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班恒低著頭不說話。 “是不是又在外面惹麻煩了?”班婳懷疑的看他一眼,“還是缺銀子花了?” “那……那也不是什么大事,”班恒看房頂看地,就是不敢看班婳,“就是出了一點小事?!?/br> “說吧,出了什么事?!卑鄫O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坐下慢慢說?!?/br> “今天我騎馬回來的時候,突然從旁邊竄出一個人來,不小心被我的馬踢傷了,”班恒覺得自己也挺冤的,明明騎馬的速度很慢,誰知道會有人突然跑出來,而且剛好驚到了他的馬,然后被馬兒一腳踢翻。 要知道這匹馬可是祖母送給他的,據說是塞外進貢來的純血馬,腿勁兒特別足,他懷疑被踢的人傷得不輕。 “后來呢?”班婳皺了皺眉,她弟雖然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但絕對做不出在鬧市縱馬傷人這種事。 “后來我正準備把他帶去看大夫,突然從旁邊又沖出幾個人,把人從地上拽起來就跑,我都還沒反應過來呢?!卑嗪忝嗣遣凰懵斆鞯哪X袋,“你說這事該怎么辦?” “報官,”班婳剝著果盤里的干果,一邊吃一邊懶洋洋道,“反正咱們也找不到人,又不想被人暗算,干脆就明著報官?!?/br> “萬一他們把我抓走怎么辦?” “你是不是豬腦子?”班婳恨鐵不成鋼的瞪著班恒,“你不會說,今天看到有人疑似被追殺,還撞到了你的馬前,你擔心出事,就來報官了,再說了,”班婳摸了摸手腕上的血玉手鐲,“現在誰敢動你?” “那倒也是,”班恒想到自家五年后才會倒霉,頓時底氣十足,“可萬一不是追殺怎么辦?” “你知道疑似的意思嗎?”班婳拍了拍手,站起身道,“你管他是不是呢,先把自己摘出來再說?!?/br> “我明白了,我馬上就去?!卑嗪隳X子雖然不算好,但他有一個優點,那就是聽得進好話,所以班婳這么說,他就乖乖照做了。 夜幕時分,京城縣尉趙東安正準備換下官袍回家吃飯,就聽到衙役來說,靜亭侯世子來報案了。 身為主管京城治安的八品小官,趙東安一直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因為這是天子腳下,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變成大事。加上京城里貴人多,就連普通老百姓,都有可能一兩門顯赫的親戚,所以為了京城的治安,他簡直是cao碎了心。 現在一聽到靜亭侯府的世子來了,還是來報案的,他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堂堂大長公主的嫡親孫子,有什么事是不能解決的,就算真有事也該找京兆伊大人,跑到他這個八品小芝麻官面前報什么案?心里雖然憋屈無比,趙縣尉卻連臉色都不敢擺一個,整了整身上的袍子,大步迎了出去。 剛走到門口,他就看到一個身著錦袍,玉冠束發,腰纏錦帶的年輕公子哥兒站在院子里,打眼看過去,倒是個翩翩少年郎。 可惜只是看上去很像罷了。 “下官趙東安見過班世子?!?/br> “趙大人多禮了,”班恒見這個趙東安年紀不大,頭發卻白了不少,有心同情地伸手扶起他,“我今天來,是為了向你報案的?!?/br> 趙縣尉心頭一顫:“不知道世子要報什么案?” “有可能是殺人案?!?/br> 殺、殺人?! 趙縣尉內心有些崩潰,不要以為你是世子就可以胡說八道,牽扯到人命那不是小事。 班恒可不管趙東安內心有多崩潰,把下午遇到的事情大致跟趙縣尉說了一遍,最后還嘆息一聲:“想到此人受了傷,又被身份不明的人帶走,我心里就不踏實,所以想來想去,還是來報案了。趙縣尉不會怪我小題大做吧?” 趙縣尉能說什么,只能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出衙門,還要夸他是大業朝好公民。 “縣尉大人,這事可怎么辦?”等班恒離開以后,以為衙差為難的看著趙東安,“我們查還是不查?” “靜亭侯世子親自來報案了,你說查不查?”趙東安嘆口氣,“不僅要查,還要大張旗鼓的查,只是不能以殺人案的來查,而是為了提高京城治安,需要加強巡邏的名義?!?/br> 衙差雖然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做,但還是照著縣尉的意思安排下去了。 趙東安煩惱的抓了抓花白的頭發,覺得過了今晚,他腦袋上的白頭發又會多幾根。 “姐,事情我已經辦好了,”班恒興沖沖的跑到班婳院子里,連喝兩杯茶以后,才心滿意足道,“那個縣尉把我都夸成一朵花兒了,我自己聽得都臉紅,也不知道他怎么夸出來的?!?/br> “放心,等你不是世子后,就沒有人違背良心來夸你了,”班婳坐在太妃椅上沒有動,伸著手讓婢女給她染指甲,“現在還有人愿意夸你,你就好好享受吧?!?/br> “你可這是我的好jiejie,”班恒湊到班婳身邊,盯著班婳的手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道:“姐,我發現你的手挺漂亮的?!?/br> “嗯,我也是這樣覺得的,恭喜你跟我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終于發現了這個事實,”班婳抬了抬下巴,“那邊書盒里面有幾張銀票,你拿去花吧?!?/br> “姐,我就知道全府上下,你對我是最好的,”班恒喜滋滋的找到銀票塞進自己懷里,“你怎么知道我正缺銀子使呢?” “你什么時候不缺銀子了?”班婳漂亮的眉梢微挑,“不過這銀子你可以拿去斗雞斗蛐蛐,不該去的地方一步都不能踏進去,如果敢犯,到時候不用父親母親來管教你,我就先揍你一頓?!?/br> 班恒想起自家jiejie是跟祖父學過拳腳功夫的,當即賭咒發誓,絕對不會去煙花柳巷之地,也不會去賭場。 祖父生前曾當過大將軍,領著將領上過戰場殺敵,先帝曾夸祖父為“朝中武將第一人”,只可惜后來祖父在戰場上傷了手臂,便再沒去過邊疆。 據說祖父在世時,十分喜歡他姐,從小當做寶貝疙瘩似的護著,金銀珠寶更是不要錢似的塞給他姐,于是他姐便成了現在這個性子。 九月底的某一天,班淮一大早就出了門,直到宵禁前才回府,家里其他三人見他衣角上還沾著土,滿臉神秘的模樣,都有些好奇他去干了什么。 “我埋了兩罐銀子在我們的別莊里,”班淮小聲道,“連下人都不知道我今天去埋了東西?!?/br> 陰氏忍不住道:“埋到別莊有什么用,到時候新帝抄家,我們還能進得去別莊?” 班淮聞言一愣,他光想到侯府會被搜查,倒是忘記事發后,別莊大概也不會屬于他了。想到這,他整個人都聳拉下來,今天算是白干了。 不過這倒是給了班婳啟發,別莊里不能埋銀子,不過一些人煙稀少的林子里卻可以埋,她明天與班恒帶著人四處走走,看看有沒有不容易發現,等他們被抄家以后還能挖出銀子使的地方。而且還要多埋幾個地方,就算有些被人發現,但總該有漏網之魚。 第二天一早,班家姐弟帶著幾個護衛便出了城,然后以鍛煉弟弟體力的名義,讓班恒自己把兩袋沙土往山上抗,并且不許護衛幫忙。 “祖父留下的拳法不能斷在你這里,”班婳今天特意穿了一身便于行動的騎裝,對身后的護衛道,“你們去外面守著?!?/br> 護衛們以為鄉君是想教世子班家不外傳的拳法,于是都識趣的退到了外圍。 偷師這種事情,如果被發現,可是一項大罪,他們在侯府干得好好的,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還愣著干什么,快挖!”班婳取出藏在袋子里的小鐵楸,半跪在地上開挖。 “姐,我手都快要斷了,”班恒苦著臉甩了甩酸疼的手臂,認命地蹲下/身挖起來,時不時還發出嘿嘿哈哈的練拳聲音,以免護衛懷疑。 姐弟兩人手腳并用挖得十分認真,卻不知道有人朝這邊走了過來。 “你們在干什么?” 第6章 潑辣 班婳與班恒動作齊齊一頓,兩人扭頭看去,看到一個身著素色錦袍,頭戴銀冠的男人帶著兩個護衛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看起來像是從林子里面出來。 班婳淡定的把鏟子塞到班恒手里,站起身拍了拍袍角的土,結果因為手上沾著泥土,反而越拍越臟,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朝對方行了一個男子平輩禮:“見過成安伯,我跟舍弟正在玩藏寶游戲?!?/br> “藏寶游戲?”容瑕看著姐弟倆滿身滿臉的土,如果不是兩人身上的騎裝繡著繁復的華麗紋飾,還真不像是貴族子女。 “舍弟年幼,看了幾篇話本后,就想學書里那些做好事的前輩 ,”班婳回頭扔給班恒一個閉嘴的眼神,“比如說有緣人找到他埋的銀子,擺脫窮困疾病之類的?!?/br> 容瑕的表情在這個瞬間有些一言難盡,但是很快他便笑開,掏出一塊手帕遞到班婳面前:“令弟真心善?!?/br> “多謝,不用了?!卑鄫O撩起袖子在臉上胡亂擦了擦,這么小一塊手帕,能擦干凈什么?不過這個容瑕長得真好看,湊近了看都這么完美,上一個跟她鬧退婚的沈鈺皮膚沒他好,鼻子也沒他挺拔。 見班婳不接自己的帕子,容瑕淡笑著把帕子收了回去:“需要我們幫忙嗎?” “算了,這事只能偷偷干,被人發現就沒神秘感了,”班婳踢了踢地上的兩個袋子,對班恒道,“去叫護衛把這里收拾好?!?/br> “哦,”班恒見自己可以逃離這種別扭的氣氛,頓時從地上蹦起來,轉頭就往外面走。做這種蠢事被人發現,就算他不要臉,也覺得現在這種情況,尷尬得讓他想把臉埋進剛才挖的那個坑里。 “打擾到成安伯賞景實屬無意,小女子這便告辭,”等護衛過來提走兩個中間夾著銀子的沙包袋,班婳朝容瑕一拱手,“告辭?!?/br> 容瑕作揖致歉:“在下打擾到姑娘與令弟的玩樂興致,還請姑娘多多包涵?!?/br> “你太客氣了,那……你繼續?”如果是平時盛裝打扮,班婳還是愿意跟容瑕這種美男子多待一會兒的,只是她現在扎著男士發髻,身上還沾著土,這種模樣跟別人多說一句話,都是對她容貌的侮辱。 “姑娘慢走?!比蓁ο虬鄫O行了一個平輩禮,班婳只好又回了一個禮,轉身朝自己挖的坑里踢了幾腳土,顛顛兒地跑開了。 山林再次恢復了它的安靜,容瑕看著面前的坑,輕笑一聲后,語氣冷淡下來:“查清了么?” “回伯爺,班鄉君與班世子確實是無意上山,”后面草叢中走出一個中年男人,“據傳這對姐弟是京城有名的紈绔,平日里沒做過什么正經事?!?/br> “班鄉君?”容瑕想了想,“前些日子被退婚的那個?” “對,就是她?!敝心昴腥诵南?,誰家能養得出沒事埋銀子玩的孩子,整個京城除了靜亭侯府,還真找不出幾家。 容瑕走到山道旁,看著山腰間慢慢往下走的兩姐弟,語氣不明道:“他們姐弟感情倒是挺好?!?/br> “他們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弟,感情自然不會差到哪兒去,”容瑕身邊的小廝回了這么一句后,忽然想起以前的某些事,嚇得立刻噤聲。 “姐,你剛才撒的謊一點都不高明,”班恒哼哼道,“身為京城有名的紈绔,我怎么可能做這么無聊的事情?!?/br> “有本事你去,”班婳接過女護衛遞給她的帕子擦干凈臉,“我長這么大,還未沒這么丟人過?!?/br> 班恒小聲嘀咕道:“那你也不能讓我背這個黑鍋啊?!?/br> “聽說過拿人錢財手短這句話嗎?”班婳見班恒不高興的樣子,把帕子翻了一個面,擦去他臉上的泥印,低聲哄道,“好啦,我也是沒辦法,總不能讓他懷疑我們動機?!?/br> 班恒拿過帕子,粗魯地在臉上擦了幾下:“這大早上的,他跑到山林里去干什么,看風景?” “像這些風雅君子難免有些怪癖,也許人家晚上想待在山上看星星看月亮順便作一作詩詞歌賦呢,”班婳瞪了班恒一眼,“你管他干什么?” 班恒看了眼四周,在班婳耳邊小聲道:“你說夢里的新帝長得好,又不姓蔣,會不會就是成安伯?” “怎么可能,”班婳搖了搖頭,“這種翩翩公子不像是做這種事的人?!?/br>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因為他風度翩翩就排除嫌疑,”班恒哼哼一聲,“宮里那些貴妃娘娘,誰不是溫柔小意,千嬌百媚,但本性是怎么樣,可能連她們自個兒都忘了?!?/br> “誰能裝這么多年的君子,那還不得憋瘋?”班婳想了想,覺得這個可能不大,“宮里那些美人兒溫柔小意也只是在陛下面前裝一裝,成安伯的文采風度,可不是裝樣子就能有的?!?/br> “那倒也是,”班恒點頭,“如果讓我這么繃著,不出三天我就要受不了?!?/br> 姐弟倆騎馬并肩前行,城門口很多人在排著隊等待進城。像班婳這樣身份的貴族,是不用這么排隊的,她騎在馬背上,隱隱聽到了孩子哇哇大哭的聲音。 循聲望去,一個穿著粗布的年輕女子抱著個一兩歲大的孩子,臉上滿是焦急,可是孩子怎么也哄不好,她急得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 班婳揚起的鞭子又放了下去,她輕哼一聲翻身下馬,走到女人面前:“你的孩子怎么了?” 年輕女子見眼前的少女做少年郎打扮,身上穿著錦袍,腳上的靴子繡著鳳紋,上面還嵌著珍珠,猜出對方身份尊貴,以為是自己孩子哭得太厲害吵到了她,連連致歉道:“對不起,吵到了您,我現在就把他哄好?!?/br> 班婳見她懷里的孩子臉頰通紅,嘴唇顏色也不太正常,便道:“孩子是不是生病了?” 神情有些憔悴的女子點了點頭,眼眶里的淚水打著轉卻不敢掉下來。 班婳看了眼前面排得長長的隊伍,伸手摸了一下小孩的額頭,燙得有些嚇人。 “你跟我來,”班婳見女人猶猶豫豫不敢動的樣子提高了音量,“快點過來?!?/br> 女人不敢再反抗,抱緊手里的孩子,膽怯地跟在班婳后面。她聽村里人說過,城里有些貴女脾氣很不好,若是有人不長眼睛開罪了她們,用鞭子抽兩下是輕的,被扔進大牢里關上一段時間也是有的。 她不怕被懲罰,可是孩子怎么辦? 就在女人胡思亂想的時候,班婳把自己的腰牌遞給了城門守衛,守衛朝她行了一個禮,看也不看抱著孩子的女人,便讓他們一行人通過了。 “行了,你自己帶孩子去看大夫,”班婳騎上馬背,一拍馬屁股,馬兒便小跑著追上了班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