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再加上苗仁翠死前拒不透露銀子藏在何處,劉帶娣又是帶著娃娃獨居,屋里藏了十兩銀子,不招賊就怪了!得虧劉帶娣膽大,不然換了一般小哥非得嚇的夜不能寐! “銀子我早翻出來了,他們愛盯就盯,權當養了一群看門狗”劉帶娣渾不在意的斥道。 “小心落人話柄,怎么說你也是個媳婦,夜夜有賊上門,怕是……”陳青猶豫再三仍是勸他放出風去,也免得累及聲譽。 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劉帶娣此刻的境況也不遑多讓,爺們不在家,總有外漢入門行竊,少不得要被人碎嘴幾句。 “曉得呢,若不是怕人惦記,一早就說了”劉帶娣心里門清。 陳青皺皺眉頭,雖未明說但心里大抵有數。 第二天,劉帶娣就帶著娃娃回了陳家溝,劉紅梅眼巴巴送走人,嘴里三句不離她干兒子,就差沒卷了鋪蓋跟著一塊養娃。 梁子壯曉得媳婦是真想養娃,答應她每隔一月便去趟陳家溝,這才讓茶飯不思的人安分下來。 掰著手指過日子沒幾天,李三就慌慌張張的撞進院里“陳青!劉帶娣扔下兒子跑了!” “啥?”陳青正忙著炒山貨,大叫一聲跑出來問道“人呢?” “出村了!我正在大棚干活,他進來就讓我先抱著,說要來找你,可我出門見他是往村口走,覺得不對勁就喊他,結果人扭頭就跑……你趕緊去追!”李三抱著娃娃急的直跳腳,說完又跑出去通知其他人。 陳青顧不得鍋里的核桃,出門瘋了一樣尋人,可山路崎嶇,又多有岔道,跑出三里地仍沒抓著人影。 李三抱著娃娃不好去追,這會也是慌了神,暗怪自己辦事不利,就該先放下娃娃把人攆回來再說。 梁柏達嘆口氣道“我看他是早打算好了要跑,你把娃娃扔地頭,丟了咋辦?這事不賴你,等找到人再說……” 全家爺們出動,結果卻是遍尋不著,也不知劉帶娣躲哪了,十里八村翻遍了也沒打聽到人。 陳青從縣里回來,搖頭氣道“這個沒良心的!一準算計好了路線,連城都沒進!大伯,你說咋辦?” 劉紅梅抱著娃娃,心疼的直掉眼淚“咋能丟下娃兒自個跑了呢!哎呦~不哭不哭,娃娃還有干娘呢……乖啊……” 梁子壯找了一圈人,氣喘吁吁的回來報告“沒找到!” 一家人心急火燎的等信,結果一個接一個的都沒消息,至此,全家人方才熄了尋人的心思。 “看娃懷里有沒有啥物件?”梁子賢念起上次托孤時的情景,忙叫紅梅翻開查看。 這一翻,還真在襁褓里翻出一張黃紙,上面只寥寥數句,說他去找夫君了,娃娃托給紅梅嫂抱養,若是三年仍不回來,這娃就送給梁家了,他也沒臉再認這個兒子。 “有功夫請人代筆,咋就不能上門好好商量!你家這一個個的都不知道變通咋地?”梁柏倉也是真急了,遷怒般怪罪起陳青。 陳青抿著嘴角一聲不吭,也不怪公公發脾氣,他騙婚在前,陳平托孤在后,眼下劉帶娣又是直接把娃丟給梁家不負責任的跑了,若是一早肯出面好好商量,哪會鬧出那么多荒唐事? “你怪阿青做啥?急糊涂了吧!”趙氏趕忙拍了老頭子一記。 “不怪阿爹……”陳青倔強的抿起嘴角,將罪名攬下。 “瞎說啥呢!一碼歸一碼,要不是當初誤打誤撞,咱家也不能娶了這么好的媳婦進門”周氏說完,又頓足嘆道“可帶娣也錯的太離譜了,娃娃咋能說不要就不要?你說他一個小哥,人生路不熟的出點啥事可咋辦?” “還是趕緊把人找回來吧,他要真想去找陳平,托個熟人帶路也好。鹽場離這有上萬里路,別沒趕到地界再碰上點麻煩事”邵鳳至嘴快,幾句話就把事說白了。 陳青也曉得事不宜遲,可人都跑了幾個時辰,這會估摸著都出縣了,只得盡人事聽天命的把尋人消息撒出去。 三天過后,劉紅梅反倒不急著找人,每日抱著干兒子笑的見牙不見眼,直盼著人不回來才好。 梁子壯哪能不曉得她那點小心眼?說了兩次就懶得再勸,左右三年一過,娃娃就得還給人家,養在身邊的時日長了,干娘和親娘也沒啥差別。 奶娃幾日不見,跟吹氣似得一天一個變化,陳青逗著圓嘟嘟的外甥,只盼著帶娣能順利趕到鹽場。至于回來之后的事,那就等回來之后再說吧。 拖了中人幫忙打探,只要帶娣一到鹽場,準會有信傳回,到時打點一番,也好幫著照看點。 陳平不省心也就罷了,如今連帶娣都跟著胡鬧,若非曉得他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陳青真想撒手再不管他家的破事,可娃娃都記在了紅梅嫂名下,現在想脫離關系也是難了。 糟心的事不少,好消息也接踵而來,梁子俊來信說要回家過年,可把陳青盼的那叫一個望眼欲穿。每日繡活之余,都要把家里收拾一遍,再燉些rou食凍起來,等著人回來吃現成的。 立冬這天,陳青趕完冬季新款,又給圓圓縫了虎皮帽子和一身小棉衣。小家伙圓滾滾的撲進陳青懷里膩歪,愛美的天性當真隨了梁子俊那只花孔雀。 圓圓展示完新衣,就屁顛顛跑出門顯擺,一眾長輩夸的小家伙鼻孔朝天,仍不滿足的到哥哥面前炫耀。 圓圓得了新衣,妥妥卻嘟著小嘴委屈的看向爹爹……可憐兮兮的表情,無聲的羨慕,惹的陽哥恨聲保證“不就是套新衣嗎?顯擺啥!兒子等爹爹給你縫套更好看噠” 繼比武過后,新手爹爹又開始比拼制衣了,可陽哥本就不善女紅,這會扎的十個指頭紅腫,也只勉強做到合體。 小家伙穿著衣料華美,卻千瘡百孔的衣裳倒也不嫌棄,美滋滋的穿給弟弟看,直到圓圓這個小東西恥笑般揚長而去,才哭唧唧的奔向阿奶懷抱“弟弟壞……嗚嗚……” “哎呦!這壞家伙又欺負哥哥啦……”宋氏心疼的抱起孫子,指著老三鼻子訓道“瞅你生的好兒子,老子一肚子壞水,這小的才丁點大就會使壞!” “呦~這能賴我孫兒使壞么?明明是你兒媳手藝拙劣,才不怪我們圓圓呢”趙氏哼笑一聲,自此妯娌大戰正式升級成公婆大戰。 娃娃間的小別扭鬧得整個大院家宅不寧,可是愁壞了一干大老爺們,勸了哪個都要被拎著耳朵一頓訓??刹粍?,眼瞅著平日里的和聲和氣演變成譏諷嘲笑,也不能坐視不理吧? 自個媳婦說也說不聽,勸又勸不動,幾個爺們湊在一起互相指責,差點沒讓兄弟反目,同室cao戈! 暗地里醞釀的無聲硝煙,唬的一干爺們整日大氣不敢出,就怕一個不對,再引禍上身! 最終梁柏達一怒之下,召集全家開會,指著陳青鼻子訓道“事都是你惹出來的!就罰你給倆娃一人做一套冬衣,以后都給我消停點,聽見沒?” 陳青摸摸鼻子,自問:他何辜之有? 劉紅梅事不關己的借機討巧“別忘了我們田田” 陳青瞪眼,可眼見一屋子人把矛頭指向他,只得默默吞下這口老血,狠瞪一眼無辜的圓圓,都是這臭小子惹的禍! “咳咳……往后做衣裳別只顧著自家娃,三個都得一視同仁才行……怎么說都是一家人不是?”梁柏達暗咳一聲,老臉通紅的硬掰。 陳青悶不吭聲的對天翻個白眼,誰讓自家兒子不省心呢?得罪了一屋子長輩,他這當爹爹的少不得多做幾件衣裳以此平事。 “要我說,咱家就屬阿青手藝好,連京里貴人都瞧的上眼。你說家里這么多口,也不好顧此失彼……”劉紅梅得寸進尺的朝陽哥擠眼。 “打??!我還得給子俊鋪里縫新衣呢,哪有那么多空閑”再不出聲怕是一家老少的衣裳都得讓他做,陳青趕緊唬下臉啐道。長輩不好頂嘴,妯娌間可沒啥不能說的。 邵鳳至幫腔道“你個賊婆子,當誰都像你那么閑??!” 眼見一干婆媳躍躍欲試的加入戰圈,梁柏達一個眼神讓各家兄弟管好媳婦,自己也忙抓著老伴的手暗自提醒“快別鬧騰了,我這腦仁都被你們幾個吵炸了!” 陽哥接到暗示,默默扭過頭去。 本來這事就不賴陳青,自己手藝不好,還硬逼著人給兒子制衣,這會若是再隨了紅梅的意,怕是陳青一準跟他翻臉,遂小聲吭哧道“不好吧,繡太多傷神,再說自家爺們哪能穿弟妹做的衣裳……” “就是,沒的讓我三媳婦給別人裁衣的道理,少得了便宜還賣乖”趙氏護犢子般將陳青拉到身后,叉腰瞪向哥嫂。 “行了,行了,此事就此打住,趕緊散了”梁柏達一見勢不好,忙嚇得擺手叫停,跟倆兄弟一擺手,果斷溜了。 一屋子婆媳面面相覷,爺們都散了,她們也不好再鬧,免得真為這點小事吵生分了。 劉紅梅沒占到便宜,又被婆婆狠瞪一眼,吐吐舌頭抱娃走了。 陳青默默吐出一口氣,他都要冤死了,瞪著低頭懺悔的陽哥啐道“你就作吧!” 陽哥委屈的嘟起嘴巴,這事也不賴他??! 晚上,陳青按著圓圓狠狠打了一頓屁股,小家伙懵懂不知,哭的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陳青抱起來,哀嘆一聲,他何苦跟個娃娃較勁?說了他也不懂??! 要怪也該怪他那渾爹!陳青在心底又給梁子俊記上一筆,只等著人回來一起清算…… 第182章 大人物 靖州舞弊案告破,陳平于當月便被戴上木枷壓往鹽場。 具因靖州知州上表奏章,懇請朝廷念其戴罪立功,欲與減刑。朝廷給予準奏,原十年勞役改判為三年,即刻押往涼州服役。 鹽場位于大夏西北地帶,離京數萬里之遙,徒步一個多月,直至磨爛鞋底走出血泡仍沒趕到地界。 眼下正值酷暑,炎熱的天氣汗餿了衣衫也無處沖洗,還動不動就要遭受皮rou之苦,陳平悔之晚矣,但念及生死不知的媳婦和嗷嗷逮捕的兒子,又覺得這么做值了。 路途行進一半,再堅定的信念也不免被現實磨滅的只余悔恨。 說到底,陳平仍是吃不得苦,每日饑不果腹尚且可以忍耐,可眼見官差騎著高頭大馬,他卻被鐐銬拖著行走,慢上一步都要挨上一鞭,再能忍也不免心生怨恨。 對待囚犯,他們有的是手段治其老實,陳平逃了兩次皆被抓回來一頓痛打,逃脫無望后,只能恨恨期待早點趕到鹽場。 光腳踏上涼州地界時,望眼皆是荒涼無比的山丘,陳平舔舔干裂的唇角,愁苦的哀嘆一聲“三年?我可有命熬過三年?” “哼~趕個路就叫苦連天,等進了鹽場才讓你領略什么叫做修羅地獄”身著官服的差爺冷笑一聲,一鞭子抽在陳平破爛的褲腳上喝罵“快走!” 腳腕吃痛,陳平扛著木枷艱難的邁動雙腳,疲累、傷痛早已感知不到,心下除了無望便是對服役的無限恐懼。 進入涼州城,官差安頓好馬匹狠狠補了一頓油水,而陳平則被拷在木樁上吃了一頭一臉的爛菜葉。 饑渴難耐下,顧不得伙計的嘲諷漫罵,陳平拾起地上的爛葉子就往嘴里塞,連倒給他的泔水也能全然無視里面的漂浮物大口灌下…… “階下囚,階下囚呵呵……”陳平蠕動著慢慢癱坐在地,轉動磨爛的手腕嗤嗤笑起來。 “笑個屁!死到臨頭還能笑出來,你以為進了鹽場還有命活著出來?別做夢了……”伙計打聽完服役年限,連飯食都懶得端,直接倒了一碗泔水給他果腹。 那地界,別說三年,壯漢都不見得能挨過兩年,基本兩年以上都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是以眼下他看陳平,就跟看具死尸無異。 “求伙計再給端碗泔水吧……”陳平木然轉向伙計,死寂的雙目里即無哀求也不似認命,唬的伙計心生憐憫,吶吶勸道:“也不是全無活路……若有銀子,說不得能多熬兩年,若是現在求死,我看你還是自己撞死算了,也免得白遭一年罪” “謝伙計提點……”陳平嘶啞著嗓子道謝。暗想他陳平遭人奚落的多了,倒少有這般被人憐憫的時候……不!以前也有過,只是當時他心高氣傲壓根沒將人的好心放在眼里,還自覺受辱,從不曾開口道謝。 伙計被他這般感謝,轉身去灶房端出原本該給他的飯菜,又提了一桶清水放在他跟前說道“我也只能幫你這么多了,可別跟人說是我給的……” “多謝”陳平咧咧嘴角,不顧木枷的桎梏,趴在木桶上舀水喝。 伙計看不下眼,見四周沒人,便拿著水瓢喂他“我聽人說,進了鹽場千萬別出頭,讓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打你也別反抗,更別行什么仗義之事,不然一準把最苦最累的活分配給你,還不給飯吃……” 伙計絮叨著人盡皆知的秘密,見陳平受教般再三道謝,摸著腦袋笑說“沒啥,我還當壓來鹽場的都是罪大惡極的匪徒,見你這般也不似犯了大罪,到底為啥被發配到鹽場勞役?” 陳平苦笑著搖頭“往事不堪回首,倘若我能活著出來,定當報答伙計的一飯之恩” 伙計趕忙搖手,別提什么報答不報答的,只要別跟人說是他私下送飯就成。 想了想又小聲提點“咱這地界,說是州,也就只有一個縣那么大,再往北走就是胡夷之地,你若能逃就往北跑,過了河就算進了蠻子的地界,官差想抓都抓不到你” “以北不是大夏國土嗎?”陳平詫異。 “以前是,可最近幾年朝廷撤防,加上人手短缺,時不常就有胡匪越界作亂,上面好似也跟胡匪有所勾結,只要過了河,基本上都不管生死”伙計低聲將聽來的消息告訴他。 陳平作揖謝過,心底暗想他逃了又如何?妻兒都在大夏,即便逃了也是無根浮萍,活不久已。 第二日正午,官差壓著陳平例行游街,涼州物資匱乏,少有人浪費吃食用來打砸囚犯,除了一頭一臉的口水,倒也沒受啥大罪。 從酷暑趕至初秋,一路上遭受了各種鄙夷嘲諷,眼下些許遭遇已然不能讓陳平動怒,拖著沉重的鐐銬踏出涼州城那一刻,只余對前途的畏懼和求生的本能。 行進途中,陳平又逃過一回,被抓到后打的面目全非,自是無力再逃。衙役又斷了他的食水,饑腸轆轆下能趕路就算不錯,哪還有力氣再跑? 進入涼山腳下的小鎮子,差爺騎馬拖著陳平游街,入眼皆是冷漠木然的百姓,全然不似涼州城那般歌舞升平。 人們漠然看著衣衫襤褸的囚犯自眼前經過,除了感嘆便是憐憫他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