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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棄后的日常在線閱讀 - 第6節

第6節

    福海老懷感激,“奴才謝皇后娘娘體恤!”

    “罷了,都是為了皇上?!眹漓o思擺了擺手,被幾個丫頭簇擁著出了寢殿。

    沉重的殿門在門軸的吱咯聲中緩緩打開,突然進入視野的明媚光線刺得嚴靜思忍不住微微瞇起眼睛。待眼睛適應了光照后,門口青磚地上跪著的徐貴妃赫然映入眼簾。

    與兩日前那一見相比,素衣凈顏我見猶憐的徐貴妃已然如膏肓之末的病人般臉色頹然,嬌弱瘦削的身子也因為久跪而搖搖欲墜。

    “請皇后娘娘開恩,臣妾只求能見皇上一面!”徐貴妃艱難地向前膝行兩步,額頭觸地,頻頻叩首道。

    此情此景,任誰人看在眼里,都要以為是皇后仗著身份強行阻攔了徐貴妃與皇上見面。

    挽月和鶯時當即蹙起了眉頭。徐貴妃此時越是做小伏低,越是能坐實皇后娘娘的“惡名”。

    嚴靜思卻神色不變,淡淡掃了眼苦苦哀求的徐貴妃,道:“徐貴妃,你這是何意?本宮早讓福海傳了口令,后宮諸人各回各宮,非令不得擅出,違者以沖撞圣駕的大不敬之罪嚴懲不貸。你現在是在挑戰本宮的威信嗎?”

    徐貴妃身形一頓,轉而愈發卑微地觸地叩首,口中連連道:“娘娘恕罪,臣妾只是擔憂皇上安危心切,求娘娘念在臣妾誠心一片的份上,讓臣妾見皇上一面吧!”

    “求皇后娘娘開恩,讓貴妃娘娘見皇上一面吧!”

    ......

    一時間,徐貴妃隨行的一眾宮婢侍從皆紛紛叩首,為主子求情。

    嚴靜思站在殿門外的石階上,看看跪在腳下的人群,再看看遠處急行而來漸行漸近的人影,別有深意地彎了彎嘴角,抬手攔住了后趕過來的康保。

    “娘娘......”康保欲言,卻因嚴靜思的示意及時打住。

    “稍安勿躁?!眹漓o思低聲道:“左右有那位在,咱們只安心做回出頭鳥即可?!?/br>
    嚴靜思話音剛落沒多會兒,遠遠走來的一行人就到了近前,竟是一隊御林軍,走在人前的赫然是工部尚書徐劼,和御林軍副指揮使曹冼。

    “徐尚書,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要伙同御林軍逼宮不成?!”嚴靜思凜然喝道。

    徐劼老臉一橫,冷眉應道:“恕老臣直言,別有用心的恐怕是皇后娘娘您!”

    “娘娘?娘娘?!”忽的,一旁傳來宮女望春驚慌的呼叫聲,“不好了,貴妃娘娘暈倒了!”

    徐尚書橫眉一抖,斥道:“嚎什么嚎,還不講娘娘抬回宮傳太醫!”

    嚴靜思冷哼一聲,幽幽道:“徐尚書好大的官威,竟敢當著本宮的面染指后宮之事,不覺得手伸的太長了嗎?還口口聲聲說本宮別有用心,當真賊喊捉賊!”

    徐劼臉色一凝,拱手施禮,道:“剛剛是老臣一時心急,亂了禮法,還請娘娘恕罪。不過,若娘娘想證明自身清白,還請老臣等進殿探望皇上?!?/br>
    “不行?!眹漓o思斬釘截鐵道:“皇上有令,除了本宮與福海,其余人等一律不得入內,違者以大不敬之罪論處?!?/br>
    “一派胡言!”徐劼憤然道:“皇上昏迷多日,垂垂不醒,怎會下此口諭?!皇后娘娘,您應該知道,假傳圣令該當何罪!”

    “就算皇后假傳圣令,為的也是防備爾等狼子野心!”人群后驀地傳來一聲厲喝,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另一隊御林軍簇擁著一行人急促而來,為首的是吏部侍郎嚴通等人。

    嚴靜思眼底浮上一抹冷清。

    “嚴通,你要造反不成?!”徐劼怒視嚴通及他身后的一隊意料之外的御林軍,大聲喝道。

    嚴通訕訕一笑,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徐劼身后的列隊,嘲諷道:“徐尚書,威逼皇后、意圖闖宮的人是你吧?本官可是前來護駕的!來人,把他們統統給我圍起來!”

    “羅通,你少含血噴人!”徐劼心下一凜,按計劃,成王本該控制住了宮門,嚴通是怎么帶著一路御林軍闖進來的?

    兩路御林軍登時呈劍拔弩張之勢。

    嚴靜思嘆了口氣,握緊了康保之前私下塞給她的半塊符牌,揚聲喝道:“龍鱗衛聽令,合圍!”

    “得令!”

    “得令!”

    兩道復命聲破空而出,還未等殿前眾人反應過來,兩隊荷甲持刀、臉覆銀面具的矯健身影閃身而出,頃刻間就將殿階下的眾人統統圍住。第二梯隊緊隨其后,手中的□□森森然齊瞄向陣中諸人。

    徐劼、嚴通諸人登時大駭,臉色蒼白如紙。

    龍鱗衛非皇命不奉。

    現今龍鱗衛出現在此,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皇上真的已然醒了。

    “皇上初醒,精神尚有不濟,爾等身為臣工,不思為君分憂,反倒上趕著給皇上添堵,是見不得皇上好了是嗎?!”嚴靜思冷冷看著跪在陣中的諸人,道:“來人,將幾位大人請到詔獄喝喝茶,好生款帶著,待皇上身體恢復后再做定奪?!?/br>
    ☆、第11章 重返皇莊

    “得令!”

    數名高壯的軍漢應聲出列,不待徐尚書等人掙扎,就拎小雞似的將人統統拎了下去。

    嚴靜思看著歪倒在一旁,不用傳喚太醫就自己醒了過來的徐貴妃,不甚耐心道:“徐貴妃公然抗旨,理當嚴懲,然念在一片誠心惦念皇上的份上,就從輕處罰,即刻回咸福宮禁足思過吧,何時解除禁足,但聽皇上的吩咐?!?/br>
    兩相比較,徐貴妃的懲罰簡直是格外寬厚。

    徐貴妃忙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下叩禮謝恩,速速退離乾寧宮,踏進咸福宮時,主仆俱沁了一身的冷汗,心生死里逃生之感。

    想到當著自己的面被帶往詔獄的父親,徐貴妃雙眸浮上氤氳水汽,玲瓏貝齒幾將下唇咬破。

    無心去想徐貴妃該要如何血洗今日的大辱,嚴靜思將手里那半塊調動龍鱗衛的符牌退回到康保手里,叮囑他原璧歸趙,自己火速奔回廣坤宮。這皇上,看著面皮嫩,其實一肚子黑墨水,太會給人挖坑了,還是速速回皇莊比較好。

    仿佛是老天爺聽到了嚴靜思的愿望,特別垂青于她。翌日,皇上清醒的消息傳遍后宮前朝,除卻窩在詔獄的犄角旮旯里畫圈圈的幾人,滿朝臣工皆上了賀表。

    嚴靜思應召到乾寧宮陪著寧帝喝了兩次藥,相對兩無言的尷尬在寧帝沒話找話的俗套問題和嚴靜思干巴巴的回答中一來一往消減了不少。

    成婚多年,帝后關系能冷到這種份上也是挺不容易的,足可見寧帝的不用心和原嚴后的“無敵忍功”。嚴靜思甚至忍不住猜想,自己現在這副身體該不會還是個處吧?想想好惡寒。

    幸而他們夫妻關系雖不和諧,但現下有著共同的利益聯系。以皇莊整肅的話題做切入點,兩人的對話終于漸入佳境。

    嚴靜思觀寧帝臉色,斟酌著該如何提出重返皇莊,沒料到寧帝反而主動提出。

    寧帝傷得突來,來勢兇猛,然痊愈得也快,不到小半月時間,已然恢復如初??尚靹?、嚴通等人在詔獄蹲了半個月,既沒被提審,也沒有被釋放的跡象,仿佛被寧帝遺忘了一般。

    就這樣,嚴牧南的襲爵禮如期而至。

    帝后親臨襲爵禮現場,寧帝更是親手為嚴牧南束上了象征侯爵身份的玉冠,榮耀可見一斑。

    嚴閣老坐在下首位,看著眼前的情景,再想想猶在詔獄中羈押的長子,心中一時百感交集。常言道,一步錯,步步錯。只盼著能夠亡羊補牢,時猶未晚到無可轉圜的地步。

    但愿吧。

    嚴閣老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尋思著找個機會再與皇后娘娘懇談一次,奈何嚴靜思片刻未曾多留,只與母親、侯爺弟弟小談了一會兒就隨著圣駕一同離開了。翌日,宮中傳來消息,皇后傷病未愈,重返皇莊靜養。

    三日后,嚴牧南遵照圣諭,攜郭氏遷二房上下搬入御賜定遠侯府,從此,府中下人皆尊稱郭氏為太夫人。

    嚴靜思返回皇莊不久就收到了嚴牧南的家書。筆跡顯然還很稚嫩,但字正型端,已初具鋒芒。

    家書大致三部分內容,其一,已順利遷入定遠侯府,請她勿念;其二,鳳體安康闔家牽掛,萬務保重;其三,牧南已被鴻儒齊先生看中,收為關門弟子,不日將行拜師禮。

    家書末尾,還提到嚴閣老將嚴二管家一家人的身契轉給了郭氏。

    嚴靜思反復將家書看了兩遍,摩挲著下頜淺淺笑著,笑意直達眼底。

    重活過來這么久,頂數這封家書讓人最開懷。

    將三張信紙整齊地疊好放回封信,遞給一旁的鶯時,嚴靜思特別囑咐道:“找個匣子裝好了?!?/br>
    鶯時應下,書房的間隔架上正好還有幾個空著的紫檀木方匣,放小侯爺的家書最合適不過。

    “咱們這位小侯爺可真了不得,竟然能入得齊先生的眼,娘娘,奴婢聽說,長房的兩位少爺這些年一直想方設法地想要拜入齊先生門下,可最后都被拒了回來?!蓖煸峦L時、紺香一樣,是跟著嚴靜思陪嫁入宮的,對嚴家的事自然熟稔,只是挽月素來沉穩內斂,還真是極少看到她這般幸災樂禍的時候,可見心中對嚴家長房是多么的不喜。

    嚴靜思笑意更深,“母親的眼光總是錯不了的,牧南是個好孩子,我只是擔心他思慮太深,反而束縛住了手腳?!?/br>
    挽月給嚴靜思續了盞茶,心里喟嘆,別人家是擔心孩子不夠用功讀書,娘娘這可好,反倒是擔心小侯爺太過用功了,真真是奢侈的煩惱。

    嚴靜思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忍不住輕笑出聲,放下茶盞讓她們備好筆墨,親自寫回信。嚴靜思本就寫的一手好毛筆字,加上這些日子閑來無事就翻看原主看過的書籍,對備注的字跡熟稔于心,練字的時候又刻意在模仿原筆跡的基礎上融入自己的習慣練習,經日下來頗有成效,既有原主筆跡的影子,又兼顧了自己的書寫習慣,不至于讓人覺得突兀。

    不出意外,嚴靜思將會在皇莊住上相對比較長的一段時間,嚴靜思在家書中提及,她會稟明皇上,邀郭氏和牧南來皇莊小住。

    給郭氏的家書中,她還特別單獨寫了一份給嚴閣老的夾雜其中,讓郭氏轉交。眼下時刻,她是不愿、也不便再與嚴閣老會面,免得打亂自己的計劃。

    家書送出,嚴靜思在皇莊的休閑日子再度恢復如初,每日喝喝茶,賞賞花,順帶著指導槐夏等小丫頭在內院開辟出幾畦菜地種種菜,恬淡舒心,神仙一般的日子。

    美中不足的是,這次回來,明泉的態度明顯逢迎了許多,隔三差五就要上門來請安,與之前相比,簡直讓人受寵若驚。

    “娘娘調用龍鱗衛的消息定然已經傳到明泉耳朵里了,故而才這般作態?!笨当5?。

    嚴靜思自然不會在意明泉的親疏遠近,只是有另一層擔憂,“這樣會不會影響他那邊的動作?”

    “明泉這人,當年在司禮監時就好貪,這些年在皇莊獨掌大權,胃口養得更是大了,無事都要咬上兩口,更何況現今有著大窟窿待堵,沒有什么事能攔住他的手?!?/br>
    “如此便好,那咱們就靜待皇上的詔令吧?!眹漓o思抬眼看向窗外花圃里新開辟出來的一畦菜田。青苗初萌,稚嫩脆弱,天上陰云團聚,眼看著就將是一場大雨,不知多少幼苗會在這場雨中被摧毀。然京城累旱月余,亟待一場透徹的大雨滋潤。

    寧帝即將下詔頒行的《歸田法》便有如這一場大雨,來的恰如其時,卻又必須犧牲掉一部分百姓的利益。

    嚴靜思本無憂國憂民之心,只不過深諳在其位謀其政的道理。寧帝有寧帝必須要面對的取舍,而她,也有自己承繼這個身份后該擔負的責任和義務。

    ☆、第12章 風雨欲來

    景安四年,注定了要在大寧歷史上書寫出濃墨重彩的一筆。

    孟夏剛至,寧帝就接連頒布了《青苗法》《均田法》兩道法案,舉朝震驚。

    《青苗法》在前朝新平法案的基礎上,不僅將利息從半年二分調整為年一分,更將可借貸的范圍從單純的中下等農民擴大到手工業者,另外,還在精簡借貸手續的同時,加重了經辦官員貪墨的懲處力度。

    《均田法》讓中下農手里有田可種,《青苗法》的官府小額借款又可以保證中下農有錢種田,再配合整肅官吏,清整充實官府手里實際可支配的授田數,著實是一記漂亮的組合拳。

    嚴靜思看著剛拿到手的邸報,想象著朝堂上的寧帝要怎么面對為士族門閥、豪強大族這一階層利益代言的朝臣們的勸諫阻攔。

    誠如嚴靜思所料,自從大朝會上寧帝當廷公布頒行這兩套法案后,接連三天,求見的大臣幾乎要將御書房的門檻踩破了??嗫谄判恼哂兄?,數典直諫者有之,口口聲聲要撞柱子血諫的亦有之。寧帝一反往昔溫文和善的風格,態度極為強勢:兩套法案必須執行,配合的什么都好說,不配合而橫加阻攔的,一律丟到詔獄去!

    于是,短短幾日,詔獄中的徐尚書、嚴侍郎就多了十數個被丟進來作伴的同僚。

    “閣老,您倒是表個態???!”值房內,吏部尚書陳壽面露焦躁之色,說道。

    寧帝繼位后,大幅度調整了薪俸體制。大寧的官員,除了每月的俸祿,另有職分田,一品給田五頃,每品以五十畝為差,至九品為一頃。此外,各司衙門又有公廉田,收入的子粒銀皆歸本司衙門公用。

    不得不說,進入寧帝掌權時期,大寧官員的薪俸待遇是相當不錯的。然人心不足,放眼朝堂,莫說本族、本家,單是個人的職分田、所屬衙門的公廉田,有幾個是沒有侵占中下農田地的?!《青苗法》《均田法》一實行,對大多數的官員來說,輕則割rou流血,重則傷筋動骨,甚至危及性命。

    皇上三番兩次越過內閣頒發詔令,擺明了對內閣心有不滿。嚴閣老回想之前皇上在御書房的雷霆之怒,不由得心生懼意,同時也伴生疲態。

    戶部尚書林遠卻是寧帝新政的支持派。大寧的土地兼并情況日益嚴峻,大量衍生流民的同時,也嚴重影響了朝廷在農田稅這一塊的收入。

    朝廷每年稅收約四千萬兩白銀,正常情況下,農田稅幾乎占半數比重,可最近幾年,收繳上來的農田稅卻連年遞減,為了保持財政收入與往年持平,不得不加重了商業稅的征收比重。

    此舉無異于飲鴆止渴,林遠等人數度上奏提出異議,奈何都被壓了下來?;噬线@兩道法案一旦執行下去,無疑將大大有利于幫助中小農擺脫豪強大族的盤剝與控制,并在穩定增加農田稅的同時,有效改善土地兼并的情況,盤活財政收入的良性增長。

    這一切,都是林遠這個掌管國家錢袋子的戶部尚書樂于見到的。奈何新法案觸及太多人的利益,他也不好高調揚言支持,只能在別人提出異議時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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