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節
槐花兒早搬到了自己屋里,猛然離了最疼她的奶奶,正要自己這個當娘的多多關切,還有松兒,他如今一天天長大了,不再吃了睡睡了吃的,且最愛翻身亂滾,總要小心看著,只怕他一不小心掉到炕下去…… 至于帳目,也應該看看了,前些時候不管哪里支銀子她都無心去問,只要事情辦好再沒有別的要求。家里雖然有錢,但如此總不是常法,還是要過日子的…… 因此接下來的家事中,寧婉便用了心,不料她多看一眼竟見了一個人——梅寡婦。原本寧婉其實并沒有認出梅寡婦,她們也有些年沒見過了,而梅寡婦樣貌變化也很大。寧婉是見到梅寡婦身邊帶著個小女孩子,動了惻隱之心。 那孩子比槐花兒還小,穿著破舊的衣裳,因娘忙著干活便老老實實地跟在一旁,身上裹著件梅寡婦的舊裙子,大冬天的凍得小臉通紅。生過孩子的人最瞧不得孩子受苦,寧婉便讓人拿來了點心熱湯水給孩子吃喝,順口問了幾句話才認出人。原來梅寡婦竟被寧清趕出家門,她生的孩子也因為是個賠錢貨沒有被劉家留下。 “你怎么到了這里?” 雖然梅寡婦知道寧氏姐妹,但她亦沒有認出盧夫人,原本她知道的就少,更沒有想到盧將軍家竟是寧清meimei的夫家,因此便趕緊上前施了一禮感激地道:“我原是個偏房,被家里的大娘子趕出來,到處打些零工,聽人說貴府辦喪事極大方,只要來幫忙做些活計的都有賞錢,因此就趕過來做事。因我會些針線,活兒頗能拿得出手,貴府的管事還額外多給了賞錢?!?/br> 寧婉嘆了聲氣,問:“你的絡子打得十分好,怎么不再打了絡子賣?” “夫人怎么知道?”梅寡婦便明白遇到了故人,只是看了半晌想不出這位雍容華貴的年輕夫人是誰,“打絡子也要有本錢買絲線,現在我帶著孩子只勉強能糊口,怎么也攢不下錢來買線?!币姺蛉撕蜕拼蠖?,便鼓起勇氣問:“敢問夫人可是去過馬驛鎮?” 寧婉就道:“我是德聚豐寧家的幺女?!?/br> “原來是……”梅寡婦只說了一半便停住了,怔了一下就害怕地道:“我從沒說過大娘子的壞話!當初夫君幫我辦了婆婆的喪事,又告訴我已經休了大娘子我才嫁過去的,后來才知道大娘子其實沒有離開劉家,只是在外面做生意不能回來而已。我就當了妾,這一次大娘子回去我才知道原來夫君不能隨便納妾,都是我的錯。夫人,我再不會回劉家了,我這就帶著孩子走?!闭f著就要將孩子手中的碗拿下來,偏孩子難得吃到香甜可口之物,一時便不肯松手。 寧婉瞧著她語無倫次膽戰心驚的樣子趕緊攔住,“小孩子要吃只管讓她吃吧。我豈不知你其實是被劉五郎騙了?!泵饭褘D定然以為自己會偏心家人,但其實真不是。寧婉想了想問:“你當初得了多少撫恤的銀子?” 梅寡婦瞧著盧夫人,不知她怎么連這些細事都清楚,就道:“二十兩?!?/br> 寧婉就叫了人過來,“你去馬驛鎮貨郎劉家,找做瓜果生意的劉五郎,讓他將梅氏二十兩的撫恤銀子加上二十兩利錢還出來。如果他若是不肯,你就告訴他梅氏要到縣衙里告狀,謀人錢財,拐騙良家婦人,這個罪名錢縣令一次可不是給他五板子就完事的了!” 梅寡婦見人走了才醒過神來,哆哆嗦嗦地道:“請夫人饒了我吧,我不敢去告官?!?/br> 尋常平民百姓自然都是怕衙門的,就是寧清那樣潑辣貨也是被自己激著才去告狀。梅寡婦但有寧清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到了如今的下場。寧婉就擺手道:“你只管等著,一會兒劉五郎定然把銀子送來?!?/br> 梅寡婦還是戰戰兢兢地說:“可是就算夫君答應了,大娘子也不會答應?!?/br> 寧清當然不肯拿出這銀子,但是劉五郎只要想到那天在縣衙大堂被打的板子,他就不敢不拿出來。 梅氏的銀子本就是劉五郎得了,他當然不會告訴寧清。而且除此之外,寧婉堅信劉五郎一定還有私房錢!他那樣狡詐的性子,又有早有了外心,定然會騙過寧清藏私房錢的。這錢正好要回來給梅氏。 第304章 相迎 梅寡婦的銀子果然要了回來,寧婉連手都沒有過一下便讓人直接交給了梅寡婦,“你們娘倆兒有這筆錢便去虎臺縣里找個落腳的地方,你再買些絲錢賣絡子過活吧?!?/br> 梅寡婦再沒想到要回了自己的銀子,且又加了一倍。四十兩銀子不是小數了,總能在虎臺縣里買一間小屋,再把打絡子的小生意做起來。捧著銀子不知說什么好,拉著女兒就跪了下來,“多謝夫人了,你真是我們母女的救命恩人!” 寧婉將她們拉起來,“我婆婆是個最善心的人,一向憐貧惜弱,你正好在這時候來了,我只當替婆婆做的善事?!?/br> 說起來梅氏與婆婆果真有幾分相似,都是十分老實軟弱之人,婆婆若是見了梅氏,一定會陪著掉淚又送些銀子幫忙的。寧婉便替婆婆做了,卻又板著臉告誡梅氏,“我只能幫你一次,若是你此番還是過去的樣子,沒多久銀子又會被人騙走,就是你們母女倆也難保怎么樣。你已經是當娘的人了,以后該怎么樣自己總該有個準主意了!”看天色已經晚便留她們住了一夜,第二日又把槐花兒穿小了的衣裳包了一大包送給了梅寡婦,打發她去了虎臺縣。 寧婉將家里事情一一料理妥當,年也就到了。盧家正在守孝,自然不會張燈結彩慶賀,她便給下人們都放了假,自己帶了槐花兒和松兒去了三坡堡。那里因離安平衛及虎臺縣都不遠,往來要比虎踞山容易,生活也方便得多。 守孝期間夫妻間自然要守禮的。但是兩人能在一處就十分安心,更兼讓兩個孩子睡在他們之間,看著孩子們可愛的睡顏,聽著他們輕輕的呼吸之聲,兩人就相對一笑,“松兒又將小胳膊伸出來了?!?/br> “他就是這樣,一個晚上總要給他蓋上幾次被子的,倒是槐花兒睡得好,一夜都不動一下?!?/br> 從孩子們的趣事,又慢慢說到了別處,“岳父待岳母真好,從沒出過遠門的人竟然去了千里之外的江南?!?/br> “想想他們竟然是那樣的情況下認識的,”寧婉就笑了,“我爹還向我說后悔當年沒有多給姥爺他們帶些米呢?!?/br> 盧鐵石也笑了,“想想岳父岳母很是有緣分?!?/br> “我們也有緣分?!?/br> “不錯?!?/br> 他們伸出手臂自孩子頭上將手拉了起來,一同笑了。 然后又想到了旁人,“洛大哥竟也找到了他的緣分?!?/br> “可不是,”洛冰來信告訴他們,他在老家料理洛家諸事時,遇到了年少時常在一處讀書的兩姨表妹,表妹家亦因受洛家的牽連家道中落,后來接連守孝,又要教養幼弟云英未嫁,兩人遂結成夫妻,現在已經帶著洛嫣和妻弟一同到了京城,向大理寺遞了狀子要為洛家翻案。寧婉與鐵石感慨了洛冰的緣分,就又笑了,“我還夢到過洛嫣當了皇子妃呢?!?/br> “是嗎?”鐵石并不大信,“她還是個孩子呢,怎么就能當皇子妃?聽說當今皇上只有兩個兒子,都到了中年,不可能娶嫣兒呀!” 寧婉雖說知道洛嫣成了皇子妃,但從未關切過皇家的事,因此就問:“皇上不是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嗎?怎么就兩個兒子?” “我也不知道了,還是上一次到安平衛閱兵時聽別人說起的,那時冊封了大兒子當太子,二兒子封了王?!辫F石就道:“誰說女人多孩子就多的?有的人娶了好幾房也沒有兒子,還有只是夫妻倆兒卻一個接著一個地生?!?/br> “你還說,若不是你,松兒早就會走路了!” “我們現在也不錯呀,兒女雙全?!?/br> 大年夜里,夫妻間隔著一對小兒女兒說著話守歲,一說竟說到了天明。 正有些困倦,卻見槐花兒一骨碌爬了起來,“奶奶來看我了?!?/br> 寧婉便將她攬在自己懷里,“槐花兒說夢話呢吧?醒醒,天亮了?!?/br> “我沒說夢話,奶奶真來看我了?!被被ê苁钦J真地說:“她那天走的時候就說要來看我的,我記得呢!” 寧婉心里竟信了幾分,昨晚她與鐵石說話,特別繞過了婆婆,只怕彼此傷心在大年夜流淚。但是一早聽了槐花提起她老人家,傷痛雖有,但更多的竟是一種惦念。就像婆婆走前說的,她老人家其實并沒有離開大家,只是去了祠堂而已。在那里,她依舊是這個家的人,還能看到大家呢,而家里也會四時祭祀,請她老人家保佑一家人。因此撫著小女兒的頭說:“娘知道了,奶奶最喜歡槐花兒,所以就來看槐花兒了?!?/br> 就聽鐵石也道:“槐花兒說的一點也不錯?!碧а廴タ此?,也非先前每次提起婆婆時都難過不已的神色,而更是一種悠長的懷念。人心,其實都是一樣的。 許是大家說話,松兒便也醒了,屋子里就喧鬧起來。 日子便是這樣,一天天一月月地過去了,春去秋來,老人們老去了,孩子們長大了。 松兒不到一歲生日就學會了走路,他原就是喜歡在外面玩兒,如今更是一睜眼睛就要出門。他會動得早,但說話比槐花兒晚得多,到現在也只能說一個字,而且一向難開金口,只是一起床就扯了娘的裙子向門外拉。 寧婉就將他抱到了炕桌前坐下,“好好吃飯,吃過了我帶你和jiejie一起出門玩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