽……” 趙黼道:“你說就是了,什么話?我自己會分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