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云鬟知道他是故意發難為難,便低頭道:“你想怎么樣?我向世子賠禮可好?” 趙黼道:“賠禮是個什么,我可不稀罕?!?/br> 云鬟呼了口氣,探手握著他的手腕:“世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趙黼瞄了一眼她的手,卻又鼻孔朝天道:“老子又不想成仙成佛,不稀罕不稀罕!” 云鬟見他始終不為所動,便撒手要出去。 趙黼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骸澳阕鍪裁??” 云鬟道:“我救人去?!?/br> 趙黼道:“你怎么救?”將她打量了一回,道:“先前說我二叔葷腥不忌,可知我這位哥哥,也是個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你這樣過去,簡直就是羊入虎口,他高興還來不及呢?!?/br> 云鬟紅了臉,卻淡淡道:“我求別人幫忙就是了?!?/br> 趙黼眼神一變:“你求誰去?” 云鬟本有幾分賭氣,忽地見他有些色變,心中一動,就說:“小白公子面冷心熱,多半肯援手?!?/br> 趙黼嗤之以鼻,冷笑道:“他雖然肯,只怕也白忙一場。不中用?!?/br> 云鬟飛快一想,鄭重道:“還有一人,必然會幫?!?/br> 趙黼斜睨她,疑心她要說的是白樘。 不料云鬟道:“靜王爺必然使得?!?/br> 趙黼大吃一驚:“你說什么?” 云鬟道:“我可以求靜王爺出面兒,想恒王世子雖不怕六爺,可面對靜王爺,應該還是不敢造次的?!?/br> 趙黼擰眉細看:“你幾時跟我四叔認得了?”忽地想起上回王妃身邊兒雙喜的話“好多人夸贊她呢,比如恒王妃……還有靜王爺”,一時狐疑不定。 云鬟淡淡道:“這個就恕我不能告知了,還要去求靜王爺呢?!?/br> 趙黼見她又要走,咬牙發狠將她拽了回來,喝道:“你敢去求別人?” 云鬟不防,竟撲倒在他身上,便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如此激烈而熟悉,簡直像是前世里穿過來一只手,狠狠打在她心頭一樣,手忙腳亂要爬起來。 趙黼偏又把她拉住,盯了看了半晌,忽地笑:“知道了,你是使壞故意激我呢?” 車廂本就不大,他偏靠得這樣近,呼出的氣息微微濕暖,身上那凜冽之氣也越發濃了幾分似的。 云鬟按捺有些慌亂的心意,垂眸道:“并不是,救人如救火,哪里敢玩笑?!?/br> 趙黼眼神變幻:“縱然你有手段說服我四叔,那也得需要時候,再說這會子他也未必就在王府,再三耽擱,只怕有十個薛君生也不夠殺?!?/br> 云鬟擔心的正也在此,趙黼眸中含笑,挑唇道:“求我啊,方才不是說要去求靜王么?” 云鬟禁不得他如此眼神,這般口吻,轉頭道:“方才已經求過了,是世子不肯答應?!?/br> 近距離瞧著,可以看清外頭陽光透進來,照在她半邊臉頰上,那肌膚晶瑩如玉,近乎透明,鬢邊細細柔柔地絨發,浸潤光芒中,很引人眼。 趙黼目光晃亂,呼吸不由急促了幾分,心里仿佛也窩著什么,輕輕揉動。 云鬟察覺,眉尖蹙起:“世子?” 趙黼忙撒手,后退回去,自也靠車壁坐了,垂眸暗中調息。 外頭那小幺兒仍聲聲地求告,街邊上已經有許多看熱鬧的人圍了過來,云鬟吃不準他究竟是何心思,忍不住喚道:“六爺……” 趙黼聽她溫婉一聲,身子微微一顫,額頭便冒出汗來,雖閉眸不語,耳朵尖兒卻已經紅了。 第123章 恒王世子趙濤坐在廳前,他的身邊兒羅列許多狐朋狗黨,并素日跟隨的奴仆們,個個氣焰囂張,神情各異。 這些人物此刻都看著前方,卻見庭院中伶仃站著的一個人,著一身淺灰色衫子,身段偏瘦弱,卻生得眉若墨畫,眼含秋水,雖是男兒,卻透著一股溫柔可親之意,正是薛君生。 站在這些人跟前兒,果然就如一只羊羔面對一群虎狼之輩。 趙濤摸著下頜,說道:“不過是個臭戲子罷了,好大的架子,如何昨兒我父王傳你過府,你竟不肯去?” 薛君生輕聲道:“恒王爺傳小人過去,哪里敢不肯,只是昨兒有貴客在閣子里,就絆住了,還請世子見諒?!?/br> 趙濤嗤道:“你說的貴客,就是趙黼吧?那個沒規矩的野人……”因周圍人都在,便只罵了一句,又道:“你不用拿他出來搪塞,也不必在我跟前兒說好聽的,可知就算不是昨兒,前幾日叫你,你也只是再三推諉,不識抬舉?” 薛君生道:“也是有許多事在身上……” 趙濤啐道:“呸!王府里叫個人,是多大的顏面。別說是你了,你且去打聽打聽,這京城里哪一個人敢不聽?誰不是聽了信就爬也要趕緊爬了來的?聽說你是南邊兒來的,或許不知皇家威嚴也有,既然你敬酒不吃,愛吃罰酒,那就怪不得本世子了?!?/br> 說話間,就見兩個小廝抬了個包袱過來,沉甸甸地也不知裝著什么。 趙濤笑道:“這是本世子賞你的?!?/br> 那兩個小廝對視一笑,把那包袱往他跟前兒擲下,包袱皮敞開,便見里頭是一堆尖銳冒棱的新瓷碎片。 薛君生正不知如何,見狀吶吶道:“世子……” 趙濤陰狠笑道:“聽說你戲唱得好,你且在這上頭,給我們唱一曲,唱得好,本世子就放了你去?!?/br> 小廝們把包袱抖開,那瓷片也散開了,趙濤道:“請吧?讓我們聽聽名聞天下的薛小生到底是怎么個好法兒?!?/br> 身后惡奴見薛君生不動,便推了他一把。趙濤道:“等會兒,先脫了靴子再唱?!?/br> 薛君生聽是如此,臉早已雪白,這瓷片子何等厲害?輕輕劃一下就是血流成行了,倘若脫了鞋這樣踩上去,別說唱戲,這雙腳立刻就要廢了。 薛君生只得求道:“世子饒命,小人萬萬不能的?!?/br> 趙濤道:“你連趙黼那個野……連他都能打動了為你說話兒呢,還有什么不能的?今兒饒了你,恐怕別人以為我怕了他,也小覷我恒王府呢,來人,快點伺候他上去!” 一聲令下,那兩個惡奴便拉著薛君生,便將他的靴子褪了下來,兩邊兒架著人,就要往那瓷片堆子上放。 正在這會子,忽然外頭匆匆忙忙跑進個人來,叫道:“世子,世子!” 趙濤喝道:“做什么?沒看本世子正忙么?” 那人道:“世子,大事不好了,晏王世子不知為何竟來了!” 一時眾人聞言都驚訝,趙濤也一驚,頓時坐直了些身子,想了想,卻又冷笑道:“喲,真看不出來,他竟還真個兒動了心了不成?”說著,冷颼颼地瞥薛君生。 原來趙黼先前回京后,皇帝倒是十分喜歡他,怎奈趙濤一來瞧不起晏王常年舉止云州那樣偏僻地方,覺著寒酸;二來,冷眼看趙黼舉止做派,跟他們這些京中的鳳子龍孫竟大為相異,加上趙黼從來不肯俯就他,有時候還冷言冷語地,因此竟結了仇了。 那次在皇宮內,兩人一言不合,便動了拳,趙濤是個紈绔,花拳繡腿雖會兩招,只是好看罷了,哪里比得上趙黼手底都是真本事,他的拳頭又硬,打的趙濤叫苦不迭,又落了個極大的黑眼圈,此后被眾皇族中人笑了許久。 鬧得這樣大,皇帝兀自還偏袒趙黼呢,因此趙濤心里更加記恨了。 這次本來也并沒想為難薛君生,只因趙黼攔住恒王府的人,那王府長隨回來,不敢說自己懼怕趙黼,只添油加醋地說趙黼如何如何“仗勢欺人”,趙濤聽了,新仇舊恨,越發恨得牙癢癢。 今兒跟一起子同黨多吃了幾杯酒,趁著酒興,便叫人把他擄來,不過是奈何不了趙黼,想借故撒氣罷了。 誰知趙黼竟找上門來,倒是讓趙濤有些詫異起來,他雖然跟趙黼交際不多,卻也知道這位堂弟的性情,是個最狠勇霸道,獨斷無情的人,若說他昨兒一時心血來潮想看薛君生的戲,倒也罷了??扇粽f他為了區區一個戲子找上恒王府,那卻有些說不通。 暗忖趙黼又絕不會是個愛好男色的,趙濤心中合計,便想:“莫非又是專程來打架的?”這到底是他的地頭,當下且顧不得擺弄薛君生,只忙叫人,讓把手底下最得力的侍衛都叫出來,在旁邊戒備。 這一會子,果然就見趙黼從外頭搖搖擺擺地來了,眼神中透著令趙濤深恨的睥睨傲慢之色,身后還跟著一人,身段較小,似是僮仆一類。 趙濤見他只身而來,略松了口氣,便索性又落了座,故意道:“先前的戲還沒唱完呢,怎么就停了?” 惡奴們聞言,不知要不要再推薛君生上去,正猶豫中,趙黼已經瞥見了薛君生,卻有些不耐煩地轉開目光,只望著趙濤笑道:“哥哥,兄弟我給哥哥請安了!”他居然拱起手來,上前規規矩矩地見了禮。 趙濤心中暗驚,不知他要怎么樣,雖覺著他笑容可掬……卻又有些笑面虎的意思,仍叫人不可小覷。 趙濤便道:“你今日怎么有空來了,特意給我請安的?” 趙黼道:“當然不是,今兒去聽戲,誰知撲了個空,聽人說是哥哥把小薛叫了來,我心里著急,就來看一看?!?/br> 趙濤忍不住笑道:“稀罕,難道你也看上了這戲子不成?” 趙黼不以為忤:“不瞞哥哥,我很喜歡他這把嗓子?!闭f到這里,因打量了一眼周遭。 趙濤身邊兒那些人知道他曾打過世子,哪里敢跟他對視,紛紛地或行禮,或躲避。 趙黼目光落在薛君生身上,又打量了一眼他跟前兒的那堆瓷片:“這又是唱哪一處呢?” 趙濤道:“他得罪了我父王,今兒我要教訓教訓他,讓他知道王府的規矩?!?/br> 趙黼嘖道:“要教訓容易,打上十幾二十棍子也就完了,何必鬧得這樣狠?這上頭走一遭兒,命也必然去了半條,還怎么唱戲呢?” 趙濤道:“我管不了那許多,只要懲治這刁民,你就不用多話了?!闭f到這里,又看薛君生,卻見他正呆呆地看向趙黼方向,可細看,卻并不是看趙黼的。 趙濤忽地看見趙黼身后跟著的那孩子,年紀并不大,身量尚未長開,氣質微冷,又半垂著頭,可卻難掩細嫩皮rou,天生秀色,又是這樣低眉垂眸的安靜模樣,倒很與眾不同。 趙濤心頭一動,便笑對趙黼道:“好兄弟,原來你果然轉了性兒了?先前聽說你新收了個絕色的書童,我還不信呢?!?/br> 趙黼挑了挑眉,含笑不語。 趙濤調笑道:“既然你親自登門一趟,也罷,你要這薛小生,我可以給你,只是你把你身邊這孩子留下,如何?” 趙黼不料他竟說出這話來,便皮笑rou不笑地說:“哥哥可真是好眼光,不過……”說著,把云鬟的肩頭一攬,令她靠在胸前,又揚首冷笑道:“這是我的人,誰要敢多看一眼,我就挖掉他的眼珠子!”看一眼尚且挖眼,換人又如何? 偏偏趙黼斂笑,目光掠過趙濤身旁這干人等。 先前已經有人在不住地打量云鬟,聽了趙濤的話,便越發目不轉睛,更有些心思不堪之人,已經暗暗垂涎,猛然聽見趙黼這一句,就如小刀子在身上劃過似的。 眾人忙看天的看天,望地的望地,閉眼不看者也有,再沒一個敢亂晃的了。 趙濤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圈兒,雖然被打已經是兩年前的事兒了,此刻仍心有余悸。 又見眾人看見趙黼,均噤若寒蟬似的,趙濤大惱,他本是要耍威風的,如何能在人前落了面子?當即站起身來:“你太放肆了!” 趙黼松開手,瞇起雙眼笑道:“這就叫放肆了?哥哥不是沒見過我放肆的樣兒,這還差得遠呢?!?/br> 趙濤知道他又在揭瘡疤,頓時七竅生煙。 趙黼更加白眼看天:“到底放不放人?一句話?!本挂荒槨安灰獑隆钡妮p慢鄙夷。 除了他,也沒第二個人敢當面這樣挑釁趙濤了,若不是他,前仇今恨的,只怕趙濤早就命人拿下,可縱然心里再恨,卻也不好就叫人直接動起手來,必定要有個由頭才好。 趙濤目光轉動,看見兩側侍衛,便故意道:“你要帶他走,也使得?!?/br> 趙黼知道他必有下文,便挑眉等著。 趙濤假惺惺道:“大家都知道黼弟你身手出眾,正好近來我得了一位高手,你可有興趣跟他比試比試?倘若你贏了,我便立刻讓你帶他走,再無二話的?!?/br> 趙黼以為他要怎么樣呢,沒想到如此簡單,才要答應,忽地聽見一聲咳嗽。 趙黼他回頭看時,卻見是云鬟看著他,輕輕搖頭。 趙黼一怔,心中忽地喜歡起來:“你……”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下去,卻笑瞇瞇回身,道:“自打回京以來,一直沒舒展筋骨,倒也有些無聊,既然哥哥有這意思,我便奉陪何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