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表叔與表妹不必多禮,”太子虛扶了一把,“上次秋獵也沒多少時間與表叔表妹好好說會話,表妹若是有時間 ,便到東宮多坐一坐?!?/br> 班婳笑著稱是,心里卻有些不以為然,她是瘋了才去東宮晃悠,東宮的那幾個女人防她跟防賊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太子急著去見皇帝,所以說了沒幾句話,兩邊便互相告別,然后班婳就見到了一個不那么待見的人。 二皇子蔣洛。 第27章 “班婳?!笔Y洛一看到班婳,就覺得自己全身都不舒坦。上次在京郊狩獵, 班婳裝瘋賣傻, 害得他吃了一個悶虧,這口氣他一直沒咽下去, 現在看到班婳那張喜笑顏開的臉,他便覺得胸口的火氣蹭蹭往上冒。 “二皇子殿下,”班淮見蔣洛的表情不太對,攔在班婳面前, 朝蔣洛行了一個禮。 “靜亭侯, ”蔣洛嗤笑一聲, 看向班淮的眼神帶著不屑, “聽說靜亭公在世時,箭術可百步穿楊, 本殿下心中十分向往, 不知道靜亭侯可否指點一二?!?/br> 四周的宮人齊齊噤聲, 滿朝誰不知道靜亭侯不善騎射, 二皇子殿下這幾乎是明著嘲諷靜亭侯無能了,他們只恨自己為什么要長耳朵,為什么今天剛好在這里伺候。 “二皇子莫拿微臣開玩笑,整個京城誰不知道微臣肩不能挑,手不能抗,既不能文也不能武,你讓微臣指點你吃喝玩樂還好,箭術還是免了,”班淮活到這個年紀,不是沒有聽過別人的奚落,甚至比二皇子更刻薄的話他都聽過,所以二皇子這點嘲諷人的功底完全不能打擊到他,“不過殿下若是真喜歡箭術,犬女頗有家父之風,你問她比問微臣有用處?!?/br> 別人謙稱自己的兒子叫犬子,班淮偏偏別出心裁稱女兒為“犬女”,只差沒直白地說,我家閨女雖是女兒家,但是指導你這個皇子的箭術,還是綽綽有余的。 二皇子冷笑:“福樂郡主自然是巾幗不讓須眉,讓天下男子自愧不如,退避三舍?!?/br> 這是拿班婳被人退婚說事了,但班婳是吃虧的性子嗎? 實際上班婳也挺佩服二皇子的,每次都在她手上吃虧,但每次都學不乖,還要跑到她面前嘴欠,這次更過分,竟然還嘲諷了她的父親,這能忍? 那必須是不能忍! “二皇子殿下,我知道你素來不喜我,你拿別人退婚的事情來奚落嘲笑我亦無異議,但你為何要出言侮辱家父?”班婳一把拽住二皇子的袖子,聲音顫抖,神情委屈,眼眶發紅,“俗話說,君辱臣死,父辱子過,便是小女子有萬般不是,小女子向你認罪便是,你為何如此對待家父?!” “你給我放手,拉拉扯扯干什么?!”二皇子掙了一下袖子,沒拉開,再掙,還是紋絲不動。他心里暗暗吃驚,這班婳瞧著千嬌百媚的樣子,為什么力氣這么大,她吃什么長大的? “我不與你說,你與我到陛下跟前評評理去!”班婳手一拽,二皇子踉蹌一步,便被班婳拖進了宮門。 “乖女,不可??!”班淮仿佛才反應過來,轉身想要拉住班婳,哪知道他腳下一晃,人摔倒在了地上,等宮人們七手八腳扶起他以后,哪還能看到福樂郡主與二皇子的身影,人早就被拖進殿里了。 蔣洛被班婳拖進殿門以后,才反應過來,他低聲呵斥道:“班婳,你瘋了!”說完,手一推,班婳就踉蹌著往后倒去,撞倒一個細瓷長頸瓶后,班婳趴在了地上。 不對,他根本沒有用這么大的力…… 秋獵時那種憋屈感再次涌上心頭,他抬頭望去,果然看到父皇與他那仁德好大哥臉色不太對勁。 “表妹?!碧鱼读艘幌?,想要去扶班婳,又想起男女授受不親,好在殿里的太監與宮女機靈,匆匆上前扶起了班婳 ,就連地上的碎瓷片也收拾得干干凈凈。 班婳皮膚柔嫩,向來指甲輕輕刮一下就能起一條紅痕,她手臂撞倒花瓶,左臂頓時紅腫了一大塊,看起來十分的駭人。 皇帝與太子不好盯著小姑娘手臂一直看,但只是掃一眼,已經足以讓他們覺得傷勢嚇人了。 “還愣著做什么,快去請太醫?!痹茟c帝瞪了一眼屋子的太監,看也不看蔣洛,“婳丫頭,你先坐著,手臂不要動,萬一傷著骨頭就不好了?!?/br> 男人,尤其是一個身份比較高的成年男人,向來是舍不得看著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受傷的,這與男女之情無關,與他們內心把自己當做主宰者的思想有關。 “父皇,大哥,這是她自己撞上去的,跟我沒關系?!笔Y洛覺得,整個大殿上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盡管這些宮女太監都規規矩矩地低著頭,但他就是能感覺得到,這些宮女太監對他的態度,與對他大哥的態度截然不同。 “你給我閉嘴!”云慶帝再偏寵兒子,也接受不了自己兒子性格如此暴虐。若是個宮女便罷了,這是他的表妹,他姑祖母的親孫女。 他親封的郡主,在他大月宮受了傷,動手的還是他的兒子,這話傳出去,朝臣怎么看待皇室,文人怎么評價他? 云慶帝本就對大長公主心懷愧疚,加之這些年大長公主也從未對他提出過什么過分要求,班淮這個表弟雖然紈绔卻沒有給他找過什么大麻煩,至于班婳這個表侄女他是真心有幾分喜愛,見她傷成這樣,他是真心疼了。 “父皇,她、她……”二皇子這會兒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所有人都看到是他推的班婳,“請您相信兒臣,兒臣真的沒有這么用力推她,是她自己撞上去的?!?/br> “二弟!”太子見班婳垂著腦袋,強忍著不哭的模樣,對蔣洛語氣也嚴厲起來,“表妹乃是一介女子,你怎能如此待她?” “我怎么她了我?”蔣洛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冷哼道,“你別在我面前擺東宮的架子,用不著你來教育我!” 云慶帝聽到這話正想發怒,班淮從外面跑了進來。 “陛下!”班淮進門后埋頭就向云慶帝請罪,“陛下,微臣教女不嚴,讓她驚擾到陛下,請陛下恕罪?!?/br> 見班淮驚慌失措又愧疚的模樣,云慶帝與太子面上都有些尷尬,他們家的人把人家嬌滴滴的小姑娘推傷了,人家父親進來還進來請罪,這事實在是…… 云慶帝很久不曾這么尷尬過了,轉頭瞅見班婳正眨著大眼睛看他,他這股尷尬便化為怒火沖向了蔣洛:“你這些年的禮儀道德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么?!還不快向婳婳道歉?!?/br> 如果此時可以說臟話,蔣洛一定能夠出口成臟,但是顯然不能,所以他只能梗著脖子,惡狠狠地盯著班婳不說話。 “哎喲,乖女,你的手怎么了?!”班淮看到班婳手腕又紅又青,腫了一大塊,聲音都變了,“疼不疼,傷到骨頭沒有?” 云慶帝瞥了眼太子,太子走向圍著表妹打轉的班淮,“侯爺,此事怪我,沒有攔住二弟……” “二皇子?!”班淮扭頭盯著蔣洛,臉上的把表情不斷變幻,最后兩肩垮了下來,對云慶帝道:“陛下,微臣無能,自幼文武不成,丟盡了皇室顏面,二皇子對微臣父女倆不喜,錯在微臣,與二皇子無關。小女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手臂,微臣這就帶她回去醫治?!?/br> 云慶帝知道班淮說這話,是為了維護老二的名聲,這讓他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有一年他不小心打碎了父皇喜歡的東西,那時候父皇本就有廢太子的心思,所以他非常害怕,沒想到班淮這個表弟站出來替他背了這個黑鍋。 后來他向班淮道謝,班淮卻說自己被訓斥幾句也沒事,只要他這個太子沒事就好。 這么多年過去了,班淮從不提過往那些事,而他漸漸地也忘記了,但是今天聽到班淮說這話,他突然又想起了班淮替他背黑鍋的那個下午。 “表弟你不怪他,朕卻不得不罰他,”云慶帝沉下臉對二皇子道,“既然你禮儀沒學好,便回宮里抄書去,年節前就不要出宮了?!?/br> 身為一個成年皇子,卻要抄書學禮儀德行,這對一個皇子來說,簡直就是照著他的臉抽。 二皇子差點沒被氣瘋,他跟班婳究竟誰才是父皇的孩子?! 班家父女頂著皇帝與太子愧疚的眼神出了宮,等回了班家以后,班婳才甩了甩手臂,一掃之前的委屈與可憐,喝著班恒親手倒的茶道,“蔣洛這廝若不是皇子,我定找人給他套上麻袋,揍死他?!?/br> 陰氏拿了一盒藥膏過來,一邊跟班婳擦藥,一邊道:“手臂都青了,還想著這事呢?” 也不知道這丫頭一身的肌膚隨了誰,又白又嫩,輕輕碰一下便留下痕跡。若是就這般千嬌萬寵養著還好,待五年后可怎么辦才好。 “不對啊,父親、姐,你們兩個鬧了這么一場,怎么還幫蔣洛掩飾?”班恒不解地看著班婳,以他姐這種有仇報仇,不能報仇就記仇一輩子的個性,不像是做得出這種以德報怨行為的人啊。 “皇宮里面沒有秘密?!标幨戏畔滤幐?,諷笑道,“除非把整個大月宮的宮人都滅口,不然事情早晚會傳出去?!?/br> 二皇子近來越來越鬧騰,支持太子的人早就坐不住了,又怎么可能錯過這么好的把柄。 在權利面前,皇室的同胞兄弟又算得什么? 班恒倒吸一口涼氣:“那皇上不會懷疑是我們干的吧?” “我們剛才請御醫的時候不是說過你姐不小心摔了么?”陰氏云淡風輕道,“既然我們這邊是不小心,那其他的就跟我們無關了?!?/br> 成安伯府,管家給容瑕換了一盞茶,想著伯爺已經看了很久的書,便道:“伯爺,剛才屬下在外面聽到了一個與二皇子有關的傳言?!?/br> “什么傳言?”容瑕頭也不抬,這位皇子向來不太消停,傳出什么消息也不奇怪。 “據說二皇子在大月宮殿門口,摔斷了福樂郡主的手臂?!?/br> 作者有話要說: 傳言:摔傷與摔斷只差一個字,差別不太大,對不對? 第28章 流言向來秉持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風格,傳得越夸張越好。原本傳出來的消息是“福樂郡主與二皇子在大月宮前起了爭執”, 但是傳來傳去, 就變成“二皇子當著陛下的面,對福樂郡主言行無狀, 并且摔斷了福樂郡主的手臂,惹得陛下大怒?!?/br> 言行無狀? 之前獵場上二皇子搶福樂郡主獵物這件事,實際上也有消息傳出來,但大家都沒當一回事, 年輕男女脾氣不好, 有些口角也是正常的。但是堂堂一個皇子, 竟然真的對當朝郡主動手, 還害人受傷,這就不是一句年輕氣盛可以解釋的了。 大業朝男女之風雖然開放, 但也講究一個君子之風, 當朝皇子毆打郡主, 跟大街上粗魯漢子欺負柔弱姑娘有什么差別? 再過兩日便是大長公主的壽辰, 二皇子做出這等事來,這是不給大長公主顏面咯? 消息傳到忠平伯府時,謝宛諭心情又是高興又是擔憂,二皇子是知道她與班婳關系不好的,難道他是因為她才會特意去為難班婳?可是想到二皇子因為這件事被別人說閑話,還被陛下關了禁閉,謝宛諭又忍不住擔心他因為這事吃苦頭。 “meimei,”謝啟臨走進院子,見謝宛諭坐立不安的模樣,知道她在擔心二皇子,便道,“你放心吧,二皇子是陛下與皇后的孩子,宮里沒有誰敢慢待他的?!?/br> “二哥,”謝宛諭在八仙桌旁坐下,對謝啟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二皇子真的沒事?” “真是女大不中留,這還沒嫁出去呢,就開始關心未來夫君了,”謝啟臨臉上帶著一絲化不開的郁氣,笑起來也沒有以往爽朗,“放心吧,皇上就算再寵愛班婳,她也只是外人,在皇上心中,自然是親兒子更重要?!?/br> “嗯,”謝宛諭特意看了眼謝啟臨的表情,見他提起班婳似乎并沒有多少特別的情緒,忍不住在心里松了一口氣,“二哥,前幾日母親給你說的那門親事,你覺得如何?” 因為之前二哥跟煙花柳巷的女子私奔,加上傷了一只眼睛,想要再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就很難了,母親挑來挑去最后選中了一個四品小官的女兒,這家人門第雖然不顯,但是家人省心,這個姑娘性格也溫和,日后嫁到謝家,肯定能夠好好的照顧二哥。 謝啟臨聽到meimei提起他的婚事,伸手扶著臉頰上的面具,淡淡道:“我如今這個樣子,又何必拖累別人?!?/br> “二哥,你何必這么說,”謝宛諭又急又氣,“天下想要嫁你的好女兒多得是,你豈可說出如此喪氣話?” 謝啟臨表情仍是淡淡:“若是真有人愿意嫁給我,那便娶吧?!?/br> 謝宛諭聽到這話,心里一陣陣的疼,她耀眼完美的好二哥,如今竟變成一口了無生氣的死井,老天真是無言,就連班恒那樣的紈绔都能過得好好的,憑什么她二哥會遇到這樣的事? “都怪班婳那個小賤人克了你,如果不是她,你又怎么會遇到這種事,”謝宛諭罵道,“我看她這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謝啟臨聽meimei說著抱怨的話,表情木然的站起身:“宛諭,我出去走走?!?/br> 謝宛諭怕自己說太多讓二哥心情不好,忙點頭道:“好?!?/br> 謝啟臨出了內院,腦子里想的卻是meimei剛才說的那些話。就連他們謝家人都這么說班婳,那么外面那些人呢?那時候他年輕氣盛,實際上并不是真正的討厭班婳,只是不想家里人就那么給他定下親事而已。 四年前,他跟班婳定親過后,聽到過一些不太好的傳言。有人說他們謝家為了討好大長公主,連兒子都可以犧牲掉。還有人說,那班婳空有美貌,行事十分荒誕,笑他是個只看容貌不重內涵的庸人,日后只怕被戴了綠帽也不敢說話。 經常聽到這種話,他漸漸地對靜亭侯府有了厭惡感,甚至覺得每次去班府都是對自己人格的侮辱。 他跟花魁私奔,并不是因為他真的喜歡那個花魁,只是想要別人知道,他謝啟臨不是為了權勢委身于女人的男人,他寧可與一個花魁在一起,也看不上班婳。 后臺他回到了家,聽著京城那些嘲笑班婳的話,他才清醒過來,自己選擇了一個最糟糕的方式來解決這段婚約。從那以后,他幾乎從不在班婳面前出現,也沒臉出現在她面前。 前幾天在街頭看到她,才發現當初那個還略帶青澀的小姑娘,已經變成了艷麗的明珠,只要她站在那便不能讓人忽視她。 喧鬧的街頭,唯有她鮮活得就像是一片灰色世界中的火焰,刺目得讓他無顏面對她。 銀色面具遮住了他壞掉的眼睛,騎在高頭大馬上,他仍舊是別人眼中的翩翩公子,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缺了一只眼睛的世界,就像是變小了一半,黯淡了起來。 “謝二公子,”石飛仙坐在馬車里,掀開簾子看著騎在馬上的謝啟臨,臉上露出既復雜又愧疚的神情,“你近來可好?” 謝啟臨給石飛仙行了一個禮,表情平靜道:“多謝石小姐,在下很好?!?/br> 石飛仙捏著簾子的手微微一顫:“對不起,我……” “喲,這不是謝二公子嗎?”班恒騎在馬背上晃晃悠悠地過來,嘲諷地瞥了兩人一眼,“謝二公子不是向來喜歡煙花柳巷的女人么,怎么今日……” “班世子,”謝啟臨打斷班恒的話,“你我兩家的仇怨,不要牽扯到他人?!?/br> “嘖,”班恒瞥了眼石飛仙,白眼都快要飛到天上去了,當他沒看出這兩人之間有貓膩,“我跟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啊,別什么兩家兩家的,我家可沒有徇私舞弊,包庇下屬,魚rou百姓的人?!?/br> 旁邊不知道的老百姓聽到這話,忍不住高看了班恒一眼,這家人肯定家風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