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那天卷子發下來之后,唐詡看到梁若耶急急忙忙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粉紅色的小方包包,揣進兜里,然后低著頭飛快地去了廁所,他正好從梁若耶課桌旁邊走過,鬼使神差地,拿了那張卷子。 他神情鎮定自若,同學們都在忙著做自己的事情,那么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他...... 為什么會突然想起拿走她這張卷子呢? 這個問題后來唐詡想過無數次,但是沒有一次能得出一個合適的結果。他嚴密的邏輯好像到了這上面就什么作用都起不到了,拿走梁若耶的卷子,只是他心血來潮的一次偶然行為。 是他在漫長無望的少年時代當中,對這段愛戀做出的唯一一個回應。 依然還是對方不知道的。 盡管他表面看上去對這段感情毫不在意,但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也渴望回應吧。 就是那次事件之后,唐詡發現自己心理素質還挺好的。他把卷子往書包里一放,再也不管梁若耶是不是等下上廁所回來會很著急地找那張卷子。他像是個幼稚的小男生一樣,覺得看著她著急,好像也不錯。至于為什么不關注,那是因為他知道,誰也不會把梁若耶卷子不見這件事情,跟他聯系起來。就算真的問到他,他也有理由搪塞。 至于為什么是這張卷子不是其他卷子,唐詡想,大概是古詩詞鑒賞選的那首詞,很貼合他的心境吧。 這些年來,他將這闕詞,抄過了無數遍。 “少年□□老來悲”,他以為他這一輩子,對這段愛戀,最終的結果也不過是老來回想起來悲從中來罷了。 為什么要悲哀?是因為從來不曾努力嗎? 不,應該是努力也沒有結果吧。 他雖然看上去淡然,說到底,心中還是介意這件事情的。 唐詡把那張卷子拿出來,細細看了一眼。上面藍色的墨水筆已經有些洇了,上面還因為時光的變遷,變得有些泛黃。他伸手,細細撫摸了一遍上面的字跡,也不知道是真的這么想,還是在安慰自己,反正他對自己說:還好,雖然沒有表白,但總算是努力跟梁若耶靠近了一些了。 將來就算想起,也不至于后悔當初沒有努力吧。 他將卷子收好,從書房里出來,正打算去洗個澡上床睡覺了,沒想到電話卻響了。 唐詡拿起來看了一眼,看到上面那個號碼,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接了起來。 不是別人,是姚安安。 并不是他想接這個電話,而是因為他知道姚安安的性格,如果不接,不知道后面她會鬧出什么不可收場的事情來。 “喂?”唐詡對電話那邊說道,“打電話干什么?” “不能打電話嗎?”姚安安吐字都聽不清了,隔著電話又感覺她喝了不少酒,“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唐詡,你還是真是薄情?!?/br> 唐詡微微翻了個白眼兒,“什么新人舊人,你是在說你自己嗎?”可是你從來不是什么“舊人”。 很顯然,他后面沒有說出口的這句話姚安安也想到了,輕笑了一聲,聲音當中盡是不盡的嘲諷,“唐詡,我以前覺得你鐵石心腸,我怎么捂都捂不熱,當時覺得,還好,天底下沒有人能把你捂熱的??墒乾F在看來,竟像是我錯了?!?/br> 不患寡患不均,人心從來都是這樣。 唐詡沒有做聲,而是問道,“你如果只是想發泄情緒,我想這些年你也發泄過不少,不用專門打電話來跟我說。我還要休息,先掛了?!?/br> 他正要掛電話,那邊立刻傳來梁若耶一聲尖利的聲音,“唐詡你敢——”像是看到唐詡掛電話的手一頓,她在那邊“咯咯咯”地笑開了,“唐詡,你今天要是敢掛電話,我今天晚上就從寶安大廈上面跳下來?!?/br> 寶安大廈,是他們這里市中心旁邊一棟比較高的大樓,算是個地標性建筑。 唐詡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任誰被人這樣威脅,都不會覺得舒服。尤其是他這樣自傲的人。 姚安安長得很美,他不否認。但是這性格太極端,而且稍有不如意,就鬧著要死要活的。別人不知道她,唐詡卻是清楚的。 又或者,她只在唐詡面前,表現得這個樣子。 其他男人,姚安安手到擒來。只有唐詡,這么多年,求而不得。 正是因為求而不得,所以她才格外在意,格外想要親近唐詡。 人性本賤,大概如是。 唐詡微微抿了抿唇,想到今天才跟梁若耶說的事情,他冷笑了一聲,用一種十分不在意的語氣說道,“你想跳就跳吧,反正不關我的事情?!闭f完便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剛剛掛了電話,姚安安又馬不停蹄地打了過來,唐詡看了也沒有看一眼,就直接給她掛了。 姚安安如果真的有勇氣死,哪里還有心情跑來跟他打電話?一個真正想死的人,根本就沒有心情去威脅別人。況且,姚安安如果真有那個志氣一死了之,又不會茍延殘喘活到今天了。她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當然不會這么輕易地就死了。這樣的花招以前她就玩兒過無數次,當初唐詡就沒有理會她,不至于在她喊了這么多次狼來了之后還真的信了她。 姚安安看著手上電話屏幕暗了下去,冷笑了一聲,隨手把手里的啤酒瓶子往欄桿上一砸,玻璃瓶子砸在欄桿上的聲音,好像是有什么東西爆炸了一樣,發出“砰”地一聲響,立刻把原本在旁邊接吻的一對兒小情侶給嚇了一跳。 那個女孩子轉頭,看到也是一個年輕姑娘,立刻就不怕了。在她男朋友的懷里抖擻了精神,沖著姚安安吼道,“你干什么呢?大晚上發什么神經?” 姚安安抬起頭來,在變換莫測的霓虹燈中露出一張美麗的面孔,將那女孩兒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冷笑了一聲說道,“就這種姿色,也敢出來站/街?你那個男人,口味可真重啊?!?/br> 她一開口就罵人,罵得還這么陰損,加上一張臉本身就長得好看,一副恃靚行兇的樣子,十分容易、尤其是女性炸毛。這下那女孩兒就徹底炸了,一把薅開男朋友的手,走到姚安安面前,指著她鼻子罵道,“你再說一遍賤人?” 姚安安一張嘴,一股酒氣撲鼻而來。她偏頭,完全一副挑釁的模樣,“賤人你罵誰?” 這個套路這些年來被人玩兒了無數多次,那姑娘當然不會再上當。但是看到姚安安這么有恃無恐,更加覺得她那張好看的臉礙事,她二話不說,掄圓了手臂,一個耳光直接往姚安安臉上抽過去。 姚安安其實是心情不好,借著喝了酒耍酒瘋。她這個人,從來都是把“時務”這個詞分得十分清楚的。她既能在杜沛霖還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時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把他寫給自己的情書念出來,也能在杜沛霖功成名就之后,若無其事地擠走梁若耶,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份帶血的愛意。 她是把“現實”這兩個字,貫徹了個徹徹底底。 哪怕就是唐詡,假如他身上沒有那么多的光環,她自己都清楚,她也不會愛了這么多年。 這其中固然有求而不得的人性本賤,也有被光環閃瞎了狗眼,還有姚安安身為一個大美人的自詡。 她認為,長成她這樣的,當然要匹配這世間最好的男人了。唐詡就是她認可的這些男人中的一個。尤其是他還不怎么搭理自己。 姚安安這些年來跟人撕了無數場,早已經練就了一番別樣的眼力見兒,知道這兩個人看打扮都很普通,不是什么來頭大的人,臉上又都還帶著幾分稚氣,就算不是在校大學生,也是剛出校門的,十分有恃無恐。 那姑娘一抬手她就知道對方要干什么,連忙往后面一退,眼看著那姑娘的手指要掃到她那張金貴的臉蛋兒上了,伸手一把格開,冷笑著打量了那姑娘一眼,“什么貨色,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見那姑娘臉上露出幾分不服氣來,她冷笑一聲,隨手將手上剛才砸碎剩下的那半個啤酒瓶子往旁邊的花壇里一扔,直接用牙咬開手上另一瓶啤酒的蓋子,狠狠地灌了一口,沖那個姑娘笑了笑,“我這樣說,你是不是不信???還覺得很不服氣?” 回應她的,是那個姑娘狠狠的一個白眼兒。 姚安安仰起頭,大笑了幾聲,又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伸手拍了拍那個姑娘的肩膀,“你看著啊。我馬上就叫你心服口服?!?/br> 然后拎著酒瓶,施施然地走到了早就在旁邊被嚇到了的男生面前。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姚安安身材曼妙,不說話的時候已經足夠勾人了。更別說她現在牟足了勁兒想要給那個女孩兒一個下馬威。 她的眼神好像鉤子一樣,分分鐘能把人的魂魄給勾出來。她就這樣帶著一臉做出來的煙視媚行走到那個男孩子面前,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著問他,“來,告訴我,我美還是她美?!?/br> 玉指纖纖,往后面一指,正好指到了那個一臉怨憤看著她的女孩兒身上。 那個姑娘狠狠地瞪著姚安安,恨不得用目光就在她身上盯出兩個洞來。她渾然不覺,或者說就是察覺到了,也并不將這種殺傷力放在眼里。 那個男生看著姚安安那張美麗到讓人窒息的臉,又看了看她身后自己剛才還抱著一起親吻的女朋友,囁嚅幾聲,小聲說道,“你......我......” 他還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姚安安就已經截口道,“什么‘你我他’?說個大實話有那么難嗎?” 她朝那個男生微微湊近了,剛才喝的酒全都化作酒氣撲在那個男生臉上,混合著香水的味道,奇異地居然不讓人感覺到厭煩,反而讓人有種心跳加速的興奮感。 那個男生悄悄地伸出手,虛虛地抱住了姚安安的腰,他掌心灼熱,好像一團火一樣,幾乎要把人給燒著了。只可惜姚安安早已經淬火成鋼,根本不把他這點兒溫度放在眼里。倒是他這樣,很有可能先把自己給燒著了。姚安安偏頭看向他,挑了挑眉,再次問道,“你說,我美,還是她美?” 她仿佛是個武俠小說中練過媚功的內家高手,那男生就是剛出山門的正派小弟子,身邊還跟著一個同門小師妹。小師妹固然嬌憨可人,然而到底沒有外面的女人勾人。沒見過世面的小弟子,當然抵擋不住這樣的攻勢。 她的手段,她的美麗,在那個人面前,仿佛都只是一場笑話。 不,不是仿佛。實實在在那就是笑話。 看,他現在寧愿跟梁若耶在一起,也不愿意接受自己。梁若耶,不過是個被杜沛霖拋棄過的女人,她拿什么跟自己相提并論? 如果是輸給一個樣樣比自己好的人就算了,偏偏唐詡寧愿選擇梁若耶那樣一個無趣的女人,都不愿意選擇自己。這口氣,如何叫她能咽得下去? 姚安安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嫉恨,但馬上就被她自己強壓了下來。她要先把這邊的火氣給撒出來了才會想辦法去計較唐詡和梁若耶。 她現在暫時不能讓梁若耶不開心,那就先讓別人不開心吧。 那對面的男生看到自己把手放到她腰上她居然都沒有反應,一時se從心頭起,也暫時忘記了自己的正牌女朋友還站在后面,手慢慢地朝姚安安的臀上滑去。 這點兒手段,姚安安還是不放在眼中的,她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個男生一眼,輕輕把他往下滑的手格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br> 那個男生原本是想糊弄過去的,誰知道他低估了女人的聰明度,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來。 平心而論,他是覺得眼前這個來歷不明、醉醺醺的女人比自己的正牌女朋友漂亮,這個事實,但凡是個審美正常的人都要承認。但是女朋友就在背后站著,他不好直接說出來。畢竟是跟了自己那么久的人,他也知道這樣直接一說,就是明晃晃地打了她的臉。弄得他一時半會兒僵在那里,簡直不知道要從這個尖銳的話題當中找個什么樣的平衡點。 要是遵從男人的本性,他很想跟眼前這個女人發生點兒什么,哪怕自己女朋友就在旁邊,況且看這個女人的樣子,好像也不排斥跟他發生點兒什么。然而又考慮到如果他真的跟這個女人發生點兒什么了,他女朋友那邊就不好交代,他那點兒賊心又偃旗息鼓了下去。 賊心和賊膽好像兩股勢力,一直拉扯著他。男生看了看姚安安那張艷若春花的臉,又看了看對面自己女朋友那張充滿哀怨和憤恨的臉,最終吞了吞口水,正要把他的那個答案講出來,那個姑娘卻仿佛有了什么感知一樣,大喊了一聲,“劉峰!你個禽獸!賤人!”把他還沒有出口的話堵在了他的喉嚨里。然后二話不說沖上來,提著包包就對著他劈頭蓋臉地一頓打。 那男生猝不及防,被女生打了個正著。他一面躲著一面大神沖那個女生喊道,“你干什么?!你神經病嗎?有病啊握草!瘋女人!” 那個女生嘴巴里面也在不干不凈地罵著,還順便把姚安安給罵了進去,“你才是個賤人呢。你前腳還跟著我山盟海誓,后腳來了個站街的,你就神魂顛倒了。我怎么就看上你這種貨色呢?簡直拉低了我的檔次??吹絺€女人就走不動了,是個洞你都要上去cha一下,你特么是個蘿卜嗎?蘿卜都沒你這么隨便......” 姚安安面無表情地往后面退了一步,神情漠然地看著已經打成一團的這對小情侶,冷笑了一聲,拍拍屁股,連一片塵埃都不帶走,拎著酒瓶子就這樣走了。 看吧,世間男人是多么的不可靠。不過是個長得好看的陌生女人,不知好壞的來意,只要獻一獻殷情,就能讓他們立刻丟下已經在自己身邊待了好多年的伴侶,想也不想地撲上去。 所以啊,她這么多年能在男人群中無往不利不是沒有原因的。誰讓她天生長了一張這樣的臉?這種姿色不被利用起來那簡直是浪費了。 這世間,總有那么一些女人,妄想著能夠靠所謂的賢良淑德留下男人。卻不知道人本身就是喜歡追逐的動物,尤其是男人,天生骨子里面就藏著與人一搏的激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心甘情愿地回來跟你守著那方小房子過日子呢?人愛美,是天生的,沒有美麗的臉蛋兒,卻妄想用其他什么東西來留住男人,真的不是在說笑么? 就算有男人真的愿意過這樣的生活,這樣的人,注定是沒有什么出息的。 那對小情侶還在打架,從剛才的女生單方面毆打變成了兩個人互毆。剛才還抱在一起擁吻的兩個人,這么快就扭打在一起了,真是不得不讓人感嘆感情的脆弱。 姚安安嘲諷似地挑了挑眉,這種場景她見得太多了。叢她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跟一般姑娘的不同。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知道如何利用自己這張臉蛋兒,在男女清場上面無往不利。 姚安安拎著酒瓶子走到了馬路邊上,雖然剛才那個男生最終還是沒有把她想要的答案說出口,然而他的態度已經證明了一切。 如果真的對他女朋友沒有二心,如果真的對她珍愛如一,如果真的沒有被誘惑,那他從一開始就會毫不猶豫地拒絕自己,根本不可能猶豫。 說到底,還是抱著幻想,總認為自己既能擁有一段露水情緣,又能長期得到女朋友的照拂。 天底下,可能最賤的就是男人了。 夜風吹來,姚安安感覺到眼角一陣熱意,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那張漂亮柔軟的臉蛋兒,輕笑了一聲,抬起頭將眼角隱約出現的淚水擦掉??墒羌词故侵浪麄儾豢煽?,他們賤,他們今天在這個女人家里明天在那個女人床上,但是依然要跟他們在一起。誰讓她原本就是一個喜歡拿自己的美貌當武器的人呢? 姚安安走過長街,低下頭有些自嘲地想了想,為什么她能吸引到的人全是這種上不得臺面的貨色?她真正喜歡的,卻始終不為所動想呢?唐僧尚且有能為女兒國國王動情的時候,唐詡卻寧愿選擇一個梁若耶,也要讓她不開心。這叫她怎么甘心? 今天晚上注定是個不眠夜。梁若耶、唐詡、杜沛霖、姚安安四個人中,唯一能睡得著的,恐怕就只有今天才給梁若耶下了個套的唐詡了。他終于找到機會往前邁了一步,不管結果如何,他總算是朝著自己的心愿走近了些,如何讓他不開心?至于姚安安那個電話,好像是新開的花朵上面一點兒小蟲卵,彈掉就行了,絲毫不影響什么。 姚安安找出找人麻煩,梁若耶被突如其來的邀請擾亂了心神,而杜沛霖,卻失魂落魄。 他發給梁若耶的那個短信沒有收到回應,杜沛霖自己心中也清楚,恐怕那條短信不會再收到回復了。然而他卻一直握著電話舍不得放開,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錯過了梁若耶的短信。 盡管他在心里無比清楚,她回復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小到幾乎為零。 今天唐詡把梁若耶帶走之后,他那頓飯就吃得沒什么滋味了。當然,原本就稱不上對胃口,如果不是同學們讓梁若耶也來,他根本就不會來這一趟。但是當他看到梁若耶跟唐詡在一起的樣子,更加覺得那頓飯難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