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趙濤見他果然答應,眼中透出幾分喜歡,趙黼又道:“不過丑話說在前頭,我可不耐煩一次次的羅唣,倘若這次我贏了,以后恒王府別再找薛君生麻煩,如何?” 趙濤道:“這有何難?我的話撂在這兒,在場眾人都是見證?!碑斚乱粨]手,喚道:“雷揚!” 聽了召喚,便有一名侍衛走了出來,中等身量,其貌不揚。 趙黼瞥見此人邁步走出來,步伐沉穩,目不斜視,神情十分從容,這才多看了一眼。 卻聽趙濤道:“雷揚,你留神些,千萬別丟了本世子的臉?!?/br> 雷揚行禮道:“屬下遵命?!?/br> 云鬟見趙黼果然應了,不禁皺眉,又覺“雷揚”這個名字仿佛耳熟,似乎在哪里聽過。 正在思量,趙黼回頭看她,云鬟只得叮囑:“世子……切勿大意?!?/br> 趙黼低聲笑說:“相信我,我還不把他身邊兒的廢物看在眼里?!?/br> 云鬟不知要如何跟他說,只搖了搖頭。 此刻趙濤看見他們兩個喁喁私語一般,心下好奇之余,越發生了些無名之火,便道:“是不是怕了,怕了就早說?!庇譀_著雷揚使眼色。 趙黼回身:“哥哥急什么,就這么迫不及待想輸么?”把外面袍子一撩,掖在腰間,便走到場中。 那雷揚也走到跟前兒,拱手道:“請世子恕我無禮了?!?/br> 兩人之間一觸即發,趙濤正巴不得,他的那些朋黨們也都急著看熱鬧。 只云鬟站在場邊,不知為何,心里有些驚跳。 此刻薛君生仍給趙濤身邊惡奴們押在一邊,云鬟遙遙看了一眼,卻見薛君生正凝視著她,眼中并非喜悅之色,反而是nongnong地傷感之意。 云鬟一怔之間,那邊兒兩人已經動上手了,拳風嚯嚯,力道甚是驚人,云鬟忙轉頭看去,卻見雷揚拳拳虎虎生威,竟似是個步步緊逼之態,又因他生得虬髯濃眉,身段粗壯,更壯聲勢。相比之下,趙黼便仿佛要勢單力孤一些。 趙黼見雷揚拳風如此,倒也有幾分意外,這才認真起來。 他雖是世子之尊,但從小兒練習拳腳,又多在軍中歷練,因此臨陣對敵的經驗竟還比雷揚更勝一籌,起初雖只是防御,卻也不慌不忙,大有游刃有余之態。 雷揚見他看似是個金玉其外的紈绔子弟一般,出手卻如此大有章法,心中也不禁驚動,當下也忙打起十萬分精神應對。 一個如山中猛虎,一個如出海蛟龍,兩人你來我往,飛快地竟拆了幾十招,仍不分勝負,其精彩紛呈,令人目不暇給。 倘若是個懂行的人在,必然會驚嘆不已,然而趙濤跟那眾人本是些草包,見狀不免如癡如醉,只看個熱鬧,覺著打的著實好看而已。 誰知趙濤心中想著務必要贏趙黼這一次……非但要贏,還要借機好生修理他一頓才解氣,如今見他兩人“不疾不徐”地拆招,他心里十分焦躁,便喝道:“雷揚,你可留神些!” 雷揚聞言,臉色微變,當下才一改拳風,有些急于進攻了。 誰知趙黼等的正是此刻,見雷揚急欲得勝、空門大開,真真兒是機不可失,當下拳如流星,正擊在左胸上,雷揚踉蹌倒退,臉色大變。 因天熱,彼此兩個都有些汗意,趙黼雖然占了上風,但見他果然了得,便笑道:“你還不錯?!?/br> 雷揚捂著胸口,還未答話,就聽趙濤喝道:“混賬……”忽然道:“只是打拳沒什么意思,不如動兵器怎么樣?黼弟你可敢么?” 趙黼自打回京,從來不似今日這般打的痛快,此刻反把賭勝拋在腦后,笑道:“有何不敢?你敢么?” 雷揚見他笑吟吟地模樣,眸色一沉。 此刻小廝捧了兩把劍上來,扔入場中,他兩人各自接了,寶劍出鞘,叮叮當當,又戰在一塊兒。 趙濤厲聲喝道:“雷揚,再給本世子丟臉,且饒不了你!” 雷揚聞言,那劍風如雨,滿場只聽得“叮?!敝暡唤^,一個攻如疾風,一個守似密雨,竟是密不透風。 趙黼見他不僅拳腳了得,連劍術也十分出彩,他是個遇強則要更強的性情,不惱反樂:“來得好!” 場中兩人難分難解,場外云鬟目不轉睛盯著這一幕,若說先前趙黼跟人比試拳腳時候她還只是略微緊張,那么這會兒,卻已是懸心到嗓子眼了,眼皮竟也似跳個不停。 眼見又過了十數招,雙方漸漸摸清楚了對方的路數。 趙黼見雷揚劍術雖精妙,但沉穩精準有余,卻靈活變通上稍有欠缺。他卻是個最機變的性情,數招下來,已經心里有數,估摸著再有十招便可贏敵,一時有些放松心意,便要看一眼云鬟。 孰料正在此刻,雷揚忽地欺身而入,趙黼見他如此,還以為是孤注一擲,并不以為意。 間不容發之時,耳畔忽聽云鬟失聲驚呼:“世子小心,他擅長的是反手劍!” 這話一出,不僅是趙黼震驚,連雷揚也為之色變! 第124章 且說趙黼正意怠神懶,忽聞云鬟出聲提醒。 與此同時,便見雷揚手腕輕抖,竟如靈蛇吐信般,其靈動前所未見。 心知不好,果然一道白光劈面掠來,角度刁鉆之極。避無可避,趙黼深吸一口氣,腳尖點地,身形流星般迅速倒退。 饒是如此,眼睜睜所見,是額角的一縷發絲揚起,正好兒被雷揚手底的白刃掠到,頓時之間,那發絲便無聲而斷,飄飄揚揚墜地。 雖不曾碰著肌膚,然而劍氣所至,面上都森森然地有些微微刺痛。 倘若不是因他聽見云鬟這一句話,且天生反應一流,此刻只怕已經受傷不輕。 趙黼剎住倒退身形,心怦然大跳,來不及看云鬟,銀牙暗咬,手上一緊,振劍又上! 這一回,眸色卻已經變了,不再似先前那樣談笑風生,而他不笑之時,就如從炎炎夏日猛然進入了十冬臘月。 連場外眾人都察覺到趙黼身上氣息不對。 趙濤之所以鼓動兩人用兵器,正是因為知道雷揚有這樣一手絕招,最是令人防不勝防的。 果然,最初幾招下來,趙黼竟真的被他迷惑,若非云鬟及時揚聲,這虧竟是吃定了。 趙黼經此一著,心中已經怒意橫生,眼中也透出毫不掩飾的凜冽殺氣,想到方才若是躲閃不及,必然血濺當場,到時候將如何收場? 他自負能為,如今竟差點兒在崔云鬟跟前栽了大跟頭。 趙黼原本知是存著玩鬧之心對付這場比試,但此刻卻已經不同了。他發狠正經起來,劍氣沖天,帶著凌厲之氣,步步緊逼。 雷揚的反手劍之能,原本精髓便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八個字,關鍵的是一擊得手,誰知竟被人當場喝破,又見趙黼勢若猛虎似的,其銳利之勢竟無法可擋。 雖咬牙不退,可因失去先機,且反手劍的效用已經大大降低,勉強擋了兩招兒,便已經抵敵不住。 激戰之中,只聽得誰人一聲慘呼,滿座皆驚,勝負已分! 這一日,京兆府中,季陶然翻看了一上午的卷宗,眼看暮色四合,書庫內光線暗淡下來,便才把各色舊檔好生收妥,拂拂衣袖,出了門往外。 負手往前而行之時,卻見院子的一棵大銀杏樹底下,是蓋捕頭同十幾個捕快們,圍著一張石頭桌子正在吃飯。 季陶然掃了一眼,見桌上擱著十幾個油紙包,里頭裹著些肥雞,肥鵝,并白切的鹵rou,邊兒上兩壇子燒酒,那些捕快們或坐或蹲,或站或歪,人手捏著一個燒餅,正邊吃邊說。 只聽一個道:“這囚攮的賊徒可千萬別落在咱們手里,不然的話,管保讓他后悔出娘胎?!?/br> 旁邊的夾了筷子肥雞,也不忙吃,便道:“誰說不是,害得咱們兄弟連好好吃頓飯的功夫都沒有,整天在街上跟野狗似的亂轉,家都也少回,這哪里是公門當差,簡直是流浪討飯嘛?!?/br> 忽然蓋捕頭笑道:“行了行了,說幾句就罷了,別聒噪個沒完,給大人們聽見,且有你們好受的?!?/br> 正說話間,見季陶然從里頭出來,眾人忙起身:“季公子還沒走呢?” 季陶然含笑道:“正要去,如何眾位哥哥都在這兒?” 蓋捕頭道:“才從街上回來,實在餓慌了,便胡亂拎了兩只肥雞回來大家兒一塊兒吃了了事……待會還要立即出去呢?!?/br> 季陶然道:“還是巡的那樣緊?” 蓋捕頭道:“可不是么?都是那狗娘養的……”想到此前看過的案子現場,幾乎吃不下去,因按下不提,只道:“上頭催得緊呢,一時又找不到那混蛋的蹤跡,少不得就在街上多巡幾趟罷了?!?/br> 季陶然笑著拱手作揖,道:“哥哥們都辛苦了?!?/br> 眾捕快見他這般,都忙停了吃飯,紛紛地拱手回禮。 季陶然近來為鴛鴦殺一案,托了一位京兆府的主事,得以出入查看卷宗,因他為人甚是和氣,逢人說話之時,每每先帶三分笑,且性子溫和,言語有趣,因此京兆府上下都甚是待見。 蓋捕頭招呼道:“季公子若是不嫌棄,可跟我們一塊兒吃些?!?/br> 季陶然笑道:“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坐不下,還有事呢?!?/br> 蓋捕頭問:“是要去哪里不成?近來這樣不太平,我索性叫個兄弟陪你?!?/br> 季陶然道:“不是遠路,只去晏王世子府上走走?!?/br> 蓋捕頭聽了一怔,試探著問:“你好像跟世子爺交情甚好?” 趙黼搖頭:“也不算,只是泛泛罷了?!?/br> 蓋捕頭微微松了口氣,又說:“那我就放心了……” 季陶然見回的古怪,便問:“這是怎么說?” 蓋捕頭示意眾人先吃著,便拉著他走開一步:“兄弟也不是外人,我才跟你說……世子不是個好相與的,若是使得,且還是少跟他來往最好,這不是,今兒又傳出新聞來了?!?/br> 季陶然驚奇:“什么新聞?” 蓋捕頭嗤地笑說:“我估摸著你也不知道,今兒可有一場熱鬧好戲,正是晏王世子,竟為了暢音閣的一個戲子,跑去恒王府上,跟恒王世子大打出手,你瞧瞧,這可像話?外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br> 季陶然大吃一驚:“跟恒王世子……搶戲子?這不能吧?” 蓋捕頭道:“怎么不能,當時許多人在場呢,十幾雙眼睛看著的,說的繪聲繪色,仿佛還傷了人呢,是恒王爺親自出面兒才撕擼開的?!?/br> 季陶然雖不敢信,可蓋捕頭言之鑿鑿,何況細想趙黼那人,原本也是個最“出其不意”的,倘若果然又犯了性子鬧出來,倒也是有的。 蓋捕頭見季陶然沉吟不語,便說道:“總之……你且記得這話罷了,我也是為你著想,只是當著世子的面兒,可千萬別賣了我?!?/br> 季陶然笑道:“這哪能呢?” 蓋捕頭又叮囑他不要太夜在街頭走動,見他去了,這才又回到桌前吃飯去了。 季陶然出了這院子,心里思忖著蓋捕頭方才的話,總是想不通,正要出門去瞧究竟,卻見院門邊兒上,挨著屋檐下靜靜地坐著一個人,也是捕快打扮。 因他坐著一動不動,人又很不打眼,一不留神便錯過了。 季陶然在京兆府廝混這許多日子,自然是認得的,本想徑直走開,然而看他手中只握著一塊干了的餅子,也沒有酒肴,就那樣埋頭一口一口啃著吃,他便走上前去,道:“小盧,你如何不在里頭吃?” 捕快盧離見他靠前,已經站起來,聞言面上露出幾分赧顏,低聲道:“季公子,我……我已經吃好了?!?/br> 季陶然盯了會兒,小聲問:“是不是錢又沒了?” 盧離轉開頭去:“還、還有呢?!?/br> 季陶然回頭看了一眼內院:“蓋大哥也是糊涂了,難道就差這幾個錢兒?也不叫你一塊吃么?都是兄弟,也分的這樣清楚,回頭我要說一說?!?/br> 盧離忙拉住道:“不是,千萬別說!老大原本也叫我去的,只是我自個兒不好意思,哪里總是吃人家的呢。再說,我吃這個就很好了?!?/br> 季陶然是知道他家里的,停了停,便問:“你娘近來可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