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小蝶見左右無人,便把前情略說了會子,因叮囑道:“姑娘回去,只說是在我們二姑娘房內,我們二姑娘是個悶墩兒,等閑不出來走動,我方才也去跟她通了氣,她也知道了。是以無礙,太太跟林奶娘她們,都以為是在二姑娘房中呢?!?/br> 云鬟見果然安排的十分停當,也并不多嘴,她便道:“多謝jiejie費心了?!?/br> 小蝶笑看她,又見她鬢邊的紫薇花,真真兒人比花嬌,小蝶道:“不說了,如今只快隨我回去見我們少爺,他著急等姑娘呢,中飯都沒好生吃?!?/br> 云鬟察覺她在看那朵花兒,略不自在,總算趁著她轉身的功夫,將花兒摘了,輕輕扔在路邊草里。 且說季陶然雖覺著趙黼不至于胡作非為,但到底是擔心云鬟的安危,見她好端端回來了,才一顆心放回肚子里,又問她帶她出去是為了何事。 云鬟便只說是因方府之事罷了,并不提別的。 季陶然才嘆道:“世子也是可恨,早說是為了查案,我也不至于牽腸掛肚如此,也怪我,當初是我拉他同我一起查此事的,如今我不能出去,他便纏了你?!?/br> 云鬟搖頭笑道:“表哥且別想太多了,好生休養就是了,你若安心養傷,早些兒好了,家里人才放心,也好經常過去我們那邊兒呢,免得母親也一直掛念著?!?/br> 季陶然一一應了。云鬟見時候不早,便起身告辭,又去季夫人那邊兒辭了。 一夜無事。次日,云鬟依舊去鳳儀上學。因最后一堂是林教習的課,眾女孩們都喜形于色,課堂上,個個兒正襟危坐,生怕錯過一句話。 林稟正依舊冷若冰霜地講完了課,便挾了課本出外。 眾女孩子照例紛紛跑到門口兒上看他的背影,往常林稟正都是頭也不回地離去,然而這次,在走到窗戶邊兒的時候,忽然止住了步子。 身后的女孩兒們本唧唧喳喳說話,見狀頓時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都盯著那道身影。 彼處,林稟正轉頭,竟從敞開的窗扇看向里頭,卻見窗戶邊兒坐著個小女孩子,雙眼濛濛看著前方。 這一堂課上,云鬟雖看著林稟正,心頭卻只不停想著那由儀的案子,林稟正那清秀的容顏就在眼前,左看右看都不像是個惡人,但是若看表面,方荏自然也是極正人君子的面相,這種事自不好說。 這會兒云鬟正拄著手坐在桌邊兒出神,忽然滿室靜寂,因不解轉頭,誰知正好兒對上林稟正的雙眸。 卻見他盯著自己,竟問道:“我在哪兒見過你么?” 云鬟猛地想到昨日在方府門口之事,疑心他看見自個兒了,便緩緩起身,低頭道:“回林教習,不記得見過?!?/br> 林稟正默看她一眼,方轉身又去了。 身后那些女孩子頓時便又沸反盈天地吵嚷起來,只因這卻是破天荒第一次,林稟正在由儀書院內說了句課外的話。眾人喧喧鬧鬧,都不知因何而起,有那好事的忙來問云鬟是何故,是否跟林教習有交際云云。 云鬟只說不知道,正應付之時,便聽有人高聲道:“勸你們不必做夢了,林教習都要成親了?!?/br> 大家聽了,呼啦一聲從云鬟身邊退了,都圍到那說話人身旁:“說什么?同誰成親呢?” 那女孩子得意道:“你們都不知道,是我家里跟由儀的方督學家里有些親戚相關才知道的消息,林教習原本是方督學的得意門生之一,近來聽說要同方督學的小姐定親呢?!?/br> 云鬟聽著耳畔眾女孩兒長吁短嘆,她面上平靜如水,心中卻微微有漣漪泛動。 訂親?只怕……仍是鏡花水月罷了。 在豐匯樓上,云鬟曾告訴趙黼,這林稟正是方荏的學生,但她沒說的是,林稟正還有另一重身份。 按照江夏王府的密冊記載,短短半年之內,由儀書院內發生了四樁血案,宋邰,韓敏之外,方荏是第三個……而那最后一人,卻正是方荏這得意弟子林稟正。 他們師徒做不成翁婿,卻在黃泉路上一前一后。 第93章 且說林稟正去后,眾女孩子議論紛紛,又有人說:“由儀也是邪門,怎么連著就死了兩個人了?先前咱們這兒出的那一件,還嚇得我幾乎不敢來了呢?!?/br> 另一個道:“三法司竟然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這兒的查不出來,由儀的也查不出來,倒要怎么樣呢?” 旁邊的人聽見,便插嘴道:“我聽人說,是今年的年景不好,應在要死幾個大官兒家的少爺公子呢,只怕由儀的事兒尚且沒完?!?/br> 先前那人道:“那我們這兒呢?”頓時圍上許多人來,紛紛打聽此事。 那個道:“我們這兒就不知道了,不過是由儀那邊兒傳的最兇了?!?/br> 正說著,就見沈舒窈搖著扇子,含笑道:“勸你們少說一句,無憑無據的事兒,官府尚且沒有定論呢,就別以訛傳訛的說那些不經之談了,弄得越發人心惶惶、天下大亂了?!?/br> 因沈舒窈是最知大體,且素來端莊正經的人,女孩子們自也敬重,便都聽她的話且散開了。 沈舒窈見狀,才又坐到云鬟身前,因說道:“方才林教習是怎么了?錯認了meimei么?” 云鬟道:“我也不知何故?!?/br> 沈舒窈笑道:“倒也罷了,只林教習自來書院,除了課上,竟不曾多說一句話,今兒對你,卻是頭一遭,故而她們才這樣詫異?!?/br> 云鬟只微微低頭,沈舒窈又悄悄道:“上回我去了你們府里,多承盛情,改日倒也要請meimei去我們府里走一走才好,不知你意下如何?” 云鬟道:“多謝jiejie盛情,就怕我不知體統,貿然相擾,貽笑大方?!?/br> 沈舒窈握著她的手:“又瞎說了。既如此,便說定了?!睕_她嫣然一笑,方裊裊去了。 云鬟目送沈舒窈離開,不覺輕輕地嘆了口氣。 當初她進了江夏王府之后,沈舒窈待她也十分的寬和周到,并無任何為難擠逼之意。 縱然是頭一天云鬟錯過請安的時辰,沈舒窈自行來到,她也仍是一派和顏悅色,噓寒問暖,說的話著實動聽。 以后彼此相處,卻也一貫安泰,兩下相安無事。 且沈舒窈雖比云鬟大幾歲,然而生得花容月貌,自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又且如此性情嫻靜,品貌端莊,不說王府內,就說是滿京城之中,江夏王妃也是大有賢名。 但不知為何,趙黼對這位王妃,卻總有些相敬如“冰”。 在云鬟之前,自不知府內是何情形的,然自打她進了王府,但凡趙黼在京在府里,便十有八九是歇在她屋里的。 若是換了別人,只怕立刻就要恃寵而驕,但云鬟不是個要爭寵的人,更恨不得少受些“恩寵”才好,可趙黼卻也不是個會聽別人話、體別人意思的。 云鬟無法,只得行事越發低調些罷了,每日除了給正妃請安,便只孤居房中,讀書寫字,十分冷清。 且平日里裝扮之類,也從來樸實無華,多只是一支釵子了事,衣裳上也不見些花樣。 那一日,趙黼曾嘲笑似的說:“你如何越來越像是個茹素念經文的道姑了,這又是什么衣裳?府內沒有好衣裳給你穿么?還是說有人刻薄了你?” 因是晚間了,云鬟自穿著一件兒親手做的月白色縐紗對襟窄袖褙子,底下是白色的裙子,松松地綰著烏云,斜插一根銀釵,卻越發顯得面潤眉清,氣質超逸。 云鬟恐他疑心別的,就垂頭道:“別的也有許多,這件兒是才做的,穿了新鮮?!?/br> 趙黼上下打量了一回,道:“我不喜歡這個,你去換一件兒來?!?/br> 云鬟皺了皺眉,還未來得及應聲,趙黼已經察覺,便低低笑道:“怎么了,你是不愿?還是你覺著……左右轉眼就要脫掉的,做什么又勞煩去換?” 云鬟二話不說,轉頭便去換衣裳。 靈雨跟露珠兒忙著找,只因云鬟的衣裳都是這般調調,倒也無法,是露珠兒忽地想起來,便道:“先前王妃送了幾件兒過來,不如就挑一件兒現成的穿著倒是好?!?/br> 云鬟搖頭,低低道:“不必,隨意把我平日穿的那一件顏色點的就成?!?/br> 靈雨也道:“王爺看著像是有些不太歡喜的模樣,娘娘還是順著他些……何況方才王爺問是不是刻薄,別疑心到王妃身上去,此刻穿一穿,顯一顯王妃的恩,豈不是好?” 云鬟聽了,才又輕嘆了聲兒,當下兩個丫頭便從沈舒窈送的幾件衣裳里,挑了一件團花織錦緞的紫色大衫換了。 云鬟生得本偏清麗,這樣艷麗的云錦上身兒,整個人如夏日鮮荷,映日帶輝,明媚嬌艷,不可方物。 兩個丫頭都看愣了,卻聽外頭趙黼道:“人呢?” 云鬟又嘆了聲,才轉出來,遠遠地行了禮,垂首站定。 趙黼半晌不言語,隔了會兒,才道:“你幾時有這樣一件衣裳了?” 云鬟回道:“是娘娘所賜?!?/br> 趙黼瞅著她,冷哼了聲,道:“不怎么樣,艷俗的很?!?/br> 云鬟默然,趙黼皺眉看了她會子,便起身走了過來,將她攔腰一帶,摟到身前。 一雙鳳眼垂眸打量片刻,便把那衫子粗粗剝了下來,看了眼后,揉皺了狠扔在旁邊。 次日早上,趙黼已去,云鬟見靈雨捧了一件素日穿的淺色衣裳來,忽然問道:“昨兒那件呢?” 靈雨垂著頭道:“王爺說那件不好,一頓扯爛,叫不許再穿了?!?/br> 云鬟嘆了聲,待要起身,動作卻一滯,咬牙忍痛,方才起來了。 靈雨低低說道:“昨晚上……聽娘娘的話還穿素日的就好了,奴婢以后再不敢自作聰明了?!?/br> 云鬟看她一眼,笑道:“誰怪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爺的脾氣,喜怒無常的,誰又猜得準呢,不知道怎么就惹怒了……習慣就好了,不必介意?!迸e手把衣裳拉了拉,遮著頸間的痕跡。 靈雨眼中已有了淚花,抬頭望著云鬟,怔怔地無話。 眾女放了學,紛紛往外去,云鬟最后一個出來,到了門口,卻見露珠兒正在跟人說話,少年滿面含笑,竟是阿澤。 云鬟目光轉動,就看見對面兒仍停著一輛馬車,瞧著眼熟。 阿澤早跑過來:“如何眾人都走了,你才出來?快些跟我去,我們少爺有事兒呢?!?/br> 云鬟有些不大情愿:“做什么呢?” 阿澤道:“是正經的大事,你且快去,找你商量呢?!?/br> 云鬟看了他一會兒,忽地想到先前眾女孩子說什么“三法司竟一點辦法也沒有”的話,才對露珠兒道:“先上車,等我會子?!?/br> 露珠兒因跟阿澤說的喜歡,就高高興興先上車去了。 話說云鬟上了馬車,卻見車內有兩個人一塊兒坐著,一個自然是白清輝,另一個卻是蔣勛。 云鬟見了蔣勛,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見他雖然清清瘦瘦的,然而看著神色尚好,云鬟便淡淡招呼道:“蔣少爺?!?/br> 蔣勛慌忙拱手,端正行了個禮:“崔jiejie?!?/br> 云鬟見他喚的乖巧,便一點頭,對面兒坐了問清輝道:“小白公子是什么事兒找我呢?” 清輝道:“我知道不該過來找崔姑娘,不過既然插手了,我便不想將此事撇下,半途而廢,縱然別人都不理會,我也想求一個真相?!?/br> 云鬟想到趙黼說他跟白四爺爭執之事,便道:“言重了,若能出一分力,我自然并無二話?!?/br> 白清輝見她臉色淡然,言語平和,才道:“先前我拜托世子將宋邰韓敏兩個人的尸格拿來看了一番,他們兩個人都無外傷,死狀平靜,大理寺的仵作疑心是被毒死的,只是查不出來?!?/br> 原來清輝看過尸格之后,百思不解,因就想到一個人,他在白樘那里吃了癟,本極頹喪,卻因蔣勛而又重新振作起來,便打定主意一定要追查個水落石出才好。 當下清輝便來到刑部,打聽嚴大淼不在刑部,便問了他的住處,同蔣勛阿澤一塊兒尋去拜訪。 嚴大淼住在東城的紫藤胡同里,是一座并不很大,卻極為幽靜別致的院落,門首一棵極大的爬墻薔薇,盤踞在門頭上,開的十分繁盛。 見清輝來訪,嚴大淼十分喜歡,便拉他進內,四個人坐在庭中喝茶。 清輝便直說了來意,道:“畢竟要有個死因,可世間又有什么樣的毒藥,會讓人死的渾然不覺?連銀針都無法查驗?是否還有別的法子驗證呢?” 嚴大淼見他問到詳細處,笑道:“有的毒的確是銀針無法查出,不過另有一種查驗的法子,然而有些復雜,一般的驗官也是不能行的?!?/br> 清輝問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