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節
他低頭在那兒,只以為自己是身經百戰的人,心如鋼鐵,可這時候,卻得要克制聲音里的起伏,才能平聲靜氣地為自己辯解:“先皇是個什么樣的人,我看得太久了也免不得回頭去想,他當時對我網開一面,到底是為了什么呢。我既然想得明白,又豈還有半點忠懇之心?我這么問你,并不是疑心你,你為人如何,與徐錚如何,我怎么能不知道?只是以為,如今即已經是如此場面,便要想想退路?!?/br> 徐鱗頓了頓才垂眸,繼續說“皇家存世的那些世子王爺,大不成材。不說天下福祉,只說此時幼帝一死,我徐氏和太后您,恐怕都不久矣。想要自保,只有皇帝由我們兩家之中誰來做。但這皇帝,我是做不好的。只寄托于娘娘罷了?!?/br> 齊田卻說“是啊,你是不會疑心我的。不論甚么事,總歸都會維護我,相信我。我知道,你也知道,可除了我們,想必還有別人知道?!?/br> 徐鱗莫明“這話是……” 齊田拿起桌上盤中的竹簽,旁邊是被試過毒的糖人上頭還粘著地上一些灰塵。 徐鱗問“這糖人有甚么問題?”明明也試過,并沒有毒,再說皇帝也沒吃。 正說著話,就聽外面報田氏來了。還帶了兒子一道來的。 徐鱗正要打發人走,齊田卻說“讓阿丑進來?!?/br> 田氏來時,殿外的人已經被內侍請到偏殿去坐,所以并沒有旁人??粗宦诽?,并不像有大事的樣子,心里有點忐忑,只巴望里面什么事也沒有,皇帝還好好生的。不過內侍從內殿出來迎,卻說只叫阿丑進去。 到底是親生的兒子,田氏想要說話,一直沒說話的阿丑卻說“母親不必去?!贝蟛骄瓦M門去了。 田氏站在外面只是垂淚。想跪在這里,卻又怕并沒有什么事,自己到跪出事來。 阿丑身上還穿著沒換下來的衛軍服飾。進去了,先看了塌上的皇帝,便收斂目光再不向人看。走到齊田面前才停下來,卻不跪,只默默站著。 徐鱗在,齊田也并不避他,等宮人出去,便猛地便把手里的糖人與竹簽擲到阿丑面前。 只說:“這么小的糖人,哪須得用兩根簽子??傻降讝|西是眾目睽睽看著皇帝從我那里拿來,只有一個。別人就是看到還有一根簽子,也只以為做糖人的時候一根沒放好,再補了一根使人好拿的,沒放好那根后來又掉了罷?!?/br> 說罷,想到他小時候,圓乎乎rou嘟嘟,講話軟軟細細,眼眶一下便紅了,只抬頭看著畫梁“小時候,我還怕你傻呢,也到難為你長大了聰明成這樣……” 阿丑這時候,才慢慢屈膝跪下來。緩緩叫“阿姐?!?/br> 齊田眼眶一熱,卻不去理會,好半天才低下頭來,眼中晶瑩,氣得厲聲道“你曉得你闖了多大的禍!不說你自己與你那新婦,也不說田家舅母與存志,便說母親!她生你養你一場,你不思回報,卻禍害她???你殺了皇帝,怎么樣?是他平常對你不好,刻薄了你,還是你覺得這皇帝的位子威風,打算要做皇帝不成?。?!” 第193章 兩世 第193章 阿丑不說話,只是垂頭跪著,并不辯解。 徐鱗見阿丑并不反駁,才相信真的是他做的。一向以來,徐鱗對阿丑都照顧有加,田氏先時并不贊同阿丑進親衛,往徐家去了幾次,只說不放心阿丑。 徐二夫人還嘆,只以為田氏是覺得親衛護佑著皇家安危,會有危險。說田氏女兒沒了,便舍不得兒子有半點險阻。徐鱗聽了,并不以為然??咸釘y阿丑一是他做事確實可靠,二是因為齊田。 平常阿丑跟小皇帝也十分親近,卻沒有想到,是有這么一著。 齊田見阿丑這模樣,氣到胸口發悶“你對得起誰?”指著徐鱗問“你對得起他嗎?” 阿丑默默對著徐鱗磕了三個頭,抬頭時額上都有血了,可見得是下了死力的。 徐鱗聲音低沉“是不是他做了什么……” 阿丑也不看誰說“這件事是我一人所為,不與別人相干。我母親也并不知情?!币桓彪S便你們怎樣的樣子。緊緊抿著嘴唇。 徐鱗被他氣得短促地笑了一聲“你是拿準了家里人不會有事?”只問“那你且說,到底是為了甚么靈草王!他有哪里對不起你。還是我對你有哪里不周道的?!?/br> 阿丑卻是怎么也不肯開口了。 椿站一邊,便是想開口,卻也不能。她實在是不知道要說什么,皇帝死了固然傷心,可更傷心的是竟然是阿丑做的。這些年,她是把阿丑當成主家,阿丑雖然對她說話并不太客氣,但待她還是好的。阿丑那新婦,也是個溫和好相處的性子。 而齊田見阿丑這樣,只覺得怒火一涌而上,想要說什么,才一張口胸中壓不住,竟吐出血來。 椿嚇得勸“娘娘,娘娘緩緩。不要氣壞了自己?!?/br> 阿丑也嚇了一跳,爬起來就要扶她。 齊田一把推開他,只說了個你字,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臉一下便慘白的,沒半點血色,人都站不住了,椿哪里扶得穩,還是徐鱗大步上來架住人,這才沒摔在地上。 椿哭著向阿丑罵“你還犟!非得氣死你阿姐才行!她都沒有多少壽數的人了!” 阿丑跪在那里,只不言語。椿說的話他不能相信,阿姐即然轉醒了就能在外面行走,先時爬起去都還好好的,怎么就沒有壽數?不過是為了逼自己說話在這里與椿唱雙簧罷了,阿姐最是機敏的人。他不肯上這個當。 而田氏將將闖進內殿,便聽到這么一句。卻怔在那里。 齊田見母親來了,掩飾著拭了嘴角的血,只對椿說“他既然什么也不說,也就算了,你把他帶出去,我有話要跟阿娘說?!?/br> 椿雖然心掛著她著病可不敢違背,把阿丑拉起來,推他走。 一直到了殿外,想著把他趕到側殿去,他卻不肯。在地上生了根似的,站在門口不動。 大殿門口現在也沒有內侍了,長貴把他們趕得遠遠的,全站在百步之外。雖然看到有人出來,可沒有召喚也并不敢擅自上來。宣室之外大門口已經等了好幾個大臣,大概是有事啟報,還不知道宮中風雨,正站在一起說著什么,遠遠看著,表情到十分輕松。 長貴站在他們旁邊,還笑著時不時搭兩句話?;蛴袉柶鸾袢盏降资裁词?,怎么內侍都站得這么遠,且久也不見皇帝陛下傳召見人,他也只說皇帝大概是惹了什么桃花債,徐大人和身子剛好些的太后在里面說話,大概是商討著婚事。并說徐二夫人都來了,在側室呢。再問詳細的,他只說不知道,便遮掩過去。 反正皇帝也確實在這個年紀。 不過說到這些,大臣便議論起皇帝也是該納妃的時候了。 那些大臣子對長貴到是客氣,到底他也是偏洲有功的‘義臣’。 長貴站在那兒,臉上是笑,心里卻是在別處,瞟眼見椿出來,連忙進大門往殿前來。走近了看看阿丑,問椿“如何?” 椿只看著阿丑。長貴哪里還有不明白的。卻也是萬萬沒想到是這個樣子。想想昨日里也正是阿丑在宣室,他是替別人輪的班,因為他與皇帝關系一向親近,以住也常常這樣,所以并不惹人注意。就是疑心誰,也不會想到他身上去。 他看了看阿丑,把椿拉到一邊,低聲問“這又是什么緣故?” 椿搖頭,說“我陪娘娘去了家里,外頭遇到阿丑,娘娘本來買了二個糖人要給陛下的,便拿了一個與他?!眳s怎么想到成了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