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容瑕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站在樹下的石飛仙,對方穿著一襲淺綠色裙衫,身上披著一件素銀色披風,看起來有種人不勝衣的美。 “白茫茫一片大霧,美景在哪兒?”容瑕收回視線,淡笑道,“郡主這是戲耍容某?” 班婳詫異地看著容瑕,這是真不把石飛仙放在眼里?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笑容溫和,任天下最挑剔的女人來看,也在他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她笑了笑:“伯爺真有意思?!?/br> 把二皇子迷得神魂顛倒的石飛仙,在容瑕眼里,竟然跟白茫茫一片大霧沒有什么差別,這實在是有趣,太有趣了。 兩人正說著話,石飛仙已經帶著丫鬟往這邊走了過來:“容伯爺,班郡主,真巧?!?/br> 班婳覺得,石飛仙看自己的眼神可一點都不像是“好巧”的樣子,更像是“你這個礙事的怎么在這”,不過她向來不是在乎這些事情的人,所以對石飛仙略點一下頭后,便沒有說話。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沒興趣在一個美男子面前跟另外一個女人表演姐妹情深,有時間還不如多瞅美男子幾眼。 長得好看的男人,總是值得讓人多看兩眼的。 “石小姐?!比蓁︱T在馬背上對石飛仙行了一禮,“不知石小姐欲去往何處?” 石飛仙回了容瑕一個萬福禮:“今日兄長陪我去禮佛,不曾想竟在這里遇到伯爺?!彼Z氣一頓,目光掃過班婳,“伯爺與郡主這是出去游玩過么?” 班婳扭頭對容瑕道:“容伯爺,我等就不打擾你與石小姐聊天了,先行一步,告辭?!?/br> “在下與班郡主只是碰巧遇見,”容瑕拍了拍身下的馬兒,“石小姐,告辭?!?/br> 石飛仙勉強笑了笑:“慢走?!?/br> 她看著容瑕跟著班婳一起離開的背影,緊緊地捏著手帕,才讓自己臉上的笑容仍舊溫婉如花。 “容伯爺,”一個黑衣男子騎在高頭大馬上,對容瑕抱了一下拳。他目光落到班婳身上,“班郡主?!?/br> 班婳看著這個男人,歪頭想了一會兒:“石公子?” 最近京城很流行穿玄色錦袍嗎?一個謝崇安還不夠,現在又出現了一個石晉。 石晉緊繃的臉色略有些緩和:“正是在下,班郡主安好?!?/br> “你不是去西北大營了?”班婳對石晉這個人還有些印象,因為他在一眾貴族子弟中,騎射功夫最為出眾,甚至有人還曾夸他有靜亭之風,所以班婳記得他。 當然這個靜亭之風不是指她父親,而是她的祖父靜亭公。 “家母有疾,身為人子又豈能在外讓母擔憂,”石晉朝皇宮方向抱了抱拳,“幸得陛下垂憐,在下領了衛尉寺卿一職,得以與家人團聚?!?/br> 難怪石飛仙去禮佛,原來是石太太身體不好了。 “原來如此,”班婳不回禮道,“祝令堂早日康復?!?/br> “多謝郡主?!笔瘯x見班家父子慢悠悠的趕了過來,又對他們兩人行了一禮。 石家與班家就是傳說中的對照組,一個是為朝廷盡心盡力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典范,一個是游手好閑招貓逗狗的貴族,所以兩家之間并無多少來往。 班淮雖然在朝中領了一個差事,但那是光拿俸祿不干事的閑差,而班恒更是連一個閑差都沒有,所以三人之間沒什么話可說,互相見禮后便大眼瞪小眼了。 石晉忍不住又看向了班婳,她身著鵝黃色騎裝,外披杏黃披風,頭發梳作男子發髻的模樣,但卻用一頂極其華麗的金冠束著,額間描著一朵艷紅的五瓣花,整個人看起來鮮活極了。 “兩年多時間不見,郡主風姿更勝往年?!边@句話說出口以后,他驚覺有些唐突,當即便轉開話題道,“晨霧陰冷,請郡主早些回府,在下告辭?!?/br> “石大人真是宅心仁厚,”容瑕微笑著對石晉抱拳道,“石大人請?!?/br> “靜亭侯請,成安伯請,郡主、世子請?!笔瘯x騎著馬兒退后半步,示意對方先過。 看到他這番動作,容瑕臉上的笑意便未有過變化,“石大人告辭?!?/br> 他轉頭看向班婳:“郡主,走吧?!?/br> 班婳點了點頭,對石晉笑了笑,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小跑起來。 “兄長,”石飛仙坐在馬車里,掀開窗簾看向旁邊騎馬前行的石晉,猶豫了一下道:“你跟班郡主很熟?” 兄長向來寡言,剛才竟與班婳說了好幾句話,難道世間男子看到容顏艷麗的女子,都會變得不像自己嗎?兄長如此,連……容伯爺也是如此。 石晉略搖了一下頭:“我見她與你同齡,想來日后來往的時間多,便多說了幾句?!?/br> 石飛仙想說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班婳那個女人,也不會跟她有什么來往,可是又怕這話說出來,兄長會覺得她失禮,便把這話咽了回去。 成安伯府與靜亭侯府相隔著一段距離,所以大家同行一段路以后,便各自回了府。 當天剛吃過午飯,班婳就聽到下人來報,成安伯府上來了人,還送了好些東西過來。班婳趕過去一看,發現院子里擺著好幾箱上好的皮子,火狐皮,白狐皮,每一張皮子都完好無缺,更沒有一絲雜色。 “姐,這些皮子可是花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班恒湊到班婳身邊,“成安伯這人太大方了?!?/br> “是啊,連人家成安伯都這么大方,你什么時候買個值錢的東西送給我?”班婳對班恒翻了一個白眼,“你可是我親弟?!?/br> “我要不是你親弟,你能拿銀子給我花嗎?”班恒腆著臉笑,“那我這不是沒錢嘛?!?/br> 身為侯府世子,平時跟幾個朋友出去玩,時不時還要到他姐這里打秋風,這是即便說出去也沒有人相信的心酸。 班婳打開一口放在最上面的小箱子,里面放著一整套紅寶石首飾。她拿起盒子里的便簽看過以后,便把盒子收了起來。 “姐,成安伯這么大方,我心里有點不踏實?!卑嗪憧粗且缓屑t寶石頭面,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成安伯打著給他送禮的名號,送的東西卻全是給他姐用的,這心思是不是有些…… “知道這套首飾原本是準備送給誰的嗎?” “誰?” 班婳把便簽放到班恒手里:“自己看?!?/br> 班恒看完以后,才唏噓了一把。這成安伯也不容易,十五歲喪母,十九歲喪父、喪兄,大嫂也改嫁了。這套頭面本是他準備送給兄嫂的,結果父兄沒了,大嫂回娘家改嫁,這套頭面也就放著了。 話說得好聽,叫寶石配佳人,只怕是不想看到這些傷心之物,便跟這些狐皮一起送了過來。 晚飯前容瑕收到了來自靜亭侯府的回禮,一張點心方子,兩盒點心,以及……一匣子書。 據說已經失傳的《東海記》手抄本,抄書人是一百年前非常有名的大才子。 失傳已久的《西行起居注》孤本。 傳說中看完整本書便猶如行了萬里路的《北旅記》孤本。 還有……《南柯夢》?! 天下才子做夢都想看一眼的《南柯夢》?! 容瑕拿著這四本書,覺得自己仿佛捧著一座金山。 朝上那些瞧不起靜亭侯的文臣們,知道……靜亭侯府的藏書如此豐富嗎? 第26章 進宮 “伯爺,”廚房的管事一臉苦相的站在容瑕面前,“那道點心,小的們一時半會兒只怕做不出來?!?/br> “嗯?”容瑕正在看《北旅記》,聽到管事這話,抬頭看向他,“為何?” “坐這點心需要用無塵雪水泡御前龍井和面,用玫瑰蜜調味,和面的用具需要特制,還有蒸籠必須用新長出的湘妃竹編制,蒸點心的水要加上半勺晨花露,點心快要起鍋時,需要燒一小截檀香木,這一道點心坐下來,費錢費工夫是小事,只怕東西一時半會收集不齊全?!?/br> 廚房管事在心里暗暗叫苦,伯爺向來不重口腹之欲,這次難得讓他們廚房做一道點心,他們竟然還做不出來,實在是無顏站在伯爺面前。也不知道這道點心方子是從哪家拿出來的,這吃的不是點心,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竟如此復雜,”容瑕有些明白為何班婳會如此舍不得一道點心了,這么費工夫的東西,只怕靜亭侯府也不是日日都做的,“既然如此,便先放……” 他話音稍頓,隨后道,“先把東西收齊,慢慢琢磨去?!?/br> 見伯爺并沒有馬上讓他們做出來的意思,管事松了一口氣。從昨天晚上到今天,廚房里的人想了各種法子,但做出來就不是那個味兒,看來那些燒錢的東西真不能省。 管事甚至懷疑,給這個方子的人別有用心,想要帶壞伯爺。 等管事退出去以后,容瑕合上手里的《北旅記》,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四本書。實際上他大可以把手抄本傳出去,贏得天下讀書人的贊譽,可是…… 利益易得,真心難求,像靜亭侯府這種想法簡單的人家,他竟有種不想辜負的感覺。 容瑕撫平書的卷角,既然這些年靜亭侯府從未對外說出這幾本書的存在,那么他也只做不知。這顏如玉黃金屋,就讓它們安安靜靜地躺這兒吧。 送出一座黃金屋的班家人很忙,因為德寧大長公主的大壽即將來臨,班家人忙著核對賓客名單,忙著核對宴席各色菜肴,還有下面管事送來的各種適合的戲班子,雜耍班子。 生辰八字不好的不要,相貌不夠喜慶的不要,傳出過負面話題的不要,一層層篩選下來,屬相相克的不要。這些管事們已經帥選過一遍,但他們仍舊要過目一次。 大長公主倒是舍不得他們如此忙碌,可是班家四口卻不這么覺得,只要不超過規制的物品,他們也不心疼金銀,該花的花,該用的用,引得京城不少老太太很是嫉妒。年紀大了,內心里誰都想家里人重視自己,弄得熱熱鬧鬧的,只是表面上還要教育后輩,不可奢靡,不可過于張揚。 所以她們既羨慕大長公主,又覺得班家人有些太胡鬧,不過是個壽辰而已,弄出如此大的動靜,也太過了些。 但是不管其他人怎么看,班家人自己倒是挺樂呵,一天三四趟的往大長公主府跑,逗得大長公主整日笑容不斷,整座公主府都沉浸在歡聲笑語中。 “蟹rou用最好的,好茶沒有了我就去皇上那里要?!卑嗷春芄夤?,臉皮也很厚,經常跑到皇帝那里蹭好茶好水,就連家里用來做點心的雨前龍井也經常去皇宮討,所以這種茶又諧音御前龍井。 “要,不要白不要,”陰氏在茶葉后面標了一個十二兩,“他要名,我們就要利,我們不去要沒準他還不高興呢?!?/br> “十二兩?”班恒看了一眼,“母親 ,你要這么多茶葉,拿來煮茶葉蛋嗎?” “我沒要他一斤就算好的,”陰氏把單子塞給班婳,“你跟你父親一塊兒去?!痹谟懭讼矚g這一點上,她的女兒比她夫君做得好?;实圻@人好大喜功,最喜歡別人吹捧他。 班婳看了眼單子,上面除了十二兩御前龍井外,還有熏香、御廚之類,她把單子往身上一揣,“放心,保證完成任務?!?/br> 班淮看了眼天色還早,便對班婳道:“乖女咱們收拾收拾進宮?!?/br> 午膳過后的一個半時辰,向來是云慶帝聽聽曲,喝喝茶,散散步的悠閑時間,當聽到太監來報,說是靜亭侯與福樂郡主求見以后,他一摸胡子,就猜到了父女兩的來意。 “宣?!?/br> 父女倆進殿以后,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落了座。 果然三五句過后,班淮就開始哭窮了,大意就是他這個做兒子的無能,母親過壽也不能給她準備些好東西,求陛下給他一個肥缺,他要好好干活,爭取明年能讓他母親面上有光,揚眉吐氣。 云慶帝差點沒把手里的茶潑到班淮臉上,要換個實差,還要比較肥的那種,這話除了他這個好表弟,還有誰敢當著他的面這么說? “水清啊,如今姑母年紀大了,朕知道你向來孝順,領實差倒不如多陪陪姑母,你那里缺什么,盡管告訴朕,朕這個表兄幫你想辦法,”云慶帝一臉真誠的看著班淮,“姑母是朕的長輩,朕也想她老人家過一個風風光光的大壽啊?!?/br> 班婳當下便鼓著手掌道:“父親,女兒覺得陛下說得對,您何必如此辛苦地去當差,我們還有陛下呢?!闭f完,她起身朝皇帝一福身,“臣女謝陛下恩典?!?/br> “你這丫頭,自家人說什么謝?!痹茟c帝十分享受晚輩這種崇拜信任的目光,大手一揮,又賞了班婳一堆前段時間附屬國上貢的東西。 大月宮外,太子蔣璋走至門前,見王德站在外面:“王總管,我有事求見父皇,請王總管代為通傳?!?/br>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王德見到太子,行禮后解釋道,“這會兒靜亭侯與福樂郡主正在覲見陛下?!?/br> “表妹也來了么?”太子倒是挺喜歡班婳的,因為班婳小時候長得太過可愛,以致于他看宮里那些meimei都挑剔了起來,這個公主眼睛不如班婳表妹好看,那個公主皮膚沒有表妹柔嫩,好在他性格仁和,從未表現出來,對待這些妃嬪所出的公主也一視同仁,才沒給班婳在宮里拉一波仇恨。 “是的?!蓖醯虏桓襾y接話,宮里的人最擅長捕風捉影,本是沒影的事情,太子隨口問了一句,萬一過幾日就變成太子對福樂郡主有意思,那可就糟糕了。 太子妃乃右相嫡長孫女,端莊賢淑,頗有未來國母風范。福樂郡主身份高貴,乃大長公主親孫女,自然不會給太子做側妃,這中間要傳出過什么,太子與福樂郡主倒是沒什么事,他們這些在場的下人只怕保不住命了。 正這么想著,班家父女便走了出來,一看福樂郡主笑容滿面的樣子,王德就知道,定是皇上又賞賜這位郡主了。 “太子殿下,”班婳見到太子,對他行了一個萬福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