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趙黼心頭發冷:“什么人叫出去的?” 靈雨道:“隱約聽聞是名公差,到底如何尚不清楚?!?/br> 趙黼聽說是公差,稍微松了口氣,卻仍隱隱地心里不踏實,又略問幾句,便要到門上再看詳細。 誰知還沒出二門,外頭又有人來,報說:“刑部白侍郎派了人來,說要面見世子有要事?!?/br> 趙黼聽說是刑部,心越加惴惴:“難道來叫她的不是刑部的人?”本來只想找云鬟,無心見別人的,當下只得快步出來相見。 刑部那人就把白樘的話轉述了一遍,趙黼心怦怦亂跳,懷著一絲期冀:“除了你,白侍郎還派了其他人不曾?” 那人莫名:“只我一個,何曾派過別人?” 趙黼變了臉色,竟撇開人,如風一樣往外去了! 第130章 話說刑部之中,白樘正要走開,清輝道:“孩兒也有要緊事跟父親說?!?/br> 白樘只得暫時止步,聽他說:“父親先前傳了府衙的幾個捕快來,可記得其中一個叫‘盧離’的?” 對“盧離”之事,白樘從未對他們提過,不由正色道:“怎么?” 清輝轉頭,蔣勛便道:“四爺,先前我……曾經看見過林稟正林先生跟盧捕快兩個人,他們是認得的?!?/br> 白樘略覺意外:“你看見過?他們在做什么?” 蔣勛道:“并沒什么,只是兩個人說了幾句話,也并沒聽見說的是什么?!?/br> 這對白樘而言,自然又是個新的線索。只是目下來不及細理此事了:“知道了,我如今有事,回頭再詳說?!?/br> 清輝見他神色大不同尋常,便問:“父親,是出什么事了?”此刻還以為是又有血案發生了。 白樘腳下一頓,心中轉念,便對清輝道:“我擔心鳳哥兒是出事了,要去世子府走一趟?!?/br> 清輝還未說話,阿澤因聽見了,頓時跳上前來:“四爺說什么!鳳哥兒……”對上白樘眼神,方住口。 白樘道:“不要吵嚷。待我去看了究竟再說?!闭f罷,便徑直帶人去了。 阿澤聽說云鬟有事,早著急起來,本也要隨他去的,可是又因要跟著清輝,便只得怏怏地按捺。 清輝的意思其實同他一樣,只不過因想著白樘既然去了,自然是一個能頂一萬,別人跟著徒勞礙事。 清輝飛快一想,道:“咱們去京兆府?!?/br> 先前清輝跟季陶然在世子府相見云鬟,阿澤和蔣勛并不曾跟著入內,故而不曾跟她照面。加上季陶然跟清輝又知道此事非常,因此也不曾跟他兩個說。 就算后來,云鬟在趙黼相陪之下來到刑部,也只是清輝一個人單見過的。因此他們實不知云鬟如今在世子府的事兒。 頃刻到了府衙,還未下車,就聽見門上亂糟糟地,阿澤人在馬上,看的分明,先打馬過去:“世子!” 原來竟是趙黼在京兆府門口上,揪著一個官兒的衣領,不知怎么樣。 趙黼置若罔聞,也不理會似的,厲聲道:“明明是你們府衙的人……快點把人交出來!” 那文官嚇得面無人色,不知道怎么樣,幾個侍衛圍著,也不敢動手罷了,一時之間,里頭也驚動了,連府尹也聞訊出來。 趙黼當下把跟前那人放開,只上前逼住府尹:“你府衙的人跑到我府上,把人拐走,你快些給老子一個交代?!?/br> 京兆尹竟不知何事,才要出聲,便聽有人在后喚了聲:“世子!” 趙六聽了這個聲音,回過身來,卻見是清輝帶著蔣勛快步來至跟前。 京兆府從上到下自然都認得清輝,只不知這會子跟晏王世子廝混在一塊兒到底是如何罷了。 清輝打量趙黼,見他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便問:“是怎么?” 趙黼眼角微紅,滿目怒意:“崔……她不見了,門上說是給京兆府的人帶走的,他們竟說不曾派過人去?!闭f著,又要上前。 清輝把忙他拉住,府尹見他能“制住”世子,略松了口氣,便問:“小白公子如何來了?”忽然想到白清輝素來跟季陶然親密,便問:“可是來找季公子的?” 清輝行禮道:“大人,他可在這兒么?” 府尹因在內堂,竟不知情,就看左右,左右也有些為難,還是門上一個人道:“可惜來的不巧,季公子頭前走了?!?/br> 清輝心想季陶然大概是回了學里、或家中,正內心盤算該如何問起“盧離”。 不料那門子因見他來勢匆匆,怕是有事,便多嘴道:“若早一個時辰來倒好,那會兒季公子還不曾走呢?!?/br> 清輝不語,那人又訕訕道:“后來仿佛是有事兒,跟衙門里的一位哥兒忙忙碌碌地去了?!?/br> 府尹只當無事,才要把他揮退,清輝猛抬頭問道:“是跟府衙的一個人?不知可記得是誰?” 那門子笑笑:“自然是記得的,是盧捕快,季公子雖在府衙出入時間不常,跟他倒是有些熟絡的?!?/br> 清輝色變,卻并不說別的,只問:“我尋季公子有要緊事,不知他們去了何處?” 這回那門子卻答不上來了,笑道:“這個就不知道了,只是……隱隱聽他們說什么……‘出事,快去’之類的,也沒聽清楚?!?/br> 清輝倒退一步,臉色已然雪白。 趙黼知道他是個有心思之人,故而方才白清輝問這些人話,他才忍著不曾插嘴,如今見清輝是這個模樣,又想到去世子府接走了云鬟的也是什么府衙的人,頓時也有些想通。 趙黼便冷道:“這盧離又是什么人?” 先前被他揪著的那文官大著膽子回答道:“是京兆府的一名捕快???、可是他犯了事?” 趙黼才要說,清輝又拉他一把,低低道:“此事不易張揚,我父親先前去了你府內,如今只快快找到父親,由他做主吧?!?/br> 正商議,就見白樘同兩個侍衛飛馬而來,清輝跟趙黼一看,忙迎上前去。 原來白樘親去世子府門上,極快地將門上眾人問了一番。 有個門上仆人鼻青臉腫,苦道:“先前世子也問過我們,沒說兩句,就把我們踹翻了……還說找不到人,我們都要死呢?!闭f著摸了摸臉,心有余悸,又道:“嚇得我們都忘了,世子走后我們才想起來,那京兆府的捕快在外頭等的時候,還跟我們說話來著,聽他的口吻,竟跟貴公子和季公子都十分熟悉,因此我們才沒了戒備?!?/br> 白樘又道:“莫慌,只要找到了人,你們便無事。他們可說了要去哪兒?” 幾個人面面相覷,有一個小廝忽然叫道:“是了,小鳳子出來上車之前,曾問過一句話,說什么‘姨母跟泰兒到底怎么樣’之類的話……還提到‘侯爺’,只是小人沒聽的十分明白?!?/br> 此刻三方人馬在京兆府門口“會師”,白清輝早把季陶然也被盧離“接”走之事也同白樘說了。 白樘面色微冷,并不答話,卻向著京兆尹拱手道:“請大人即刻召集三班差人,立即滿城搜索盧離,但凡是他平日里常去的地方一定要搜遍,若是發現盧離,即刻將他帶到刑部,不可怠慢疏忽?!?/br> 京兆尹雖不知如何,卻忙命人把蓋捕頭叫回來,誰知捕快們思來想去,竟都想不出盧離平日愛去什么地方。 那蓋捕頭同阿澤兩個,忙先火速帶人去往盧離家中搜索。 到了地方,卻見大門關著,撬開鎖之后入內,卻見里頭,門窗俱關的嚴嚴實實,靜寂無人,只有地上一堆兒雀兒見了人進來,都紛紛飛離。 眾捕快聚到堂屋門口,將屋門推開,猛覺得一股陰森之氣撲面而來,夾雜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氣息。 眾人定睛看去,有幾個捕快冷不防,踉蹌后退。 原來正堂之中,竟停放著一具烏黑油亮的棺木,蓋捕頭大著膽子上前,又叫兩個捕快把棺蓋打開。 兩個人抖著腿上前,小心翼翼推開棺木,頓時撲鼻一股惡臭,定睛細看,便見是張氏平躺其中,臉色鐵青,面上有幾片尸斑,竟是已經死了! 頓時便有好幾個捕快忍不住,轉身邊跑邊大吐,蓋捕頭跟著狂奔出廳,見阿澤白著臉也在旁邊喘息,兩人面面相覷,都看見對方臉上驚魂未定的表情。 眾差人都不敢再靠近那棺木,蓋捕頭只忙催人快點搜查其他房間,不管是臥室還是廂房等處,都找不到盧離的痕跡。 而所有的房間,都是干干凈凈,收拾的整潔非常,簡直不似有人住過的一樣。 消息傳回,白樘心頭一緊,不知為何……心里竟有個古怪的念頭:這一次,是他害了崔云鬟了。 白樘沉默肅然,忽地有人來到跟前兒,抬眸時,卻見是趙黼。 趙黼原先狂怒不已,聽聞張娘子停尸堂中,盧離不見蹤跡,他卻反而極快地冷靜下來,神色淡冷,就仿佛萬事都毫不關心似的。 白樘見他忽然一反常態,微覺詫異。 此刻趙黼來到跟前兒,便道:“侍郎……可有什么法子?” 白樘垂眸不答,若有“想法兒”,早就用出來,何至于干坐。 趙黼喉頭一動,忽然道:“其實,不打緊,因為不管如何……她不會死?!边@一句話,卻仿佛擰出了黃蓮汁子一樣。 白樘眉頭微蹙:“世子……” 長安坊中的埋伏被人窺破,那城外家廟的安排顯然也落了空,如今,盧離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接連把季陶然跟崔云鬟兩個都劫走藏匿起來。 照此看來,他十有八九就是“鴛鴦殺”。 他竟然如此大膽把季陶然也劫走了……以鴛鴦殺的手段,那種超乎常人想象的殘忍跟心思,叫人幾乎無法去推想,在兩個人的身上究竟會發生什么。 連白樘,也禁不住心里空恍起來,尤其是想到那女孩子可能是因為他的緣故,而遭遇那些種種不堪…… 心湖如同落了許多急雨,又似被狂風掀起波瀾,白樘的手按在桌上,微微用力,指骨都有些泛白。 直到趙黼說道:“四爺,你聽我的——你一定可以破案,一定可以找到崔云鬟,若說這京城里有人能找到她,那這個人,一定是你,必須是你。所以我求你……好好想想,快些……想一想?!?/br>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般說出這句話,雙眼因為忍了太多的驚怒痛悸而泛紅,卻狠狠地、又似無比信任而確定地看著白樘。 ——這是趙黼第二次對白樘說“你一定會破案”這句話。 白樘對上少年水火交織的眸子,忽然間覺著,這并不是一種請求,而是一種……莫名的斷語。 雨散云收,風清月朗,白樘閉起雙眸,再睜開之時,眸色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沉靜無波。 云鬟仿佛做了一個詭異而可怖的夢。 她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在家廟中被擄走的那一刻。 滿目黑暗,她昏昏沉沉地,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些意識恢復,睜開眼時所見,是雜亂狹窄的陌生柴房。 而那人蒙面靠了過來,雖然曾對白樘說過自己沒看見那兇手的臉,可其實從心底而言……她只是竭力避免去回想罷了。 因為縱然只是看著那雙眼睛,就已經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陰冷之意,而他的眼神,淡然冷靜,凝視著她的時候,不像是看著一個人……而像是看著什么物件兒,或……一個將死的物件。 被那種眼神注視,就仿佛世間最深的黑夜降臨。 當看到靈雨送來的那信的時候,云鬟幾乎失去理智。 重活此生,加上原本就性子淡,只怕沒什么東西能讓她當場哭出來,除了那信上的一句話:——長安坊埋伏已被窺破,宣平侯夫婦有難。 似失足墜入淚海,云鬟眼前即刻浮現藍夫人跟阿泰的模樣,她幾乎無法呼吸,來不及多想,淚先洶涌而出。 當時藍夫人不再如先前般悒郁,且更有了阿泰之后,云鬟看著那小小活潑的孩子,心中滿是無邊感激,更是暗中慶幸:總算,上天對于這個飽受折磨的婦人,開了恩。 目睹藍夫人的柳暗花明,得見天光,云鬟心里也暖暖地,這樣妥帖,無比受用。 就算知道自個兒或許一生都遇不到這樣的“幸”,但她喜歡的人如斯安好,便已無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