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節
徐鱗斥責“這么大的人,講話沒有半點忌諱!”他身材看著比以前偉岸了不少。目光十分銳利。哪怕是這樣的大事,并不露出什么情緒來。 徐二夫人還是好聲好氣地勸“她也是著急?!?/br> 齊田過來,徐二夫人連忙見禮。 徐二夫人也是才知道太后醒了,不過現在也不是寒暄的時候,只一看她,眼淚便先垂下來。 少女回過頭,長得與幼帝一般無二,但又比他更像徐錚一些,齊田猛地看到她,還以為徐錚回過來了異界建國大業。不過因為長年不在宮內,對齊田并不十分親近,只禮一禮叫“太后娘娘?!闭{頭就抱著徐二夫人的手臂不放。再不敢亂說話,只是默默哭。 徐鱗看著面前人,怔一怔,只默默大禮。 齊田叫他免禮,大步往內殿去,徐鱗便跟了上來。 一行人進了殿,齊田便看到幼帝躺在塌上,看著像是睡著了。還以為只是有什么急癥,問是甚么事,徐鱗說“宮人說昨天天夜里還是好的?!眴栍t“現在如何?!?/br> 御醫卻不敢說話,只往徐鱗看。 徐鱗回頭見并沒有別人跟著進來,才沉聲說“陛下已然離世了?!?/br> 齊田心里‘轟’地一下,大約是自己聽錯了吧“你說什么?” 椿也愕然。怔在那里看著塌上的人。 徐鱗看著齊田,重復“陛下已然離世了?!?/br> 齊田快步上前,俯身去試,果然并沒有氣息。昨天還活生生一個人,今日就離世而去,可他還這么年輕。昨天自己還給他買了糖人。 齊田呆站了一會兒,摸索著慢慢在床沿坐下來。椿去扶她,發現她抖得厲害。 宮人說,昨天皇帝回宣室后看了一會兒折子就歇息了。衛軍走后并沒有外人進來。守夜的宮人也是四人成行,都在門口守的,半夜皇帝還要了水喝。早上久不起來,宮人去問,進去才發現人已經沒了氣息。中間也并沒有人進去?,F場只有半杯水,一個糖人小老虎,水是宮人奉來的,糖人是大家看著從太后宮里來的,檢查過都是好的,屋里也并沒有毒物。 說來說去,就是個無頭公案。 徐鱗面目剛毅,并不十分感傷,低聲道“娘娘以為現在該如何?” 可齊田只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雖然聽清楚他說的話,可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实垴{崩的消息傳出去,大亂就要來了。在封地的各個叔伯有哪一個還能坐得???內政若不穩,就怕外國借機生亂。 齊田反問“徐大人以為現在該如何?” 徐鱗說“當擁立新君,再追查此事?!边@事這么詭異,一時也沒有頭緒,只有先穩住內政。再慢慢細查。 齊田問“蘇大人在哪里?” “已經使人往蘇府去了。一會兒就能到?!?/br> 齊田點頭“等蘇任來再做商議?!?/br> 隨后兩人便沉默不語了。 內殿寂靜,只聽到外頭小公主在哭的聲音。小丫頭,并不比別人小娘子哭得幽幽怨怨,怯怯可憐。她哭起來大開大合,想來也是跟徐錚一樣并不扭捏的性子。聲音從外面傳來,在內殿回蕩,齊田無端覺得內殿有些空空蕩蕩起來。 明明有這么些人在,明明點了這么多燭火,可卻叫人感覺不到甚么溫度。 徐錚死了,她的子女自己也不能護一個周全。 一時又想到他年幼的時候,那么小一個,成天跟前跟后,會說幾句話的時候,便懂得跟長公主講道理了星河大帝。 心中一時酸漲。 但眼淚卻落不下來?,F在不是哭的時候。 徐鱗站在側邊,看著塌上的人,看著到也并沒有多少悲意。這是徐錚的兒子,可說來,也是先皇的兒子。他固然是愿意看顧,可到底不能像徐二夫人那樣掏心掏肺。此時比起徐二夫人的痛不欲生,他只是有些難過外加悵然。幼帝長大漸漸也能堪用,并不是一個多不成器的孩子。只是大約徐鱗看起來冷厲,平常不怎么愿意跟這個阿舅親近。兩個人在一處,親情少些,君臣多些。 除了這些,還有就是這件事帶來的震驚與不解。 他凝思了一會兒,也沒有答案。 再看那燭火把齊田的臉映得明明暗暗——她還是原來的樣子,可他已經漸漸年長了??粗系膽覄?,又看她下意識緊緊握著的拳頭——在偏洲時他就發現,她遇事緊張起來,面上總是不顯,可手上總會露出些情緒來。 不過她才醒,幼帝就死了,世人又不是都像自己一樣,知道她是個甚么樣的人。就算是知道,但若有心人,必然要有詬病于她。到底這件事也該有個人出來擔罪,她這個‘鎮國’的太后是最恰當不過的。 新帝登基后,容不得她,她又該如何自處? 看著面前人,徐鱗突然開口“娘娘是怎么想的?” 齊田回頭看他“什么?” 徐鱗揮手,宮人都往椿看,椿見齊田示意,便帶著宮人都退下來。內殿只中只剩齊田與徐鱗,并塌上安眠的幼帝了。 徐鱗在幼帝塌前站了好一會兒,凝視著他,之后毅然收回目光,走到齊田面前,半跪下平視于她,問“你想做皇帝嗎?” 齊田反問他“阿鱗,你會不會覺得是我殺他?”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么叫他的。 但徐鱗心里卻猛地一落,萬萬沒有料到,她竟以為自己會這樣想她??! 只看著她的裙擺竟有些說不起的苦澀。她著急來,裙擺下的鞋子沒有穿好,露出點邊角來,徐鱗想到早先徐錚為了和尚的事要自盡,她也是這樣急匆匆。 那時候還差些,腳上連鞋子都沒有。凍得發青。下仆們手腳慢,又因為家里出了那種大事,慌得不行沒有分寸,燒了水來放著出去拿巾子的,卻半道又跑去煮藥了,那腳還是他擦拭干凈的——難道讓她就這樣凍著嗎。到也沒有多想什么,就是給她弄弄干凈而已。 徐二夫人撞見,卻臉都嚇白了。 拉他出去,說得直落淚“你可不能犯這樣的糊涂!你便是再愛慕她,她也嫁為人婦了,且又不是一般的人家。便是光想想徐家不能斷在你這,就不該起這樣的心思?!敝徊幻靼?,到底也沒甚么事,怎么卻這樣難以忘情。連聲頓足“這是造了什么孽?!?/br> 他自己也不甚明白,自己不曾與她有過什么綺麗的往事,也不曾有過動人心魄的事故??梢娭四切┬∧镒觽?,一言一行都要想,要是阿芒就不會這樣。世上一個個,或者有人比她美貌的,在自己這里,卻總不如意,只覺得個個都不如她明朝末年一皇帝。 可到底,自己對這人怎么樣,又懷著一顆什么心,半點卻不敢說。一輩子下來,哪怕在別處殺伐決斷,可獨獨在這一件事上并沒有半點果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